《水星》黎焱

15、第 15 章

　　返程的高铁上，江流宛和周星辰都异常沉默，两个十七岁的少女面对这份朦胧的感情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江流宛内心无比煎熬，善良与邪恶争斗不断。若是让周傲飞家财散尽甚至锒铛入狱，自己有何面目再面对周星辰。可若是放弃报仇，九泉之下的父亲又何以瞑目，自己这些年所受的委屈又算什么。
　　暑假如期而至，江流宛每天学校餐厅两头跑，每每碰见周星辰，她总像是变了一个人，除了工作上必要的交流，根本不和自己多说一句话。
　　夜晚，江流宛应陆璃的邀约来到滨海大桥。
　　少年一身衬衣长裤，指缝间明明灭灭，身侧萦绕着淡淡的白烟。
　　“哟，陆少，今天没带司机啊？”江流宛双手插兜，慢慢靠近，一只手悄悄握紧口袋里的水果刀。
　　陆璃掐灭烟头，哼笑一声：“这种事当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怎么？事成之后要杀我灭口？”江流宛皮笑肉不笑地看向陆璃。
　　“杀一个人是很难的，想要不被人发现更难。”陆璃别有深意的看着江流宛。
　　江流宛转身倚靠着大桥的栏杆：“废话少说，找我有什么事？”
　　“我已将把海鹰和周氏今年的三个合作项目缩减到两个，至于剩下的，我会利用项目本身的漏洞慢慢破坏合作。”
　　江流宛给他鼓了鼓掌：“不得不说，陆少爷的办事效率是真高。”
　　“但我还有一点担心的地方，”陆璃眯起眼眸，瞳孔中闪烁着寒光，“你怎么保证钱柏皓这个定时炸弹不会恢复记忆来找我？”
　　“那天他晕倒醒过来之后，我悄悄和医生打听过，医生说他这种创伤性失忆恢复难度极大，就算是偶尔有些碎片化记忆浮现，对整体记忆来说也是微乎其微的。另外，我还问了医生，如果积极治疗情况会不会有所好转，医生说就算配合治疗，至少也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江流宛呵呵一笑，看向陆璃，“以陆少的实力，一年多的时间，也足够你在你爸爸的公司站稳脚跟吧。”
　　陆璃转学就是为了借一中的学籍申请出国留学，因此陆庭宇答应让陆璃从高三开始就正式进入海鹰集团，将他作为继承人培养。
　　听到江流宛的话，陆璃悬着的心重新落了回去，转而开始问起别的：“你跟周星辰相处的怎么样？”
　　江流宛将头撇向一边：“我不喜欢女人，而且这件事不用你关心，你应该想的是怎么让你爸妈和她爸妈放弃你们俩的婚事。”
　　陆璃从兜里掏出烟叼在嘴里：“两家联姻是周傲飞跟我爸求来的，我爸其实并不看好这桩婚事。换言之，是周家需要我们的支持。所以只要周家人理亏，这件事就能办成。”
　　“你已经有办法了？”江流宛好奇的看着陆璃。
　　“当然，”陆璃吐出一口烟，“只不过要你出点力。”
　　“什么意思？”
　　“男女之间的那点事，换个性别也一样成功，要是被两家大人发现…三天之后，我会约上两家人到Arco-baleno聚餐，你知道该怎么做吧？”陆璃潇洒转身离去。
　　江流宛呆愣片刻，机械的转身看向漆黑如墨的大海，心脏的刺痛感再一次袭来。

　　周星辰正查阅着资料，身后突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这大中午的是谁还没回去啊？她一转身，就对上了江流宛饱含笑意的双眸。
　　“有事吗？”周星辰强行压下心里的悸动，摆出一副冷漠的神情。
　　“我给你带了点东西。”江流宛把藏在身后的礼盒拿出来打开，里边整齐的排列着九大行星的矿石标本。
　　周星辰一时间看愣住了，呆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江流宛从中拿出那颗圆润饱满的水星标本，眼含深情地看向周星辰：“你说过，水星是奔跑的信使神，那么，可不可以让它，把我的爱意带给你呢？”
　　鼻头的酸涩唤回了出神地周星辰，她努力忍住泪水，接过江流宛手中的水星标本，脸上扬起笑容：“可以。”
　　得到肯定的答复，江流宛一下子吻住了周星辰柔软的唇，这一次，谁都没有推开对方。
　　周星辰靠在江流宛肩上，手中紧紧的捏着那颗圆润的水星，轻声说道：“我想吃焦糖布丁了。”
　　“今晚去我姑姑的店里，我亲手给你做。”江流宛伸手摩挲着周星辰鬓角的发丝。
　　“陆家今晚要请我们一家去你姑姑的餐厅吃饭，你知道的，我不喜欢那样的场合。”周星辰语气里满是撒娇的意味。
　　江流宛眼神暗了暗，强行压下内心的苦涩，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一点：“要是觉得闷，你就到咖啡间来找我，我等你。”
　　“一言为定。”

　　七点，陆、周两家人准时在餐厅，无人在意的角落，陆璃悄悄给江流宛使了个眼色。
　　暑期客流量大，做咖啡已经成为江流宛的主要工作，因此她并不怎么出去担任服务员的工作。
　　快九点时，咖啡间的木质门被缓缓推开，周星辰探进来半个脑袋，看见只有江流宛在，这才放心大胆的进来。
　　江流宛刚好做完最后一杯咖啡送走，直接将周星辰揽入怀中，抱着她坐在一旁的高脚凳上。
　　“那天你才教了我一种拉花，我还要学别的。”周星辰像只小猫在江流宛的怀里蹭着。
　　“可以啊，你想学什么尽管说。”
　　周星辰沉吟片刻，指着墙壁上的枫叶图案：“那个，我要学那个枫叶。”
　　江流宛歪头看向墙上的枫叶：“这个对你来说怕是有点难哟。”
　　“你嫌我笨？”周星辰挥着小拳头往江流宛肩膀上锤。
　　江流宛连忙求饶：“我哪里敢呀，宝宝你饶了我吧。”
　　周星辰哼了一声，撅着嘴略带幽怨的看向江流宛。
　　“我教还不行嘛，这样，你先去找个喜欢的杯子把咖啡倒上。”江流宛温柔的哄道。
　　“这还差不多。”周星辰兴冲冲地奔向放杯子的橱柜。
　　江流宛拿出手机，看到一分钟前陆璃发来的信息：五分钟后我会带着他们下去，做好准备。
　　包厢里，陆璃饮尽杯中的最后一口饮料，面带微笑站起身来：“爸妈，周叔叔，许阿姨，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陆庭宇和周傲飞喝得尽兴，并没反驳陆璃，顺从的站起身，勾肩搭背着向外走，嘴里还不断说着话。
　　陆夫人荀丽和许小曼也起身跟着陆璃向外走。
　　“哎呀！星辰这孩子跑哪去了。”许小曼拿起周星辰的包，发现手机也在里边，不禁埋怨起来，“真是的，出去连手机也不拿。”
　　陆璃适时接话：“应该是在楼下玩，咱们一起下去找找吧。”
　　荀丽亲昵的挽起许小曼的胳膊：“孩子长大了，做父母的也该学会放手，不能时时拴着他们。”
　　陆璃追上前边的两个男人，跟他们说先去一楼等着，自己和两位女士去找周星辰。
　　在一楼也没见到周星辰，许小曼又开始心急：“这孩子到底跑哪去了呀！”
　　陆璃不动声色地引着两位女士往咖啡间走，到门口时故作不经意的说道：“会不会在这里边？”
　　许小曼寻女心切，直接推开了门，结果就被门内的场景惊到当场石化。
　　周星辰正靠在江流宛怀里，两人忘情的拥吻着。
　　紧随许小曼脚步的荀丽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当场惊呼了一声。
　　这一声音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周星辰转头看清来人是谁，吓得不知所措，直往江流宛身后躲。
　　许小曼反应过来，几步冲上前去，大力推开试图阻拦的江流宛，拽着周星辰向外走。
　　荀丽的脸色黑如锅底，但碍于是公共场合，也不好发作，只得跟在母女俩身后向外走。
　　陆璃临走前还不忘给江流宛树了个大拇指。
　　看着被妈妈带走的周星辰，江流宛内心百感交集，眼泪无法抑制的从眼角滑落。
　　荀丽面色难看的走到丈夫身边，向他耳语着事情的经过。
　　许小曼满脸歉意的看向陆家人：“实在抱歉，今天这事肯定有误会。明天，明天我亲自登门向你们解释，告辞了。”言罢，她就拉着周星辰和周傲飞赶紧向外走。
　　陆家人谁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三个人脸上表情各异。
　　一出餐厅门，周傲飞就挣开了许小曼的手，忍不住质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许小曼含着泪看了周星辰一眼：“星星刚才和另一个女生接吻，被陆璃妈妈撞了个正着。”
　　“什么！”周傲飞险些破了音。
　　许小曼连忙去捂他的嘴：“别喊别喊，回家再说。”
　　周傲飞面色阴沉的看了身后抽泣着的周星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回家。”
　　另一边陆家人的车上，陆璃故作愤怒的看着父母：“爸妈，我不能接受，我不能娶一个同性恋妻子。”
　　陆庭宇沉默着看向前方的车流。
　　荀丽瞥了一眼丈夫：“我早就说过这不是一桩好亲事，现在好了，出事了吧。”
　　陆庭宇叹了口气：“我还不是念在两家有旧情，这才答应老周的嘛。”
　　荀丽冷哼道：“现在有错的是他们家，不是我们。正好两家也没正式走流程订婚，陆璃也不喜欢那个女孩子，不如就直接跟他们说开了，两家结亲的事就此作罢。”
　　陆庭宇看向后视镜中的陆璃：“儿子，这事你怎么看。”
　　陆璃做出一副思考状，开口道：“如果不影响咱们家的利益，我想退婚。”
　　荀丽也在一边助攻：“周傲飞要是没有他家老爷子的支持，对咱们来说根本毫无价值。说的难听点，这桩婚事就是咱们家去扶贫。”
　　陆庭宇摇头道：“周老爷子现在那位夫人可不是吃素的，你也不是没看见，周氏都被她弄成什么样子了。”
　　荀丽撩了下头发：“那是周傲飞无能，拼不过他继母的儿子们，被挤出总公司也是必然的。可咱们要是跟着掺和一脚，不但捞不到油水，说不定还会惹一身骚呢。”
　　陆庭宇还是有些犹豫：“这话论理是对的，可是论情……”
　　“情情情，”荀丽不耐烦的打断她，“你给他的情分已经够多的了，还要我一一列举吗？”
　　看到妻子真的动怒，陆庭宇瞬间就怂了：“好了，都听你的还不行嘛，像个小辣椒似的。”
　　陆璃悄悄向远处挪动，生怕自己扰乱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