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被怪异生物缠上了》当橙子

5、魔龙

　　莉莉娅吸口气，脸上挂起笑容。这对她来说有些难，毕竟她不是专业的演员，今天明明是赌命的日子，她祈祷着那个传说只是传说、不会有什么魔龙降临，但心里仍然沉甸甸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要笑出来……多亏了两个月的表情管理。

　　“很好，请您保持这样的笑。”女仆说。

　　莉莉娅机械地走向大门，隐约听见外面热闹的喧哗声，女仆列队在两边对她微微鞠躬，最前边的两名女仆打开大门——外面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一股脑涌进来，大片大片的阳光照向偌大的平台，莉莉娅看见天空放飞许多五颜六色的气球、丝带，就在门打开的那一刻，卫兵准时地爆起礼花，它们纷纷扬扬地落下来。

　　看得出他们很快乐。

　　莉莉娅在奴隶场长大，从没听说过什么奇遇年、庆祝日。

　　原来人们还有这么快乐的时候。

　　她沿着长长的红毯走向平台尽头的垛口，整个城池的景象一收眼底，无数平民上街欢呼庆祝，道路间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影。她看见许多人都仰着头，怀着热切和崇敬的表情。

　　莉莉娅不禁想，看来他们都很喜欢薇尔公主。

　　群众向她张开双臂，莉莉娅也朝他们露出笑容，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华盖下端坐的国王和王后，他们都对她露出温和鼓励的表情。莉莉娅从女仆的花篮里抓了一把金色碎纸，面带微笑洒向城楼底下的人群。这是仪式中的【赐福】，向来是由皇室中最受爱戴的公主完成。不过四千年来皇室历代都只有一位公主，因此总是不二人选。

　　莉莉娅边洒金纸，边想，这样说来薇尔也是倒霉的公主，好不容易遇上时隔千年的特大庆典，结果却是一场献祭。

　　但现在，结果转嫁了。薇尔会成为普通人度过一生，而莉莉娅代替了她，用两个月如梦似幻的生活来交换这个结局。

　　…

　　太阳热烈地照射下来，刚才天空中还有一些云朵，此时全都消失不见了。硕大的太阳像一只持续散发着巨大热度的火球，温度使得空间似乎都有一丝浮动的扭曲。莉莉娅不禁用胳膊挡住阳光，眯起眼睛看向太阳。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的视线里隐约看见了一个黑点。

　　很快，她就知道了，并非错觉。

　　那个视线里的黑点以迅猛的速度越铺越大，疾冲下来。

　　人群发出尖叫和骚乱，莉莉娅愣愣地看着那个俯冲下来的影子，它由一个黑点，疾冲靠近，成为了长着巨大翅膀与身躯的黑红色巨龙。这恐怖的玩意儿张开翅膀，上面覆盖着肉眼可以想象坚固程度的鳞甲，一对翅膀遮天蔽日，让莉莉娅几乎已经看不到太阳。阳光被尽数挡在它的身后，单是那长而灵活的巨龙尾巴，就几乎和几层楼一样高。女仆们早就尖叫着往后逃窜，莉莉娅没有动，怔怔的像被钉在原地，呆呆直面这巨大的生物。

　　她不是不想逃，而是“代替薇尔”这个任务在心中盘旋，使得她力气丧失，绝望之下，什么也做不了。

　　她看见怪兽的瞳孔，那是双巨大的金色眼睛，竖瞳充斥着威严而神圣的味道，但又有冷血动物的森然冷漠，两种矛盾的气质交融在这一双金灿灿的眼珠里，华丽而令人恐惧。

　　下面的人群早就四散逃跑，千百年来，这是第一次有人看见传说中的生物。

　　实际上，多米耳王朝确实拥有一些魔法生物，但那都是小型的温和动物，像巨龙这种强大逆天的生物，哪怕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只会出现在绘本故事中的存在。

　　莉莉娅觉得自己在它面前，好像一只虫子那样渺小不起眼。但她很肯定，怪物那双金灿灿的、属于冷血生物的眼睛，正在看她。

　　它忽视了周围所有东西，张开翅膀悬停半空，从口中吐出火撩的气息，那气息中似乎都蕴藏着火焰，接着，莉莉娅就眼睁睁看着巨龙的爪子朝她抓过来。

　　她整个人被巨龙单爪抓住，拍打翅膀飞向天空。莉莉娅的帽子掉了下去，露出满头金色的长发。她最后一眼看见被破坏的城楼上，国王和王后、还有他们身边埃尔安的身影。
　　三个人都面露惊恐地望着她和巨龙，那其中有惊讶、骇然、太过冲击而短暂不知所措的情绪，但是没有任何惋惜、同情、或者悲伤。

　　是的……莉莉娅想，他们发现她、训练她、就是为了在今天这样的场景里没有悲伤。

　　她被巨龙带着飞向天空，城堡渐渐变小、城池也渐渐变小了，现在它们才成为了小黑点。巨龙还在继续往上飞，莉莉娅的脸开始变颜色，呼吸不畅使她下意识地大口大口喘/息，耳边出现一阵阵耳鸣。

　　然后巨龙降下了一点高度，莉莉娅总算觉得好些了，至少那种呼吸不畅的感觉消失，她能够正常地呼吸。

　　她被巨龙的爪子抓着，下面的土地显得渺小而遥远，莉莉娅的金色假发飞舞在空中，裙子也被风吹得鼓鼓的，像一朵盛开在高空的小花。她莫名地想到蒲公英那一类植物，好像她自己变成了高空中的一朵蓬蓬的蒲公英。

　　高度使她不由自主地恐惧，忍不住抱紧巨龙的爪子。它的鳞片坚硬得像岩石，还带着浓厚的温暖的温度，体温很高。

　　莉莉娅有些麻木地想，接下来她就会被吃掉了，但她有些不愿思索这种命运，于是抱着它的爪子，尽情地眺望下方的土地，山川、河流、城镇、云层，听着呼啸耳边的风声。

　　看着看着，她忽然感到一种无与伦比的自由。哪怕这背后藏着死神的镰刀，但这一刻，有种天地山川都向她敞开怀抱的错觉。

　　莉莉娅不知道飞了多久，巨龙的速度应该很快，下面的山川层层叠叠地向后移动，但它仍然飞了很久，久到莉莉娅的肚子咕咕叫了好几次——但她很习惯忍耐饥饿——直到她看见阳光已经变成夕阳，温和的橘红色光束铺满云层，照耀着巨龙全身，它的速度慢了下来。莉莉娅看见下方一座绵延高耸的巨大山峰。

　　她瞬间明白了埃尔安所说的，什么叫【太高太大了，从来没有人爬上去过】。这是一座直刺天空的巨大山峰，巨龙抓着她向下俯冲，最后在山巅的悬崖停下来。夕阳照射在山巅，黑色的石头矗立着，使这里看起来像孤独的世界尽头。

　　事已至此，莉莉娅不觉得会有勇士来救她，太远了、太高了、何况还有逆天的生物，太危险了。
　　再说，她只是一名假公主。

　　这里就是巨龙的巢穴吗？她最后的埋骨之地？莉莉娅望着那些黑色的石头，心里想着。
　　她觉得这里和巨龙很是相配，黑红色的嶙峋的岩石、藏着温度的温暖的地表、还有世界尽头般的孤冷荒凉。
　　巨龙收拢翅膀降落下，尾巴随意往旁边一甩，石壁就掉下几块岩石，可见这生物的恐怖。它放下莉莉娅，仰天抖了抖脑袋，莉莉娅莫名想到小狗抖水的场景，她在奴隶场见过，和眼前的没多少区别。不过巨龙抖落的不是水珠，而是一些红红的发光的火星子。

　　接着它冷漠森严的眼睛盯住莉莉娅。

　　莉莉娅抓紧裙子，暗自给自己鼓劲，做好心理准备面对那一幕。她的视线不由自主落在巨龙的獠牙上——它的体型太大了，大概嚼两下她就碎了，虽然死法很惨烈，但要说痛苦可能没有那么痛苦，毕竟在顷刻间就能死去。

　　巨龙打量她两眼，接着低下头，黑红色的气流在原地凭空而起，旋转起来。巨大的生物消失，莉莉娅眼睁睁看见面前多了一个‘人’。

　　而且。这个人年纪并不大的样子，是个和她差不多的，充斥着年轻少年感的人。

　　莉莉娅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因为他有着金灿灿的眼珠，中间的黑色是竖瞳，深红色的头发就像火焰向后披散，身上乱七八糟披着一块黑色的布，露出手和脚。身形非常高挑，布料下隐约隆起薄薄的肌肉层。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莉莉娅的脑子在这一刻是混乱的。

　　“你是公主？”少年走上前问她。

　　他也有一把好嗓子，和巨龙充满威严感的龙吟不同，这嗓音清越年轻。

　　莉莉娅的心脏微微下坠，不知道他问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说，已经发现她不是公主了吗？她任由对方围着自己走动打量，攥紧裙摆说：“我是……”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问。

　　“薇尔。”莉莉娅回答。

　　“薇尔公主？”龙少年围着她走一圈，打量完毕，表情有些困惑，“抬头让我看看。”

　　莉莉娅抬起头。她觉得这人身上的衣服风格颇有奴隶的特色，一块布胡乱套在身体上，但是奴隶是那种受苦受难的感觉，而他穿着居然挺好看。她打量的同时，对方也在端详她的脸，左看右看，看得莉莉娅心脏止不住地吊起，最后听见他说：“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