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竹歌》陆雨

8、第六章 正宫凉凉

　　林月筠彻底没了参加所谓同学会的兴致。向一个服务员问清了方向，便一路快步往停车场走去。

　　萧景之定定地立着，静静地凝着那抹纤柔的身影渐渐消失小路尽头，眸子的墨色越来越深，越来越沉，敛住了所有翻滚的情绪。

　　路痴林月筠转了几圈，终于在停车场里的用遥控器寻到了华天磊的车。华天磊带林月筠外出，都会事先塞给她备用车钥匙。她拉开车门，弯腰坐进副驾驶，然后气呼呼用语音控制开了空调、开了音乐，放平了座椅放平，扯了后座上的薄被往身上一盖，闭上眼睛躺下就睡。

　　睡前，还恨恨地嘀咕了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一天，什么莫名其妙的同学会。

　　另一边，莫名其妙的同学会还在继续着。说莫名其妙，也就是打着一个都不能少的旗号，但对没有到场的同学，也没有谁正面提出询问。

　　“呵，一个都不能少呢。”女同学甲晃着酒杯里的葡萄酒，远远看着打扮得亮光闪闪的夏青：“我看林月筠没来，也没人问啊。”

　　“林月筠？”女同学乙嗤笑：“她来干嘛？又丑又蠢的，来拉低档次啊？”

　　“喔，也是呢......”女同学甲无声轻笑。

　　“嗨，我看林瑾瑜也没来呢。”女同学丙拍了拍女同学乙的手，眨着眼睛一副你知我知的深意：“听说萧景之早来了，露了个面就不见人影。”

　　“你是说林瑾瑜和萧景之......”女同学乙夸张地瞪大眼：“刚才李杰说萧景之在哄他老婆呢。他老婆闹脾气，不会是因为......”

　　“听李杰说，萧景之宠他老婆之极。竹林里，搂在怀里都不怕被他看见呢......”

　　“啧啧，真不敢想象萧景之竟然有这么一面......”

　　“什么不敢想象，呵！男人么，不都一个样。你看那边，还围着华天磊旁敲侧击打听他的助理呢......”

　　“我说啊，要说就说那些女人。做助理的，把狐媚当能力；当正宫娘娘的，就仗着娘家家世作威作福......”

　　“所以啊，这男人护谁，不过是对谁有所图或已图；男人宠谁呢，也就是骗谁......”

　　“嘿嘿，理是这个理。但话说回来，林瑾瑜怎么就甘愿由明转暗呢......你们知道，萧景之并不是咱们云城人啊。听说，在京都，他的家世背景显赫尊贵着呢。他这次来云市发展，更是携带着国家级别的重大项目而来。如今，他已然成为了云市各界争相结交的焦点人物了呢。”

　　“也许人家玩的就是刺激呢......”

　　“那可真是可怜萧景之的正宫凉凉了......”

　　“我觉得不像。林瑾瑜不松口，夏青敢在她面前摆明对萧景之的那点心思？夏青跟着林瑾瑜，就差不会摇尾巴了......”

　　“哈哈......不过这回踢到铁板了。费神费力费钱，哪知别人是带着老婆来的。浪费表情喽......”

　　“哎哎哎，你们说萧景之和她老婆，还有林瑾瑜一直没露面，会不会是林瑾瑜被萧景之老婆修理了......”

　　不得不说，群众的眼光是雪亮的；更不得不说，女人的直接是精准的。几位贤良淑德的女同学一番随口的议论竟然能如此贴近所谓事实的真相。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啊。

　　然，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女人总是喜欢为难女人；女人总要找理由看低女人；女人总是想法设法拉低自己不能企及的女人。

　　这边正说着，只见有位服务员不知和夏青说了什么，夏青立即放下手里的红酒杯，扭着高跟鞋跟着出去。

　　热切交换心得中的几位女同学眼神一碰，抿唇一笑，随即都仪态万千地跟了过去。

　　那边谈笑风生的男同学们见状，也纷纷起身，踱步前移。

　　华天磊坐着没动。

　　快到饭点了，那只小迷糊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路回来。想到这里，华天磊才起身，准备出去转转。

　　“去，去叫你们经理来！”

　　还没走到大厅，华天磊便听到一道尖锐的女声在厉喊。华天磊本不欲理会，在听到下面一句时，顿住了脚步。

　　“瑾瑜，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啊？”夏青带着安抚的声音在询问。

　　林瑾瑜？小迷糊的所谓姐姐？华天磊心想，这是有戏看了。

　　华天磊停住脚步，懒懒地倚着柱子斜靠着，缓缓抬眸往人群聚集处看去。只见印象中光鲜亮丽的林瑾瑜，此刻发丝紧贴着脸颊，衣服明显经过冲洗，现在皱褶与湿痕交织，虽有同学热情上前帮忙整理过，但仍是凌乱不堪。怎一个狼狈二字了得。

　　“有人故意害我。我要调监控！”林瑾瑜尖声嚷嚷。

　　“小姐，我们影像室的资料有规定......”服务员耐心地企图解释。

　　“我不管！就是有人害我！叫你们经理来！”林瑾瑜打断服务员的话，林瑾瑜尖锐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

　　“......”服务员努力还想做工作，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从人群外围传来传来：

　　“既然涉及害人，那就报警吧。”

　　平淡到极致的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站在人群外围，白色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袖口随意地挽至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五官深邃，眉眼间带着几分冷峻，薄唇轻抿，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清冷气质。

　　“萧，萧景之？”有眼尖的女同学认出了来人，惊讶地捂住嘴巴。

　　萧景之没有理会众人的目光，径直走到林瑾瑜面前，深邃的眸子定定地看着她，薄唇轻启：“林小姐，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林瑾瑜脸色一僵，她没想到萧景之会突然出现，更没想到他会提出报警。她咬了咬下唇，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说：“我，我……”

　　“报警？不用了吧，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夏青看到林瑾瑜的躲闪，连忙打圆场，她可不想把事情闹大，她邀约的同学会，闹得个报警的插曲，太丢脸了。

　　“误会吗？”萧景之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林小姐刚才不是要看监控视频吗？”

　　服务员适时开口：“是的，小姐，公共场所的影像资料，只有警方才可以调取和公布的。”

　　林瑾瑜脸色更加难看，她就是知道普通公民通常无权直接调取监控录像才强硬叫嚷，以塑造自己被害人的形象。如果报警，那她落水的真相就瞒不住了。林瑾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正准备开口拒绝，人群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警察来了！警察来了！”

　　两名身穿制服的警察分开人群走了进来，为首的警察扫视了一眼众人，沉声问道：“是谁报的警？”

　　人群中，一个打扮时髦的小女生怯生生地举起手，然后又指了指林瑾瑜：“我，我报的警，我听说有人被害被推下水，所以就……”

　　警察点了点头，走到林瑾瑜面前，公事公办地问道：“这位小姐，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林瑾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总不能说，自己想推人下水，结果落水的却是自己吧？更不能当着一众同学学说，那个人就是以前以丑和蠢为名存在的林月筠吧？她找服务员闹，不过是拿捏着一般这样的经营场所遇事都会选择息事宁人，想借山庄的软弱退让成全自己的被害形象，为自己的狼狈找个理由和发泄口罢了。

　　警察见她不说话，便转头看向其他人：“谁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警察同志，事情是这样的……”夏青连忙站出来：“我同学被人推下水，受到严重惊吓。但当时那里没人，我们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让服务员查看监控，服务员说没有权限，所以......”

　　警察在场，夏青不敢添油加醋，只能老老实实将知道的说了一遍。

　　听完夏青的描述，警察又询问了几个目击者，然后去了监控室。

　　很快，两位警察就回来了，问林瑾瑜：“小姐，你确认要看监控录像吗？”

　　林瑾瑜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她推人不成反而自己落水是很难堪，但是，当时若不是林月筠激怒她引着她，她怎么会突然发了狠去推人。

　　警察的到林瑾瑜的肯定后，对服务员点了下头，很快，监控视频就出现在了大屏幕上。

　　视频并不是很清晰，而且很短暂，但众人一眼就分得出那个张牙舞爪狠毒推人的，是林瑾瑜。

　　画面里的另一个人很是模糊，只能大概辨认出是个年轻纤秀的女孩子。女孩子躲过了林瑾瑜的推攮，林瑾瑜却没能收住自己的惯性。

　　画面定格在林瑾瑜落水那一刻。

　　“林小姐还要坚持是有人害你吗？”警察问。

　　“我......”众目睽睽之下，林瑾瑜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她不明白，视频怎么会有那么长时间的空白，怎么就没有林月筠起身故意激怒她的那一段？怎么只有她的嚣张狂妄，就没有林月筠的傲慢寻衅？

　　“不是这样的......是......”林瑾瑜提高声音，猛一抬头，萧景之冷幽幽的眼神飘了过来，瞬间让她如坠冰窟，突然明白了什么，却又更加糊涂，已经到喉咙间的“林月筠”三字被生生卡住，吞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警察同志，都是误会........”夏青碘着脸陪小心，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警察同志，您看.......”

　　“但是，林小姐要推我妻子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吧？”一直沉默不语的萧景之突然开口了。他声音低沉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此言一出，满场寂静，全场皆惊。

　　刚才聚在一起交流的几位女同学再次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果然如此啊，林瑾瑜和萧景之老婆杠上了。

　　一出想修理人反被人修理的老调桥段啊。就是不知道萧景之的这位小娇妻是何方神圣，姓啥名啥，能让萧景之这样的人物冲冠一怒为红颜。李杰没看到人，她们也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而人群外围，华天磊的背挺得僵直，耳畔嗡嗡直响：刚才那个人说什么？说林瑾瑜要推的人是他的妻子？

　　别人不知道视频中那抹素色的身影是谁，他可是无比清楚地知道那是林月筠，是他心心念念想要让其变成自己的谁的人。

　　她怎么会是别人的妻子？她什么时候成为了别人的妻子？短短几个小时，不过就是参加个同学会，怎么就天翻地覆地如此了？

　　华天磊发觉自己一刻也呆不下去，他必须离开，必须立刻找到林月筠。立刻，即刻！

　　匆匆离去的华天磊，没有发现身后周晓书投过来的视线，更没能察觉周晓书视线里满满的都是对他的心疼，还有不值。

　　周晓书，也是能辨出视频里的人是林月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