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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地心引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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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是一个晴天,梅罗记得。
天空是澄澈的蓝,平滑的仿佛一面打磨过度的水银镜,目可所及唯一的瑕疵是角落处的那一小簇白色云朵。它们呈一个倒放的C字母状排列,慢腾腾的翻滚过一整片天空。
“L死了。”
身旁的院长如此说,
“新继承人将会在你同尼亚之间产生。”
梅罗这时才注意到趴在自己脚边的尼亚的存在,他正一如既往的摆弄着拼图,食指卷过自己银白色朝外翻卷的发尖,对周遭所发生的一切都表现的意兴阑珊。
“继承人让尼亚当吧,从现在开始我会离开这里选择自己要走的路。”
梅罗听到自己说,脱口而出的一瞬语气平静的令自己都感到意外。
说完以后,他看到面前的院长低下头叹气,随后脚下传来一声微弱的撞击。梅罗目光下移,尼亚依然故我的摆弄他的拼图——那是一幅田园风光的拼图:粉紫色的晚霞衬托深绿色的湖面,明暗有调、相印成趣。现在,这幅拼图只余下最后一个角落,而能够填满它们的碎片散落四周,其中的一片正被尼亚攥在手心,像糖果一样上下抛掷着玩耍。
一、二、三、四。
地心引力最终使它滑脱尼亚掌心,‘啪嗒’一声,坠落在地,发出了一声微弱的撞击。
××
“咖啡~”
咖啡盛在乳白色的瓷杯里,瓷杯的下方垫着同样乳白色的瓷托盘,配上银色金属小勺,一切本该赏心悦目。但无奈咖啡盛的太满、瓷杯附着陈年污迹、金属勺更是因年代久远被磨掉了漆,于是这一切的一切看上去又是那样的……梅罗扬扬眉,从脑海里搜刮出一个自发的词:微妙~
没错,如同一条俏丽花边裙错缝上破烂的流苏最终堕落成了抹布,一切看上去都显得如此微妙,跟它的主人一个样。
微妙的主人如今正缩在一张狭窄的活动椅里噼噼啪啪敲打着电脑键盘,荧光屏投影在他鼻梁那对奇形异状的风镜上一明一灭不断跳动。
键入最后一串指令,微妙主人回头望了眼坐在身后一动不动的梅罗。
“咖啡特意倒来给你喝的,怎么不见有动?”
“喝个鬼,杯子跟刚从泥浆里捞出来似的,你打算毒死我吗?”
“有的喝就不错了,别总挑三拣四的,梅罗。”
“你当人人都跟你一样吗?只要食物不问来历清洁都往嘴里送,玛特?”
梅罗当即一个中指比回去。
玛特疑惑的冲他歪了歪脖子:“食物不送嘴里难道还要塞到鼻孔里吗?”说着他从活动椅里站起来,走到梅罗身旁拿起咖啡杯。
梅罗看着他活像条巡回犬似的探出鼻子,来回嗅着杯中的咖啡。
“闻着味道不错啊,别跟个姑娘似的尽挑剔了。要不是你说一天不摄入咖啡因就会死,我才不会干那么麻烦的事。”
“我说的分明是可可啊,白痴!你的头脑难道在除了程式和指令以外的领域就无法正常运作吗?”
“咖啡因和可可难道不一样?”
梅罗抬起腿对着玛特就是一脚,“废话!”
“哦~”玛特拖了一个长音,梅罗的靴底在他背后留下一个完美的鞋印,但他不为所动。
玛特•芝华士的反射弧长就是那样慢的惊人,但反过来说,沉着稳重也正是他的优点之一,虽然其中很大一部分实属客观条件下的被迫养成,但无可否认,梅罗很欣赏他的沉着。梅罗的脾气足够坏了,他刚好需要一个这样个性的人来容忍并制约自己。
10秒以后,玛特可怜的反射弧终于收到了遭受攻击的信号,他大叫一声,随即顺势扑倒在前方的桌面上。向前展开的手掌碰落了桌角的咖啡杯,一连串清脆的响动过后,这个房间里最后的一盏瓷杯也终于惨遭粉身碎骨的命运。
“哦,见鬼!梅罗。”
破碎了的白瓷杯,黑色咖啡流了一地。
梅罗摊开双手,“你自己干的,不关我的事。”
“每次只要你一出现,我的屋子里总会坏掉点东西。”
“呣…那可是好事~麦尔。”望着玛特骂骂咧咧走进另一间房里取拖把,梅罗乱糟糟的心情突然无故明媚,“没有破坏也就没有革新。你应该称呼我为你的革命者,这块破地方真正的救世主。”
“放屁!”
玛特提着拖把开始忿忿然拖地,过程中偶尔抬起头拿眼刀狠狠凌迟事主,“也不知道站起身来帮个忙!”他控诉道。
梅罗巍然不动,“谁的错误,谁处理。”
××
“喜欢拼图吗?”
“不。”
“为什么?”
“因为太单调,而且所能得出的结局永远只有一种。不是吗?”
“啊~所以你更偏向户外运动。”
“没错。”
“但…你不觉得偶尔的单调行为更有助于集中你的注意力吗?”
“我想我已经拥有了足够的注意力,即使在进行单调行为的时候。我的注意力向来十分集中。”
“是的,够集中了。但,不是最集中的那一个,有时再细微的注意分散也会令你错过一些很重要的东西。”
“您究竟想说什么?”
“哦,孩子~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目前的不足之处。”
“不,您只是来告诉我,我不是最好的那一个。”
××
玛特打扫完毕,才意识到梅罗在发呆,因为他在说完那句‘谁的错误,谁处理’以后,就开始闭上嘴巴不做声。
能让梅罗突然安静的可能只有两种:1.思考;2.神游。玛特观察了30秒,随后发现——如今的情况显然不列于第一种。
“在想什么?”
玛特伸出手,摊开的手掌在梅罗跟前来回晃荡。这只手很快被抓住,随后被推开。
“我说玛特……”梅罗开口。
“啊?”
“基拉果然只可能在夜神俩父子之间,不是父亲、就是儿子。”
“天!梅罗!”
“干嘛?”
“你消失了整整大半年,而后再度出现,就仅仅是为了跑来跟我说这个?”
“说这个有问题吗?”
“说这个有问题吗?你居然问我有问题吗!这半年来你手机不通,杳无音讯,我还当你早死在了哪个肮脏的街角或什么下水道的臭水沟里。现在你回来了,这很好,我甚至为此还打碎了我最后的一个白瓷杯,但是看看你!”
梅罗低头,检视着自己:黑色的皮质外套,内里衬着同样黑色的皮夹克,金属拉链一直拉到脖子。
“我?我很好啊,有什么问题?”
“哈!你很好!”玛特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嘲讽,“你当然很好,足够好了。说真的,梅罗。关于你那些同基拉、笔记、L有关的话题我早已听腻了,什么时候你到我这里能够停止说这些?”
“……你知道的,玛特。我不能。”
就好象地球必须围绕着太阳公转,什么时候地球能够停止这样的运作?
办不到。
那么我也同样办不到。
玛特看着梅罗慢慢垂下双肩,然后说:“有关我们的新L那里,有些什么消息没有?”
“别问我,梅罗。我跟他不熟,即使当年被分在一个宿舍,我一个月和他说的话累计起来也不超过4句。”
“哪4句?”
“‘是的’、‘不’、‘谢谢’、‘对不起’。”
“他真是个孤僻的家伙,是吗?”
“相当~”
“也没有朋友。”
“去和空气做朋友?”
玛特扮了个鬼脸。梅罗看了,不自觉歪了半边嘴角。
“不,也许是和他的那些拼图。”
“真欣慰,按那样计算他的朋友一定很多。”
“是的,很多。非常之多……”
梅罗重复道。
停顿了一会儿他又说,“据我所知,我们的拼图之友最近多了个美丽的帮手。”他抬起头望着玛特,漂亮的碧绿色的眼睛里闪闪发着光,玛特突然有了很坏的预感。
果然,接着他就听到梅罗问:
“她叫哈尔是吗?”
“哦,不!”玛特抱头,他的坏预感又一次灵验了。
“是的,玛特。是的。”梅罗笑起来,“你的上一个女朋友叫什么?”
“别~”玛特阻止,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她很漂亮不是吗?有一对迷人的眼睛,我们见过面。那次她自我介绍叫什么?”
“…叫哈尔。”
玛特决定投降,他比了个举起双手的姿势,垂头丧气的说,“好吧好吧,梅罗。我知道了,我会去帮你打听的,一切!”他缩了缩肩膀,风镜上方的眉头拱起深深的褶皱,“哦!”玛特叫道,“你的冷嘲热讽可真叫人受不了。”
“哪里~我愿意更正之前的发言:玛特,你才是我真正的救世主。”梅罗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他走到门旁,将那扇厚重的大门慢慢拉开。
室外灿烂的阳光顺着大门缝隙爬进漆黑的房间,弯弯曲曲的形状仿佛某种软体动物的触角——但是光亮并温暖。
“要走了吗?”
玛特问。他目送一身黑色的梅罗慢慢融入阳光,齐肩的金色短发在日光下折射出令人的炫目的光泽。
——这种反差未免太过刺眼。玛特心想,一面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是的,再见。”
梅罗背对着玛特潇洒的挥手。
“请时刻保持联系,如果你还想从我这儿得到消息的话~”
“我会的。”
门又再度缓缓拉上,光亮并温暖的触角逐渐缩了回去,最终只留下一根头发丝般细长的光丝。玛特看到梅罗停在门的另一边,透过仅存的门缝叫自己的名字:
“喂,玛特。”
“干嘛?”
“那家伙真是古怪的离奇,是吗?”
“你在说谁?”
玛特问,但门外的人只是耸了耸肩。
“不,没什么。忘了它吧。”
大门终于完全合上,房间又恢复了原本的黑暗。
【to be continu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