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旖旎》卫何何早

3、第 3 章

　　他进，我退，一个要给，一个不收。
　　我求饶：“别在这里好不好，被看见像什么样子，我还做不做人了？”
　　他紧逼：“你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今天我不走了，看你怎么办！”
　　一个正义的声音从后头传来：“放开她！！”
　　抓着我手一定要塞钱进来的机器人老兄懵掉，钱没塞成又不能暴露，乖乖藏起来跑路。以前不知道什么叫一溜烟，此刻具象化。
　　费静要追，被我制止。
　　“光天化日，他怎么这样，分手就分手，强迫女人算什么本事。”
　　“算了。”
　　“现在是要怎样，要挟还是勒索，听我说，你一概不能答应，最好避得远远的。”
　　“算了算了。”
　　“不能软弱好欺负，应该立即报警，我帮你……”
　　“别别别，千万别，冷静点，事情可能比你以为的要精彩得多，答应我保守秘密。”
　　秘密，这两个字单说平常，连起来就很带劲儿，费要是个人类，第一反应便是立即摆手，后退三百步并申明你不要告诉我，但他是个没心没肺没肝没脑子的机器人，于是凑上前来。
　　“那个人不是我的前任，不是苦苦纠缠的男朋友未婚夫之流，他是个蛇头，工作也很简单，把人从这一头带到那一头，无本买卖，无本万利。”
　　“你要离开心岛去那边，你要背叛？”
　　“我知道失败的后果，费，希望你能成全我。”
　　“这对我有什么损失呢？我们才认识一天，放心好了，我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你是人类，去那边是对的，岛上的人类越来越少，迟早灭绝的了，你聪明又勇敢，懂得早作打算，我佩服你。”
　　说得真好，简直想鼓掌，掌声刚停他大概就去举报我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可信。
　　又没本事灭口，我还有什么更好的选择呢？感动之不如收买之：“费，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冲这份义气，全效犬马之劳。”
　　“你们挺投机呀。”聪慧摇头摆脑地问候早安：“我决定把他让给你。”
　　“哈。”我干笑，问费静：“对此你怎么看？”
　　一上午嬉笑怒骂厮混过去，神经时刻紧绷的工作，有了新人增添几许松弛欢乐。新人渐渐上道，明显比昨天洋相百出好很多。竟有点舍不得眼前的欢愉，要命的蛇头问题短暂地抛诸脑后。
　　该面对总要面对，下了班费问我：“那蛇头今天跑来做什么？”
　　“把吞进去的钱吐出来。”
　　他愣了愣，直接笑出声。
　　“不要幸灾乐祸，谁说佩服我的勇气来着？”
　　“不是，你没关注天气？那么大一团台风本周登录，这种时候硬走我才佩服你的勇气。”
　　每天下班和他走一段路竟成为愉快的习惯，这样好么？心静下来，发现有人跟踪。费也发现了，朝我眨眼，我俩都熟悉的身影，是谁锲而不舍地吐钱？
　　“拜托你陈小姐，收回定金吧，风浪太大，你不要命我还要呢。”蛇头丢下一卷钱。
　　“敢放下来，我马上曝光你身份，命是保住，以后生意统统别做。”我没大喊大叫，也没拦住他去路：“现在捡起来，我们的约定持续有效，风浪过去再合作，万事都好说，好说好商量。”
　　蛇头在我声音保持在仅双方都能接收到的范围时，一张不落地卷钱跑路。很好，都是人类，沟通起来没有障碍。
　　留下机器人目瞪口呆：“要不我送你回家？”
　　“也好。”
　　都是人类，谁是吓大的，谁知道那家伙会不会回过味儿来。万幸我略有那么些强迫症，每天收拾家。
　　开门时觉得好笑，为什么要在一个机器人心里留下好印象，他怎么看我，随他看好了，该不好意思的是家里没有招待机器人的东西。
　　“对不起，我这儿只有茶，还有一些填饱肚子的玩意儿。”
　　“茶就很好。”
　　岛上机器人占七成，人类三成，我们的东西他们如果想，可以适应迁就，反过来就不行了。把热茶给他，打开音乐，我想他大概坐一会儿就告辞的。
　　临走交到这朋友略感欣慰，天知道我多久没有请朋友来家，或是去别人那里做客，人的那点基本的倾诉欲和表达欲得不到满足，会在某一个不经意的时刻爆发。
　　怪他，乖乖喝茶好了，问我墙上的画做什么，我自己都觉得像画里的瀑布一样滔滔不绝：“这是照片放大了，祖辈拍的，还有森林，湖泊，原野，都是真实存在的，已经上百上千上亿年啦。”
　　都是那边的风景，我们从未见过，费由衷地：“太美。”
　　“据说空气也不一样，没有咸腥味，青草混合花香，你知道卖得最好那款香水吗？”我去拿来，喷在手腕上：“就是这个，对岸的空气都是这个味道，你说神不神奇？”
　　他轻轻嗅：“你该生活在那里，该去那样的地方。”
　　“我是一定要走的，哪怕危险，做什么没有风险呢？在岛上每天走路，来来回回也有风险，父母那辈想不明白，他们只图安稳，结果一辈子做的事都不是想做的，没有一天是快活的，我不想重复他们的人生。”
　　“旖旎，你的名字谁取的？”
　　“爸爸。我和他最好，他大概非得找出这么一个词，才配得上自家姑娘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读着像妮妮，我小名叫妮妮。”
　　“妈妈呢？”
　　“很早不在了，罕见病，岛上没药，谁会去研发人类吃的药？”
　　“我该走了，你关好门，明天早上我来接你。”费起身告辞。
　　不用了吧？那蛇头未必这么大胆子，想拒绝，又想小心点是对的，免得功亏一篑。
　　“旖旎，假如离开了，你会怀念心岛吗？”
　　“啊，会吧，也许？”
　　为什么不呢，生活几十年的地方，总有值得想念的东西。
　　费听了我的答案，回过头来说：“假如心岛不在了，你会觉得可惜吗？”
　　为什么不在，它就在这儿，就算我走了，它也会一直在这儿。这可是机器人赖以生存的地方，还有没心没肺的机器人们，我希望它们一直在这儿，我只是想换个地方活着，不是憎恨谁，有一天心岛和机器人都不在了，我会很难过，一想到他们存在过会更难过。
　　谁知道呢，也许到了对岸融入同类，发觉一个个面目可憎，长着心脏的人反而比不上没有心脏的机器人鲜活可爱，很多东西走近才看得清，很多道理到时才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