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债》我爱吃山竹

1、病重

　　收到梁泽病重的消息的时候，曲夏瑜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看到短信内容，旁边的助理心里咯噔了一下，抬头去看曲夏瑜的表情。

　　然而曲夏瑜压根没有表情。

　　过了一会儿，她将手机调成静音，倒扣到桌上，“……你先去准备，两个小时后出发。”

　　心知事情的严重性，助理动作飞快的安排司机、订票。

　　等待期间，助理时不时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无意识的想要分辨什么，只是隔着一层玻璃，距离又远，朦朦胧胧的，她什么也没看清。

　　一个多小时后，曲夏瑜正常发挥，会议顺利结束，看得出来合作方相当满意，习惯性的就提出了吃饭庆祝的要求。

　　这个时候曲夏瑜才开口：“不好意思，医院那边通知我，家里人出了点事……”

　　曲夏瑜指了指手机。

　　一听说医院两个字，合作方顿时就变得通情达理起来。

　　同样参加会议的、与曲夏瑜关系颇好的副总适时上前，对方果然转移了目标。

　　片刻后，副总无意间一回头，就只看到一片匆匆离去的背影。

　　合作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曲夏瑜的家人，那不就是季家吗？没听说季家那边出什么事啊……

　　另一边。

　　助理习惯性的帮自己的上司开车门，结果触手却是一片冰凉。

　　此时正值七月末，夏日炎炎，哪怕车子刚从地下停车场出来，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漆皮也早已滚烫。

　　将不小心碰撞在一起的手挪开，助理愣怔的功夫，曲夏瑜就已经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助理连忙跟上。

　　车子缓缓启动，飞快的在高架桥上行驶着，曲夏瑜的心情却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十二年不见，曲夏瑜没想到再次跟梁泽见面会是这样一番场景。

　　手搭在病房门把手上的时候，曲夏瑜的表情，乃至于脑袋都有些空白。

　　但最终，她还是近乎本能的、推门走了进去。

　　曲夏瑜的脚步很轻，又或许是梁泽睡的太沉，过了很久很久，梁泽被再次袭来的疼痛从睡梦中拽醒，这才勉力睁开眼睛。

　　曲夏瑜几乎已经认不得面前这个形销骨立的男人是谁了。

　　停留在年少记忆中宽阔的脊背在这一刻就仿佛是风中的幻影，摇摇欲坠，只差一口气就能吹散。

　　哪怕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再多的准备，也抵抗不了现实一幕给她带来的冲击。

　　再一次直面死亡，曲夏瑜依旧做不到从容跟体面。

　　这一刻的她只想要落荒而逃。

　　倒是梁泽看到她，几番努力，露出了个笑容：“你、你来了……”

　　助理注意到上司眼中的波光剧烈的摇曳，汹涌波涛，似乎下一秒就要决堤。

　　就连曲夏瑜也以为自己会失控，但最终，她也只是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语气不好的说了句：“怎么这么晚了才通知我？”与当年忍无可忍时才会开口一般无二。

　　梁泽眼中闪过一丝怀念，同样也想到了当初那个不爱说话的小妹妹。

　　“没、没办法……我自己、自己也没想到……”

　　他一开始只是感觉胃有点不舒服，在家吃了点药觉得好了就没管，后面情况又严重了，再到医院检查就成了晚期，前前后后总共也不过半年。

　　面对曲夏瑜的指责，梁泽和从前一样，断断续续的解释着，脾气好的不行。

　　助理之前每逢节假日往梁泽家里送东西的时候也曾经见过他几次，对方爱笑又开朗，虽然三十大几了也还是能看出来年轻时候的帅气跟阳光，难怪上司年幼的时候就对他……

　　就在助理胡想八想的时候，病房很快又走进来两个人。

　　那是一对夫妻，年龄比梁泽要稍大一些，看起来很是面善。

　　看到病房里有陌生人，夫妻两个先是一愣，接着看向穿着打扮跟他们截然不同的曲夏瑜：“这是……？”

　　夫妻两个对曲夏瑜十分陌生，但曲夏瑜对他们却称得上熟悉。

　　梁泽如今的邻居，跟他关系不错，助理之前跟她提到过几次。

　　打招呼的话险些脱口而出，曲夏瑜嘴唇动了动，随后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看向病床上躺着的梁泽。

　　梁泽一无所觉，帮着双方介绍：“这、这是我妹妹，咳咳，夏、夏瑜……”

　　梁泽的声音虽然依旧断断续续的，但看的出来他应该是挺高兴的。

　　听到“妹妹”两个字，自打进来后就一直默不作声的助理又想去看上司的表情了。

　　但其实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对于曲夏瑜来说，这种事情实在是稀松平常。

　　她也早已习惯。

　　夫妻两个刚搬到这边来的时候倒是听过这件事，他们家房子原来的主人，也就是梁泽的父亲，就是在跟二婚妻子领证回来的路上出车祸死亡的，也听说过梁泽跟当时还不是妻子的女朋友一起养了一个小女孩好几年，一直等到小女孩考上大学，被小女孩父亲那边接管才算结束。

　　夫妻两个一直知道曲夏瑜这个人，今天才算是真正的对号入座。

　　尽管从跟梁泽成为邻居之后两人就没见曲夏瑜回来过，但逢年过节的礼物却没间断过，因此夫妻两个对曲夏瑜印象其实并不差。

　　只是两人热情归热情，表情却是一致的欲言又止。

　　注意到其中丈夫手里拿着的几张单子，以及其中一张单子上隐隐可见的数字，助理心下了然，不需要曲夏瑜提醒，就趁着昏昏沉沉的梁泽不注意，示意对方跟她到外面说。

　　妻子似乎是扯了扯丈夫的衣袖，丈夫目露纠结，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走出病房，就在夫妻两个纠结着该怎么开口的时候，助理就已经十分主动的提起了费用相关的事。

　　梁泽得的是癌症，又是晚期，花费相当可观。

　　只不过这样的可观也只是相对而言，助理见两人吞吞吐吐，还以为这一趟欠医院起码大几十万，接过单子一看才知道，只有区区一万多块钱……

　　同样出身一般家庭的助理忍不住心情复杂。

　　夫妻两个的心情则比她更复杂，毕竟梁泽只在偶尔微醺、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说过他妹妹多么多么优秀，十六岁就考上了国内一流的大学，言语间藏不住的骄傲，却从来没有说过除了优秀之外，他这个妹妹居然还这么有钱……

　　在其他人走后，曲夏瑜重新坐回到病床前，只是还不等她开口，就听梁泽小声嘀咕。

　　“算算时间，咳咳，那小子差不多也该放学了。”

　　曲夏瑜很快就反应过来梁泽说的是谁，梁泽的儿子梁煦。

　　没想到一眨眼，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曲夏瑜晃神的功夫，梁泽同样一副追忆的口吻：“你上大学走的时候，小、小煦才四岁，不、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记不记得他……”

　　曲夏瑜脑海里不期然闪过小孩模糊的身影，但因为时间太过久远，曲夏瑜早就已经记不清了。

　　她也压根不在意那个差点就成为她侄子的小孩。

　　曲夏瑜随意点点头。

　　她以为这样梁泽就会高兴，谁想他却是神情微怔，眼中也跟着闪过怅然。

　　梁泽嘴巴动了动，似乎是想问什么，或者说他真正想问的是，为什么。

　　为什么当初走了之后，就再也不肯回来。

　　曲夏瑜假装没看到，过了一会儿，梁泽果然就没有真的开口。

　　伴随着“吱呀”一声轻响，以及塑料袋子的窸窣声，曲夏瑜循声望去，等到看清来人那张脸，她随后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