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裔》富垶

2、深夜私闯

　　十二月出去后，弭律巾和二皇子被单独留了下来，等回到宅邸时已经快到午夜。
　　弭律巾的宅邸依山伴水而建，是一座隐匿在山林之中的古城，不被修缮的爬墙虎挂满高墙，远远望去仿佛与荒芜融为了一体，只有走到里面，才会发现它似乎并不像外表看起来的那样冰冷孤寂。
　　地面开始生起霜雾，月光如牛乳倾泻。庭院里栽着园圃，弭律巾独自一人漫步在蓝紫相间的花海里，周身的花瓣借着月色亮起星星点点的光，看起来就像是天上璀璨的星河。
　　“看上去冷冰冰的你原来还喜欢花。”
　　带着笑意的话语随着温暖的晚风吹入耳畔。
　　“这些蓝色的花看起来很漂亮，它们叫什么名字？”
　　弭律巾抬起头望去，绽放着梨花的粉墙黛瓦之上，少女一手撩开随风摇曳的面纱，含笑着，美丽的像是场旖旎的梦。
　　“哦，还有，可以卸下戒备姿势了吧，从刚刚开始你的左手就一直握着刀柄哦。”
　　闻言，弭律巾藏在腰后的手一顿，沉默一瞬后松开了刀柄，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你忘记了吗？主公大人的任务，记性还真差呀。”世子纪有些失落地说。
　　弭律巾偏过头错开那道灼灼的目光，说：“我并没有说愿意。”
　　“我也没有说愿意。”
　　弭律巾一愣，转回头，只见少女依旧笑靥如花。
　　“你也是东方来的吧。”世子纪问道。
　　弭律巾没有回答。
　　“东方国家的孩子普遍身体娇弱，这里的人都不喜欢，就算不是因为主公的任务，我要想呆在龙国，能够安稳生活的地方也只有身为同类的你的身边了吧。”
　　风潇潇，玉白色的梨花飘落。月光下，少女圣洁的白衣上浮现出宛若蝴蝶翅膀一般的冰蓝色纹路。
　　“这可以成为你留下我的理由的吗？”
　　东方人重子却少子，男孩大都刚生下就夭折，即使长大也是文文弱弱。女孩的情况虽然好些但身上也是永远散不去浓重的汤药味。这样连死士都做不了柔弱身体，保护不了别人也保护不了自己，在其他国家眼里与累赘无异，所以东方人到哪都格格不入，遭到排挤。
　　弭律巾也来自东方，身体里有一半流淌着东方血脉，自然也懂得世子纪会遭遇的处境。
　　不知道为什么，弭律巾突然感到喉咙有些干涩。
　　他背过身去，只留下一道在光影中交错的背影，沉默几秒后，不算太温柔地说：“站在那不高吗？”
　　“下来吧。”
　　说完便离开了，算是默许。
　　这也是意料之内。
　　世子纪正要动身，弭律巾又停了下来，回过头说：“不要从这边下。”
　　“为什么？”
　　“会踩到花。”
　　“可是另一边很黑诶，从这下去还要绕一圈才到到大门。”
　　世子纪可怜兮兮地说。
　　“我去拿梯子然后到对面去找你。”
　　“不用！”
　　赶在弭律巾付诸行动前，世子纪先一步阻止了他。
　　“那你该怎么下来？”
　　“哎，你还真是个呆板的家伙。”世子纪有些无奈的扶额苦笑说，“我从这边下，给你看个好玩的。放心，不会让你的花有事。”
　　说着，世子纪将裙摆拨到一侧，没等弭律巾反应过来便踩着墙边一跃而下。
　　“喂，你！”
　　弭律巾吓得心脏快要跳出来，下意识大跨步踏入花圃中伸出手去接少女。柔软冰滑的衣袖拂过弭律巾的双眼，紧接着身上一重，少女稳稳的落在了怀中。
　　“诶？”
　　没有预料中的落在花上，反倒被一个温热的拥抱包裹着。世子纪抬起头看去，弭律巾低着头，视线先是略过自己盯着身下的花株，然后又一寸一寸挪回到了自己身上，最后很快收了回去。
　　“这里的墙有三米高。”弭律巾的眉头不自觉的微微蹙起，平和的语气里隐隐参杂着几分愠怒。
　　世子纪伸出手勾住弭律巾的脖颈，让两人的距离更近一些，吐气如兰，说：你应该相信我。”
　　“啪嗒。”一声清脆的响指在弭律巾耳后响起，下一秒，地面突然跟着颤了起来，紧接着一朵朵巨大的花朵钻了出来，将两人举托到半空，然后食人花一般迅速闭合了花瓣。
　　两人置身于不算宽敞但也说不上狭小的空间里，呼吸声都格外清晰。弭律巾显然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一时有些震撼又有些发懵。世子纪软软的跪坐在淡黄色的花蕊上，看着弭律巾与平日里冰山美人形象形成反差的反应，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世子纪将一只手轻轻搭上弭律巾心脏一边的胸前，正想出声安抚，一道寒光闪过，半跪着的少年一手搂过世子纪的腰将她紧紧压在怀中，另一只手反握着刀柄抽出细长的刀刃护在两人身前。
　　两人挨得极近，再凑一近一厘米都会吻上少年的颈间，这下轮到世子纪发懵了。
　　弭律巾摆好进攻的姿势打算从这破出一道口子冲出去，世子纪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伸手挡在刀柄上。
　　“等等！”
　　“不是说了相信我吗。”
　　弭律巾似是醒悟了过来，缓缓放下了刀刃。
　　“抱歉。”
　　见弭律巾将刀收回鞘中，世子纪原本有些紧张的心落到了地上，嘴角扬起一个似安心又似淡然的笑容，她拍了拍手，包裹住两人的花苞缓缓绽放开来，花茎也渐渐往下缩回到了土里。
　　弭律巾先一步从从花上走了下来，见世子纪正撑着花蕾起身便将自已的手臂伸了过去。
　　弭律巾身着黑色的中山装，世子纪的视线顺着那一颗颗金色的纽扣往上看去，对上了那双深蓝色的眼睛。
　　弭律巾黑发蓝瞳，眉宇轩昂，鼻梁高挺如青松，眉色浓重如墨水，一双俊美的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东方相特有的韵味，宛若雪松上长出来的贵公子。
　　夜色下，少年的模样何止玉树临风。
　　世子纪没有拒绝，微笑着扶着少年的手臂站起来走下了地面。
　　世子纪落在地上站稳的那一刻，身后的巨型花枝像冒出来时那样霎那间又收缩回了原来的大小。而那些被弭律巾慌乱去接世子纪时不小心踩伤的花枝也恢复了原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着。
　　“这就是我的特别的地方。”
　　“这些植物在帏帐内就只是普通的植物，在世外则会凝聚成游灵的身体，我既不会受到世外游灵的攻击，又可以控制帏帐内所有的植物。”
　　“我是个怪人，而弭律巾你也是个怪人。帏帐内的植物虽然无害却因为游灵而一并遭到讨厌，可你身为龙裔却独自一人生活在大山里，还栽了满屋子漂亮的花。”
　　“不是一人。”弭律巾说。
　　“你不是也要住进来吗。”
　　世子纪倒是没有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就像是少年时期懵懂暧昧的引诱，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却发现弭律巾依旧一脸正气。
　　哎，算了，呆子就是呆子。
　　“走吧，明天还要上课，这里有很多空房间，你先暂时随便挑一个吧。”
　　“那个……”
　　“虽然只有我一个人住，但是每个房间都有按时打扫，都很干净。”弭律巾认真地说。
　　“不是这个啦，我是想要问，你的房间在哪？”
　　闻言，弭律巾停下了脚步，回过身，木头一样的脸上难得露出相当为难的表情，说：“我没有和别人同寝的习惯。”
　　“……不是。”世子纪觉得自己的嘴角在抽抽。她叹了口气，很快恢复了微笑，说：“我是想这么大的宅子又这么黑，就我们两个的话，屋子隔的太远睡的时候空荡荡的会感觉有点害怕呢。”
　　“世小姐怕黑吗？”弭律巾像是完全没有想到的样子，有些惊讶但又很快想通，说：“大门那里没有灯确实很黑，怪不得世小姐会翻墙进来。”
　　“……”
　　尽管知道弭律巾这个木头脑袋也说不来反讽，但世子纪还是感觉眉角突突跳。
　　世子纪正打算放弃，身前的少年又开口道：“我住的地方，左边有一间空着的房间。”
　　“世小姐不介意小的话，可以将就住一下。”
　　“我没有那么娇气，不会介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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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要不还是介意一下吧。
　　世子纪站在那张和主卧仅隔着一扇屏风的空床前一阵头大。这里与其说是小房间，倒不如说是同一个房间里的隔开的内外间，而且为什么中间还是一扇屏风挡着，门呢！
　　“弭律巾。”世子纪指了指那扇屏风，表情有些绷不住的说，“这是怎么回事。”
　　“门之前就坏了。”
　　“怎么不修？”
　　“我还没学会。”
　　弭律巾将抱进来的被子放下，说。
　　“栽花这样的精细活你都会，修门反倒不会了。”世子纪坐到了榻上，说。
　　弭律巾安静的整理着屋内的物品，没有回答。此时窗外的雾霭渐渐剥开，不远处的一片树林内发出了比旁边略微明亮一些的光，一闪一闪，就像是在有什么在游动着。
　　“弭律巾，那片树林里有什么东西吗？”
　　弭律巾顺着世子纪手指的方向望去，说：“有一潭湖。”
　　“湖里有养什么吗？看上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游的样子。”
　　世子纪走到窗边，一手扶上窗框，说。
　　“除了浮莲，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呢，连鱼什么的也没有吗？”
　　“我以前往里面养过两条红鲤，但过了一夜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那你说，会不会是那湖里有什么东西把那些进到水里的生命都吃掉了。”世子纪饶有兴致地说。
　　“或许吧。”
　　看着弭律巾一直反应淡淡，回应淡淡，世子纪双手叉腰不满的耸了耸嘴巴。突然，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灵光，顿时有些激动地凑到弭律巾身边说：“弭律巾，要不我们去看看！”
　　“不要。”弭律巾干脆的拒绝了。
　　“还真是绝情啊…但是。”
　　世子纪的嘴角勾起一个顽劣的笑，下一秒，她便趁其不备牵起少年的袖口朝着外头跑去。
　　“你逃不掉。”
　　从房间到大门，“强拐”太过于顺利，身后的人一直都没有什么动作。世子纪有些好奇地回头偷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弭律巾的脸纠结地都快黑掉了除了保护外弭律巾还没有和别人有过什么接触，于是他正苦思冥想着自己能不能把手收回来。
　　还有几步就要跑出宅子了，如果再不把手收回来就会错过拒绝的最后的机会，但是弭律巾依旧做不出抉择，看着他郁结的样子，世子纪心头顿时涌起一种捉弄了良家“少女”的感觉，她偷乐着转回头，坏坏地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树林里的草木生长茂盛，繁密的枝叶将天空挡了个严实。两人穿梭在黑漆漆的空间里，尽管弭律巾的脸上还是一脸纠结的样子，但还是妥协的跑到了前面领路。
　　这家伙，总是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感觉，世子纪在心里偷偷想道。不过…世子纪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剑——这是两人进入森林后弭律巾给的，世子纪还没反应过来时，只听弭律巾说：“花轮刀，不会发光，但是拿着会很安心。”。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把自己随口说的“害怕黑”记住了，心思很细腻，光看他冷漠的外表完全看不出来，还挺有趣的。
　　但是…但是…花轮刀，这个刀的名字也太女孩子了吧，和弭律巾的样子完全不搭。
　　“噗嗤。”世子纪忍不住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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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跑过了一段距离，视野渐渐变得开阔亮堂起来，在森林外看见的那道蓝色光影的谜底也即将揭晓。
　　在到达恰好能够看清全貌的山崖边上时，弭律巾突然被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道拉住停下了脚步，他不解的回过头，只见世子纪表情有些凝重地望着那潭散发着蓝光的湖
　　那潭宛若心脏在跳动一般的，蓝色的湖。
　　”世小姐？”
　　“啊，抱歉。”世子纪回过神后松开了手，而后面色恢复如初，笑着说：“我都没有见过这么神奇的湖，一下子呆住了。今晚来的还真是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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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子纪回忆起了曾经做过一个梦
　　那是一潭一望无际的湖泊
　　青山环绕，烟雾袅袅，空无一人
　　透彻的水面清晰可见，世子纪从水上醒来，那漂浮在水面上的石台竟不让她感到奇怪。
　　看着那如水般清透的裙摆浸入水中几分，世子纪提起些许，微垂首，将落入脸前的碎发挽入耳后几缕。赤着脚，向前面的石台迈去，她感觉自己似乎清楚的知晓那倒映着藏青色的水下藏着些什么
　　紧接着世子纪停下脚步，缓缓跪了下去，双手撑着石台的边缘，向下望去，寻找着，瞧见了自己的在涟漪中层层荡开的倒影和在那深处缓缓游荡着的…
　　龙。
　　—
　　两人走到了湖泊边上，世子纪真的看见了那个飘浮在水面上的不可思议的石台，唯一不一样的是边上多了一盏盏池水里飘荡的莲花。
　　没有任何的犹豫，世子纪提起裙摆便踩上了石台。
　　“你…”弭律巾下意识想伸手阻止，但最后还是放下了手什么也没说，跟在了后面，那道暗暗注视在世子纪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
　　头一回看见漂浮的石台，底下还是深不见底的湖水，你不会害怕吗？
　　不假思索向前走去的样子就好像是曾经来过。
　　但，这里是禁山。
　　走到湖心位置的时候世子纪停了下来，跪在石台上双手撑着边缘往下张望着。
　　“弭律巾你看，这个湖就像心脏在跳。蓝色的光也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弭律巾默不作声地凝望着湖水。
　　“它白天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吗？”
　　“不是，白天就是正常湖水的样子。”
　　世子纪仰起头，说：“你都一点不好奇里面有什么的吗？”
　　“…我水性不好。”弭律巾的话有些艰难地从嘴里挤出。
　　“行吧。”世子纪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胸有成竹地说：“我水性好，我下去看看。”
　　少女不仅想一出是一出，还是个行动派，话刚说完便做出要跳入水中的动作，给身旁的弭律巾吓一跳，眼疾手快地揪住了世子纪的衣领给人提溜了回来。
　　“你干嘛！”弭律巾像是只炸毛的猫，说。
　　“下…下水啊，我刚刚不是说了吗。”
　　“这里头黑不溜秋的，我又不会水，你下去了上不来怎么办。”
　　“不会不会。”世子纪自信地摆了摆手手，说：“就算真的上不来，这里不是有莲花吗，我可以让莲花包住我送到地面上来。”
　　“这里的莲花只有花没有根。”
　　一句话，惊雷一样在世子纪耳朵里炸开。
　　“真的假的。”
　　“你的能力是要在和土壤有联系的情况下发动的对吧。”
　　“呃……”居然被看穿了。
　　还没来得及问弭律巾是怎么知道的，弭律巾便提着世子纪往回走去。
　　“要下水，先等明天去天烁站拿两套潜水装备起。”
　　见自己大晚上白跑一趟，世子纪气嘟嘟的鼓着脸，小鸡崽一样在弭律巾手上挣扎着说：“知道了，快把我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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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下水找龙，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