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殓》挖点啥坑呢

7、孤儿院

　　自安生铺出来过后，姜末先将小白送回了花房柳苑，之后才前往巡捕房。

　　根据安老板所言，白叶是在十天前订的棺材，那时的花房柳苑尚未出现花魁失踪的情况。

　　所以他最开始订的那副棺材是给别的人准备的。

　　正常来说，自然死亡是需要上报到巡捕房的开具死亡证明存档的。

　　假若白叶没有瞒报此事，那档案里兴许就能找到近日去世且和他有关联的人。还有白叶的详细情况也需要上巡捕房的档案室查一查。

　　今日的巡捕房一如既往的繁忙，人来人往的巡捕忙得一步也停不下，唯有守门的警员在姜末进去时跟他礼貌性地打了个招呼。

　　“姜顾问，王副探长今日不是出去查案了吗？”警员随口问道。

　　姜末是王青山安排进入巡捕房的，因此巡捕房的人自然而然地会默认他应当跟着王青山一起去查案。

　　但其实以王青山的能力，根本无需他帮忙。当初二人交易只不过是为了让姜末挂个由头在巡捕房，这样一来查案能方便不少。

　　“我知道，我只是来查点资料。”姜末并不打算特意解释，只是客套地回了一句简短的话，便加快步伐去了档案室。

　　档案室的资料是按照不同年份和类别摆放的，但不论是活人还是死人的资料，都是越靠近里面的架子时间就越久远。

　　姜末在门口的架子上顺着年份找到了近一个月的死亡人员登记档案，之后又去另一侧的架子上找到了人口记录档案。

　　意料之中的，姜末没找到能与白叶扯上关系的死者信息。毕竟从他回话字字谨慎的性子来看，怎么也不会愚钝到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指向他。

　　接着姜末又翻阅了白叶的个人档案里，居然连相关的亲属信息也没有。

　　“小元，档案里没有亲属记录的话，不是会被驳回吗？”姜末冲门口的管理警员问道。

　　“规定是这样没错，但是近几年更换户籍地址和名字的人太多了，要是一一核查之前的资料再重新登记程序会变得太繁琐，咱们巡捕房的人手本来就不足，所以局长后来就改成了直接登记个人资料存档。”

　　“那更换前的资料存在哪儿？”

　　“废弃处理了，档案室太小，存不了。”

　　这话就好似线索断裂的信号一般，却让姜末偶然注意到了死亡登记册上的一个地址，令他眼熟得紧。

　　时间：3月2日，死者：于景韫，死因：自缢。
　　地址：南阳路39号，申报人：温清。

　　地址是花房柳苑的位置，登记人是三娘的名字。

　　盯着资料的姜末回想着此前去花房的情形，明明发生不过半月的事，他却从头到尾都未听到任何人提及。

　　这事摆明了有蹊跷。

　　想到这儿，姜末又去架子上找到了于景韫的资料：父母死于1912年的那场霍乱，之后就和幸存的哥哥于景业被收养进了微星孤儿院。

　　寥寥几句，再无后续。

　　微星孤儿院——姜末并不陌生。

　　一个小时后，姜末的车停在了长阳路11号的一栋楼房前。

　　门口有些泛黄的牌匾上醒目的黑体字显得格外隽秀，门口的守卫室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正戴着老花镜专心致志地阅读手里的旧报纸。

　　姜末下车走过去，面带微笑探头朝窗户里的人打招呼：“您好~”

　　听到声音的老人抬头，半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瞬的惊讶，随即放下报纸开口：“有什么事吗？”

　　“我有些事想找院长，可以进去见她吗？”姜末声音谦逊道。

　　老人眼神在姜末身上游移了片刻，脸色平常地推出一个名册到姜末跟前，“在这里登记一下名字就可以进去了。”

　　姜末接过笔乖乖写下名字，老人瞥了一眼，状似不经意道，“你姓姜？”

　　闻言姜末微微皱眉，面上却不显声色，“对，怎么了吗？”

　　“没事，就问问。”老人说着走出守卫室将铁门打开，将人带进去后指了指二楼最靠右的窗户位置，“那里就是院长的办公室。”

　　姜末含笑点头致谢，顺着铺平的石子路进了楼。

　　因现下正是午间休息的时间，所以庭院里并没有孩子玩耍的身影。

　　姜末走到院长办公室门口，手指敲门发出叩叩的声音。

　　下一秒里面便响起一道和蔼的女声：“请进。”

　　姜末应声推门，对上桌前一双和睦的眼睛，院长是个约莫五十岁的女人，一身简单干净的穿着，逢人便露出了笑容。

　　看到来人后院长身形一顿，好似有些难以置信地扶了扶镜框，待确认后终于露出了惊喜之色，急忙起身疾步迎过来，“是小末吧？”

　　姜末三步并做两步上前搀扶院长，“程院长好久不见~”

　　程院长是创建微星孤儿院的院长，孤儿院的名字也正是取自院长的名字——程微星。

　　姜末十五岁时曾在这里借住过，那时因师父去世，姜末便就此放弃了中医。

　　放弃学医后的姜末没有回家，而是在孤儿院待了两个月，之后就去了国外留学，直到不久前归国开始给巡捕房做顾问侦探。

　　不过短短住了两个月而已，不料院长竟能一眼认出他，姜末感到有些惊喜。

　　“快来这儿坐~”程微星拉着姜末到沙发前坐下，又热情地将桌上的茶水和糖果推到他面前，“这么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当年您收留我的事，还没来得及跟您好好道谢就走了，那时太不懂事了。”姜末有些惭愧地说。

　　程微星摇摇头莞尔一笑，眼角的皱纹写满岁月的公正无私，“那时你还小不是吗，再说你现在不就来了吗？”

　　听她这么一说，姜末心里添了几分歉意，刚回国便接下案子，此次若不是查到于景韫的资料，他恐怕也不会有时间出现在这里。

　　“说来惭愧，今天我来这里是有事想请您帮忙的...”姜末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我能帮你什么？”

　　“我想查一下于景韫兄妹的资料。”

　　程微星对名字稍微反应了一下，渐渐回忆起来零碎的片段。

　　“景韫兄妹...”程微星复述着名字，起身走到旁边的玻璃书柜前，里面林林总总码满了文件袋。

　　只见她从中抽出一个泛黄的文件袋，边打开缠绕的绳子边问道：“我记得她哥哥是叫景业吧？”

　　“没错。”

　　程微星将文件袋的资料取出来递给姜末，“不过你为什么突然问起那两个孩子的事情呢？”

　　姜末接袋子的手稍稍停顿了下，“不瞒您说，我现在在巡捕房当值，最近核查人口资料的时候发现有部分缺失，所以来核对一下。”

　　“巡捕房啊，那可是个当差的好地方。”程微星欣慰地坐下，显露出的表情看起来并没有怀疑他的说辞。

　　姜末点点头，低下头开始认真看资料。

　　于景韫的资料只记录到十一岁，之后便因为被收养离开了孤儿院；而于景业并未被人收养，十八岁一到，便独自离开了孤儿院。

　　“于景业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家吗？”姜末思索着问。

　　根据资料显示，他在孤儿院的各方表现都很优秀，这样的孩子，按理说不会找不到合适的家庭收养。

　　“嗯...”程微星想了想，“我记得领养景韫的夫妇一开始选的孩子是景业，但是他拒绝了，然后把机会让给了他妹妹。”

　　姜末闻言，继续往后翻了翻资料，找到了收养于景韫夫妇的名字——白周、温楚。

　　瞧着摆在眼前的两个姓氏，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直觉爬上姜末心头，隐隐约约织出一张扑朔迷离的网。

　　“那于景业离开孤儿院之后呢？”

　　程微星摇头，脸色有些尴尬道：“他走之后就没有消息了，但我记得走之前他说过要去找他妹妹..”

　　“那您认识温清吗？”姜末小心地试探道。

　　“不认识。”程微星不假思索地回答。

　　姜末心头一颤，咽了咽喉咙，“那他们兄妹两在这儿有关系好的孩子吗？”

　　“两人都不太爱说话，尤其是景韫，经常都是一个人坐在琴房弹钢琴，毕竟是书香人家出来的孩子，年纪又那么小，受到的打击肯定很大...”

　　程微星说完，惋惜地叹了口气。

　　“那这对夫妇现在住在哪儿？”姜末指着档案上的名字问。

　　程微星轻咳两声，略显局促地解释道：“小末你也知道，孤儿院的孩子不少，这里的人手也不多，所以领养的考察期三个月过了之后，我们也就...”

　　话说到这儿，意思也就不言而喻了。

　　姜末没再追问，会意地点了下头。

　　“抱歉，一来就问这么多麻烦院长您了，那这资料我先借用一下，回巡捕房补上登记就送回来，今天我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来看您。”姜末起身说道。

　　程微星紧跟着站起来，将人送到门口，“不麻烦，要是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来找我。”

　　下到一楼之后，姜末循着记忆中的路线绕去了琴房，原本老旧的屋子如今焕然一新，就连钢琴也崭新如初。

　　他伸手摸了一把，一尘不染。

　　心头却高兴不起来。

　　临出大门前，姜末趁着老人开门的功夫若有似无地问了一嘴，“这铁门都生锈了，怎么不想着换换，您也能省力些呢？”

　　“这玩意儿就是个进出用，孤儿院是给孩子住的，又不是给外人看的。”老人白了一眼姜末道。

　　“说得也是，只是我看钢琴都换了新的...”

　　“是啊，院长心好，平时只要是给孩子们用的吃的都是尽力买最好的，所以钢琴能换，但这些表面功夫就不必了。”

　　老人的语气听起来含着些冷嘲热讽，似乎在表达对姜末方才发言的不满。

　　“行了，门开了。”老人站在一旁催促道。

　　话里行间皆是赶人的意味。

　　姜末点头没再多言，不料他刚迈出一步，身后立即就响起了关门声。

　　看来对他甚是不喜。

　　回去的路上，姜末拐过路口去了趟花房柳苑，毕竟关于于景韫自杀一事，那里才是第一案发现场。

　　他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探听探听一下消息的。

　　一个小时后。

　　姜末被人领着坐在了二楼的隔间，台上正在弹古筝的是柳苑新一届的头牌——清欢。

　　花房柳苑一共六层，一二层名为柳苑，又叫做艺楼。这两层的姑娘们精通音律舞蹈，以卖艺为生。

　　至于三层往上便是花房了，又叫做妓楼，具体生意也就顾名思义了。

　　此前查案因为失踪的是花房的姑娘，所以姜末来了都是直奔四楼而去，也就没有注意过柳苑的情况。

　　此刻得以静坐下来仔细观察审视，发现这柳苑的气氛像是一片风平浪静的湖面。

　　只是不知道，这湖底下是否隐藏着汹涌的暗流。

　　正当姜末出神之际，一道声音由后到前，略过他的耳畔，“小末哥哥？”

　　接着是一只圆乎乎的手亲昵地挽上了姜末的手臂。

　　然后便是一抹璀璨天真的笑映入眼帘，是小白，嘴里还含着姜末先前给她的棒棒糖。

　　望着她干净的笑容，姜末心底的阴霾得到了短暂的净化。

　　他伸出手熟稔地去摸小白的头，揉松了她额间的几缕碎发。

　　嗓音温和地开口：“小白，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三娘告诉我的呀~”小白说着，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婀娜的身影。

　　姜末扭头，视线随着小白所指的方向望过去，对上了那双氤氲在烟雾中的媚眼。

　　下一瞬，三娘悠悠然移开红唇边的烟杆，冲他浅笑着点头。

　　细长鞋跟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踏嗒声，三娘一身红艳旗袍，分花拂柳地向姜末走来。

　　脚步声停止的刹那，她道：“姜少爷，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