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殓》挖点啥坑呢

4、棺材铺

　　伍平安恍若未闻地走着，并不在意身后的喊声，好心也罢、好奇也罢，她并不在乎。

　　“伍姑娘，请问你准备怎么找那两位姑娘呢？”姜末穿插在诸世阻挠的空隙中问道。

　　“跟你有什么关系，说了别缠着我们！”诸世挡在姜末面前吼道。

　　可是任由他怎么阻拦，姜末就是要厚着脸皮靠近。

　　渐渐的，诸世的耐性已经快被消磨殆尽，显露出来的征兆便是眼睛的蓝色变得愈发幽沉。

　　凑近了看，像极了密林深处的鬼火。

　　“我并不是想纠缠伍姑娘，只是想在查案的事情上帮忙一二。”姜末解释道。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用不着你帮！”诸世说话的同时，头顶若隐若现出一对黑色的毛茸茸耳朵。

　　“还有伍姑娘的脉象...”

　　“够了！我让你不要说了——”

　　诸世大吼出这句后，犬齿当即显形，幽蓝的双瞳透出寒彻的光，鼓着青筋的手霎时间便掐上了姜末的脖子。

　　然而下一秒，一双纤长的手覆上诸世的后颈窝。使得诸世瞬时萎然倒下，接着变成一只黑色的毛团被伍平安接入怀中。

　　“阿世一时冲动，姜少爷见谅。”伍平安致歉的话也说得尤其简练。

　　“不妨事。”

　　“还有我是术师，术师有术师的规矩，查案的事我不懂，也不想掺和，至于脉象我也会自己看着办，所以姜少爷也莫要再这般纠缠，让我们为难了，多谢。”伍平安一脸冷淡地陈述着拒绝。

　　“对不起，我没想让你们为难的...”姜末颔首。

　　“以及——姜少爷既然不信术师，那诸如今日的好奇心最好尽早打消，以免将来吃苦头的是你自己。”

　　伍平安说完最后的提醒，转过身扬长而去。

　　望着伍平安的背影，姜末没再追上去，停在原地若有所思地回味着她的话，心底蔓延上一种没来由的怅然。

　　恍惚之际，手掌心传来一股小小的温热——有人牵住了他的手。

　　温度透过掌心传来的同时响起一个稚嫩的童声：“小猫咪说的话不要放在心上哦~”

　　姜末低头去看，小白纯真的笑脸映入眼帘，“小白你怎么来了？”

　　“四哥让我来告诉你，他查到白医生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哪儿？”

　　“棺材铺。”

　　“好，我这就去查。”姜末刚走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回头弯下腰凑到小白身前问道：“对了，你刚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

　　“我说相信你。”小白眯起眼睛，给了另一个答案。

　　“嗯？相信我？什么意思？”姜末不解地皱着眉。

　　“就是相信你的意思！”小白扬起眼眉，露出一个和这张稚嫩的脸不甚融洽的温和笑容。

　　虽然不解其意，但这话却似一片软绵的云朵落在姜末心头，帮他填补上方才因惆怅而缺失的小洞。

　　彼时，伍平安已经带着诸世回到了家——晋安路45弄45号。

　　这是她精心挑选的住处，没有闹市的熙熙攘攘，只有小巷子独有的僻静。

　　当然，选择此处的更加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这里地处阴阳两极的界限，很适宜术师修炼。

　　一进屋里，她便将诸世放回床上，她在屋内设了结界，更方便调和和增补灵气。

　　遂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诸世便恢复了人形。

　　而伍平安则坐在旁边的竹藤椅上，用目光揣度着尚未醒来的诸世。

　　今日诸世对待姜末的表现实在太过怪异，即便平日里他的脾气再冒进，也不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人这般暴躁不能自制。

　　以及诸世爆发的点，是姜末提到脉象的时候。

　　细细回想起来，那个叫姜末的三番两次提到脉象，难不成他真的能摸出红脉？

　　思索间，伍平安撩开了左手袖子，显出手腕上的一根惹眼红绳。

　　只不过这红绳不是系上去的，而是生长于血脉之中的。

　　约莫四指宽的长度，一头靠近手腕处，颜色深红似血，另一头则往小臂处延伸，淡得像褪了色。

　　这是伍平安出生便带着的，师傅说红脉是一种诅咒——永生的诅咒。

　　可是伍平安却没有任何关于永生的记忆，她问过师傅为什么，师傅也并不知道，只叮嘱她，千万不要轻易告诉别人红脉的存在。

　　因此自从师傅去世后，便再没有凡人知晓红脉的事了。

　　可是姜末却在初次见面便一再提及脉象，伍平安不确定，他究竟是知道红脉，还是什么别的？

　　“唔呃~”

　　床上传来诸世醒来的动静，伍平安迅速拉下衣袖遮住手腕。

　　她抬眼望向床上惺忪醒来的人，眼神变得柔和许多，只是这柔和之中，掺杂了几分质问之意。

　　诸世一眼明了，识趣地避开那双眼睛装傻说：“我睡了多久？平安你饿了吧，我马上去做饭。”

　　“平时你不会这样无理，今日是为何？”伍平安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的佯装无事。

　　闻言诸世低着头盘腿坐在床沿，似一个丞待认错的孩子般，辩解的声音小了又小：“谁让那个姜末那么烦人...”

　　“不喜欢不是你意欲伤人的理由。”

　　“我不想听他提你脉象的事...”诸世嘟囔道。

　　果然如自己预料的一样，又是因为红脉的关系。

　　伍平安听完诸世的解释，暗自叹了口气，半是宠溺半是无奈道唤他：“阿世。”

　　阿世抬头，蓝瞳闪烁如星辰，“嗯，我在。”

　　伍平安注视着那双晶蓝的眼眸，话一下子卡在喉咙。

　　恍然忆起初次在棺木中见到诸世的场景，那时候的他也是带着与此刻一样期冀的眼神，一眨一眨地盯着刚醒来的她。

　　明明恍若昨日，却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光景。

　　想到这儿，伍平安什么说不出来了，兀自起身道：“走吧。”

　　“去哪儿？”诸世一骨碌站起来跟上她。

　　“棺材铺，炼制邪灵的棺材得用柳木打造。”伍平安耐心细致地解释道。

　　诸世一听，恍然大悟。

　　寻常丧葬死人用的是桃木棺材，因为驱邪除秽；而柳木则相反，因为容易沾染秽气所以常被用于邪灵和怨灵栖身炼化。

　　而这华景市里，唯有一家棺材铺会做柳木棺材——安生铺。

　　一个小时后，安立路28号。

　　棺材铺子人迹鲜少，学徒正在打磨着木材，安老板衔着竹节烟斗坐在一旁瞧得仔细，时不时指点一二。

　　伍平安还未踏进铺子，他已先行起身迎上来。

　　娴熟的将人领到里屋，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徐徐开口道：“今日又想知道什么？”

　　“柳木棺材。”二人相识多年，伍平安与他谈话向来都是直入主题。

　　安老板的眉头颤了颤，深深吸了一口叶子烟，随即便用手指摁灭。

　　“又是入殓之事？”

　　伍平安点头，顿了片刻，接了一句：“不止。”

　　此话一出，安老板倏地抬眸，神色略诧异，“你接了别的活儿？”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次的案子是术师参与的，且..好像是冲着我来的。”伍平安将自己的猜测道了出来。

　　说这话的时候，她特意往侧边瞄了一眼始终没有言语的诸世。

　　接着只见诸世会意起身，四下确认无人后将门闭紧。

　　安老板见状，当即理解到情况的严峻，正色问道：“什么意思？”

　　“我和平安今早接到花房的委托，那里有人被邪灵带走，可是寻香问迹的结果，却是故意留给我们的。”诸世坐在旁边解释道。

　　“邪灵都会留下痕迹，如何确定是留给你们的？”

　　伍平安没有回答，垂眸抿了下唇。

　　诸世看在眼里，压低声音只说了三个字：“半月印。”

　　安老板瞳孔微缩，手里的烟灰应声落在桌上，屋内一时之间陷入了寂静。

　　距离半月印上次出现，已经过去十六年，当年那个人身死的现场，亦是布满了半月印的痕迹。

　　“闫...”

　　安老板刚想开口，却在瞥到伍平安沉重的脸色时将话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一共四副，订货的只是个跑腿的孩子，棺材按照要求被送去了十六义庄。”

　　四副？

　　即便算上一开始的文竹，也不过才失踪三人，订了四副，难不成还要再掳走一人？

　　伍平安隐隐生出不好的预感，当即起身便要往外走。

　　不料还未走出里间，就听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从柜台的方向传来。

　　“您好，请问你们老板在吗？”

　　虽是隔着木墙，但伍平安与诸世已经听出来人是谁。

　　“他怎么也来这儿了？”诸世一脸不悦。

　　“认识？”安老板探头问道。

　　“不熟。”伍平安矢口否认，与诸世调转方向从后门离开了。

　　望着匆忙离去的二人身影，安老板饶有兴致地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来人竟能让这二人都避之不及，看来着实有必要见一见。

　　“这位少爷找我什么事？”安老板微笑着从里间走出去，晃悠着烟斗徐徐开口问道。

　　“老板您好，我叫姜末，有件事想跟您打听一下。”姜末极其客套的开口。

　　听到名字的瞬间，安老板立马着眼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年轻人，这个姓氏再加上这个模样气质，想必就是传言中姜闵商会的那位少爷。

　　“姜少爷还需要来我这里打听事情？”

　　在这华景滩涂之地，要论消息广，也就督军府能与姜家齐头。

　　他姜家便握着华景市一半的消息来源，但他家少爷却跑来这小小棺材铺打听消息，这要说出去，怕是又要传成一桩稀奇事。

　　“老板说笑了，我只是个顾问侦探而已，找您帮忙是想问问你店里有没有来过这位客人？”

　　姜末说着，从兜里掏出刚拿到手的白叶照片。

　　安老板面不改色地瞥了两眼，一边点燃烟斗一边漫不经心道：“我这铺子您也知道，要记也只能记躺着的客人，哪能惦记活人呢，不吉利的。”

　　姜末知道他在故意卖关子，于是不紧不慢地掏出钱袋子取出三个银元，意有所指地往老板手边推了推。

　　“要不您再仔细想想？”姜末笑道。

　　“嘶~好像...有点儿印象，不过姜少爷打听的是客人的隐私，我这...”

　　话音未落，门外登时响起一个孩童的喊声：“臭老头儿，问你你就说，贪那么多小心噎死！”

　　安老板歪头看向姜末背后，正好瞧见门外走进来一个十岁模样的小姑娘，满脸的盛气凌人。

　　“小白，不可以这么没礼貌乱说话。”姜末急忙走过去轻声斥责道，同时状似无意地将人拉到身侧挡住一大半。

　　方才小白告诉他棺材铺的地址后，便一同随着他来了。

　　因为姜末觉得小孩子进这样的地方不大妥当，便叮嘱她留在门外等他，谁知她竟这样突然闯进来，还对老板出言不逊。

　　小白却并不害怕，探出半个身子仰着头不服气地再度忿忿开口：“明明就是他不对嘛，收了钱还嫌不够！”

　　安老板兴致勃勃地看着跟前的人，抽了一口叶子烟，吐出白色的烟圈在眼前氤氲着。

　　平日里铺子沉闷惯了，今日竟有接连的趣事发生。

　　“老板见谅，小白年纪小不懂事，说的话您别放心上。”姜末连连替她道歉。

　　安老板却并没有半分恼怒的样子，反而嬉笑着倾身靠近小白，试探的问：“你叫..小白？”

　　“是，怎么了？”

　　安老板微微眯起眼盯着那张纯真的脸，像是要从中看出什么蹊跷来。

　　半晌，他直起身扭头面向姜末道：“来过，本来订了一副桃木棺材，后来又取消了。”

　　“那您记得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吗？”

　　“十天前来订的，两天后来取消了。”

　　八天前？

　　那就是3月6日。

　　正是文竹消失的前一天！

　　“那您知道他替什么人做的棺材吗？”

　　“不知道，不过..根据要求定制的大小来看，应该是个女人。”安老板每回答完一句，都要故意瞄一眼小白的神情。

　　女人？

　　姜末瞬间联想到花房失踪的三位姑娘，果然白叶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本想继续问，却被安老板抢了先，“三个银元，三个问题，姜少爷慢走。”

　　姜末闻言意欲再掏银元，却被安老板手挡住动作。

　　随后安老板摇了摇头，意思不言而喻。

　　对方既已用这样的方式表明拒绝之意，姜末便知再怎么深究也问不出什么信息来，便道谢带着小白走了。

　　而他们背后逐渐消散的浓白烟雾中，安老板细碎的目光正一错不错地盯着远去的小小身影上。

　　少顷过后，他轻笑着呢喃道：“这次这个模子，倒是挑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