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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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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奈,挣扎在王璟胸中翻腾。
王璟不是第一次感到无奈,每一次都与母亲有关。可他没有办法。
他享受了母亲爱意的滋养,就没有办法在母亲极端的控制欲和依赖感化身成藤蔓时狠下心肠割断它。
他不知第多少次跟母亲重申:“娘,我并不需要您为了我跟大哥斗,我想要的从始至终不过是一个懂自己的人而已,我只是,只是不想过得跟你和父亲那样,貌合神离,彼此算计。”
昌平侯夫人流着泪,还在诉说着这些年来的心酸与不易。
他苦笑了一下,明白自己这番话在昌平侯夫人眼中并没有分量。他看着在他视野中逐渐消失的沈清嘉的背影,前所未有的意识到,他们完了。
昌平侯夫人对沈清嘉的那些讽刺质问并没有避着人。而这世间流传最快的永远是八卦,没几天,沈侍郎家的三小姐已经成为此次前来参加围猎的各府女眷口头热议的人物。
她们添油加醋地谈论她,说她一心攀高枝,奈何被火眼金睛昌平侯夫人识破,美梦终成黄粱。
她们笑话她的身世,小地方出来的人果然不识礼数,同郎君牵扯不清,脸都不要了。
她们在谈论沈清嘉种种劣迹的过程中享尽了道德上的优越感。
小姐们耻笑她的不矜持,为自己安分守己严守女训沾沾自喜,夫人们庆幸自己对女儿们管教足够严格,家族里没有人做过这样的丑事而幸灾乐祸。
容貌逊色于沈清嘉的人瞧不上她,窃喜于自己操守高于她。家世低于她的人瞧不上她,认为自己是正儿八经的嫡女,自然不是一个私生子可比。
便是有人想说句公道话,提提事件的另一位主人公王璟,认为他也有错,这样的声音也会马上被压下去,寥寥几句,一笔带过。由此大家都心满意足,皆大欢喜,共同完成对出格者的绞杀。
她们心满意足的待在掌权者为她们精心打造的笼子里,日复一日被驯化,把束缚她们的条条框框奉若神喻,却对不守规则,想要逃出这个笼子的同类怒目而视大加指责。
赵承策从来不关心八卦,这样的事却也传进了他的耳朵。
他听说这事的那天,正忙着安排探子收集五皇子那边的情况。他虽不害怕他们再一次出手,但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他赵承策不打无准备的帐。
安排完了军务,赵承策简单回府洗漱一番,然后去书房找那本谢钰昔年担任弘文馆编纂时写的那本书,上次同谢钰的会面让他耿耿于怀,这个人他需要多了解一点。
他从书架抽出那本书时,不小心带出一个檀木盒子。赵承策怔住了。
那盒子骨碌碌滚落在地,勾起了赵承策尘封已久的记忆。
他还记得这里面装的是沈清嘉的帕子,原本是该转交给王璟的,兜兜转转阴错阳差,在这样一个时刻又出现在他眼前。
那时,他还为自己对沈清嘉的种种留心深感不安,于是迁怒这手帕,随便找个盒子把这帕子塞了进去。逢年他们收拾行李的时候,竟把这盒子也带了来。
他想起沈清嘉为了说服自己,不再插手她和王璟的事,言辞恳切的在自己面前据理力争。
他低头,苦笑。如今,她应该得偿所愿了吧,王璟那样喜欢她,也许下次再见就是收到他们婚讯的时候了。
他蹲下身,拾起盒子,取出里面的帕子,不知是不是错觉,小小一方帕子上还残存余香,香气淡雅又馥郁悠远。
他想,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谁料一出门,便听见在庭院洒扫的两个侍女议论。
侍女甲:“唉,还是大家小姐呢,竟做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沈大人那样儒雅俊朗的人,怎么生出了这么一个女儿。”
侍女乙:“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她娘啊,原本不过一个商户女,指不定也是用这样法子才攀附上沈大人,人家说不定,只是有样学样。”
赵承策对沈清嘉的信息一向敏感,他刀劈斧裁的眉头皱紧,问:“你们说什么?”
两个侍女慌忙跪下,低下头说完了故事的始末。说完,或许是为了脱罪,还补上一句:“这件事已经满城风雨了,奴婢们也是听别人说的。”
赵承策的脸色更阴沉了:“再让我听见你们在这府里嚼舌头,别怪我打发你们出府。”赵承策不喜欢她们谈论这件事的口吻,那种充满优越感的姿态高高在上的口诛笔伐。
他匆匆赶去昌平侯府的居所。王璟消沉萎靡的样子让他心头一凉。看来是真的。
他第一反应是想要质问他,你不是喜欢她吗,那为什么不好好保护她。静默片刻,又觉得自己实在没有立场。
他想,王璟大概也很难,从一开始他就没觉得王璟能拗得过他的母亲。
可是,沈三娘会很难过吧,她是那么盼望着可以嫁给王璟……
他没有开口,王璟反倒先说话了:“润之,我很没用吧,我想做的事情总也做不成。我现在是没脸见她了,你能不能帮我跟她说一句,我对不住她。”
赵承策看着王璟黯然神伤,与往日光彩照人的仪容大相径庭的样子,没有继续苛责他。赵承策本就想去看看沈清嘉,所以没有拒绝王璟的要求。其实他心里还松了口气,毕竟王璟给了自己一个见沈清嘉的正当理由。
这几天,沈清嘉有些消沉,却不是因为这些流言。
沈玄也知道她在昌平侯侯府的那些事了。当然是沈夫人和沈琼茵添油加醋吹得耳边风。
沈玄震怒,一是为了这样的事少不得连累沈府的脸面,他沈玄一向官声甚好,却要因为女儿成为官僚同侪茶余饭后的笑料。
更要紧的是,如此一来,他打算明年春天把这个女儿送进宫去的计划就泡汤了,他总不能把一个声名狼藉,被昌平侯夫人退回来的女儿献给皇帝吧!如此以来,他埋在心底,渴望借外戚之故攀登权势巅峰的想法再也施行不了了!
沈清嘉被沈玄的人叫到书房时,沈夫人也在里面。
“跪下!”沈玄铁青着脸。
沈清嘉看了眼沈夫人,她毫不掩饰的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沈清嘉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顺从的跪下了。
沈玄是真的怒了,他将黄花梨木书案上的茶杯一把掷出,那米色汝窑瓷杯碎在擦着沈清嘉的额角飞过,还泛着热气的茶汤霎时淌了一地:“怎么,我和你母亲是都不在了吗,要轮到你,一个官家小姐自己出去找夫君?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沈夫人安抚地拍拍沈玄的背,挑唆道:“老爷消消气,身子要紧。三姑娘乡野长大,规矩礼数上疏忽些也是有的。”说完看着沈清嘉:“按理说,我们沈府也没有苛待你,你和至于眼皮子这样浅,稍见些富贵就扑上去,连女儿家的矜持都忘了。你这样让你九泉之下的娘如何安心啊!”
沈玄果然上钩:“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沾染了一身商户习气,跟你那娘一模一样!果然血脉里的低贱是改不掉的。”
沈清嘉没有理会沈夫人,反倒是对着沈玄针尖对麦芒地说:“哦,商户女低贱,父亲当年同我娘海誓山盟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讲的。要说低贱,女儿身上一般血脉也来自父亲,父亲这样说实在让女儿惶恐!”
沈玄一噎,沈夫人替他说:“你这样同你父亲说话,是作为女儿该有的孝道吗!”
沈玄被提了醒,气急反笑:“我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还竟然供出个白眼狼来了!你跟我顶嘴,真那么有骨气,滚,现在就滚出沈府。”
沈夫人在一旁得意洋洋。
沈清嘉略一思索,立马起身往外走。
沈玄在身后气的跳脚:“孽障!你今天要是敢踏出沈府的门以后就别回来了。”
沈清嘉撇撇嘴,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沈清嘉也许是一时冲动,但离开沈府的想法也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脑海了。如今,自己初步的计划已经证明行不通,她之前想接住美貌,嫁给那些贵公子,可现实证明,自己太高估情爱的作用了。那些郎君们的想法根本无足轻重,父母之命,是奉行了几千年的铁律,她如何能与整个世界对抗。真的会有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娶自己吗。
呵,她已经不抱希望了,可自己报仇的计划不能就这样搁置。
她看了眼天色,已近日暮,金乌的光芒暗淡下来,天幕被阴云笼罩。她踏出这道门槛,觉得自己这次冲动了,但她不后悔。
赵承策赶来见沈清嘉时,正好碰见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寻找沈清嘉的燕草。
赵承策认出燕草是沈清嘉的贴身侍女,见着她有些疑惑,出声叫住了她。
燕草见着赵承策病急乱投医,一把抓住赵承策的袖子,哭诉道:“赵公子,你帮帮我吧,小姐不见了。”
赵承策一愣,问了内情,当机立断,把腰间的令牌递给燕草:“这片围场我比你熟悉,我去找她,你拿着这块令牌去宁国公府找逢年,让他拨一队人一块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