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女戮神记》二月萧瑟

12、十二【终】

　　白莲花感觉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轻声念叨：你现在要做的是乘胜追击，取代正妃；你要伪装娇弱，故作温柔，降低身份，予取予夺，方才能得到男人的心。
　　心中却又响起另一个声音：不可，请扬起你高傲的羽翼，天空才是你的属地。
　　本已混乱，偏偏记忆还乱七八糟，她看见尸山血海，看见白衣飘飘，看见云中深殿，她看见一个身影，应该是个女子，一头短发，英姿飒爽。

　　情绪与记忆，混乱不堪。

　　守城士兵道：“王爷，王妃四天前就死了。喔，尸体变成了一只老鼠。王妃应该是老鼠精转世。”

　　白莲花如梦初醒。

　　正妃被挂上城楼之日起，王爷赵边瞳便心绪不佳。
　　白莲花知晓自己身份低微且未曾得到赵边瞳分毫真正的爱意。也习惯了在王府中仰人鼻息，看人脸色，得过且过的日子。初进府时她认为自己应与王妃打好关系，认为身为小妾应尽自己的本分，横竖都不能做出得罪主母的事。可总莫名其妙做些自己不愿做的事。

　　赵边瞳暴跳如雷。
　　正妃娘娘五日前便过世，在众目睽睽下，尸体变成了一只白色的老鼠。因他曾下令王妃被吊期间不管王妃如何求饶，不论王妃发生何事都不可告知他，故直到今日他才知晓有如此大变。
　　虽说命令是赵边瞳自己下达的。
　　但王妃死后成了一只老鼠之事不曾上报，便是侍卫大错特错。
　　赵边瞳令人斩杀侍卫，自己砸坏了好几个价值连城的酒杯。

　　白莲花看着赵边瞳，唇角挤出笑。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认识这个男人的。
　　只知道有一个声音对她说：这个男人是你的夫君，你必须得到他，用尽一切手段。
　　她似乎曾数次与这个男人鸳鸯帐暖，良宵苦短。
　　她陷入恍惚，便只眯缝起眼，作出温柔的表情，依照那个声音的要求装模作样。
　　她笑得娇媚。想要记起主母的模样，脑中却只有一个混沌不堪的影子。

　　暴怒的赵边瞳令她“滚”，她便只有滚。

　　白莲花回到自己的住处。
　　她的住处叫“贱女人的宫”。
　　她扯了几把草做了个小草人。藏入赵边瞳的头发，一针，两针，三针……
　　是谁教她扎小人的？隐约记得是个道士。
　　她记得似乎有人与她对对联，上联“奇变偶不变”，下联“符号看象限”。有人教她唱歌，“爱你孤身走暗巷”，有人告诉她，男人都是大猪蹄子。记忆中，那些奇怪又可爱的女孩子总是对她说：你要有自己的想法。

　　那些女孩呢？
　　去了哪里？

　　也是记忆的深处，一个白色的身影挡在面前。怒斥：凭什么？！你一个凡女，凭什么位列仙班！凭什么踩在本仙的头上！

　　记忆戛然而止。
　　白莲花头疼欲裂。
　　只僵着手继续扎小人。

　　宫外乱成一团，赵边瞳传令王府所有侍卫查找王妃的踪迹。王妃的名字很奇怪，叫：司野。不像大家闺秀的名字。应该是个很有趣的主母吧。

　　忽一声猫叫，打断了白莲花的所有思绪。那只小黑猫又来了。
　　那是一只巴掌大小，应该还未断奶的小猫。小猫每次过来都冲着她喵喵乱叫，尾巴乱摇，像风中的柳枝。
　　“听说正妃娘娘去世了，尸体变成了一只小老鼠。你是小猫，喜欢抓小老鼠吗？哎……如果我能听懂你在说什么就好了。”白莲花轻声道。她仰头看天，空中一轮清月。头又开始痛了。

　　——

　　司野朝火堆中添了一根柴。
　　“李无咎，你冷吗？喔，忘了，你不冷。”

　　甜心豹围着她上蹿下跳。尖叫声比以往任何时候要刺耳。【女主你干得太棒了！假死，留下一具老鼠的尸体！彻底诠释了什么是神秘感！这不将男主拿捏得死死的吗？看女配这次怎么和你争！】”

　　司野：“啊对对对。”
　　看吧，依照设定，不管女主做什么，只要能让男主“牵肠挂肚”就都是对的。

　　甜心豹眨巴着卡通大眼。絮絮叨叨说她想过故事的各种发展方式，却怎么都没想到司野会这样另辟蹊径。她家作者大大完全不知道该怎样续写故事。
　　【男主一定会深深爱上你的！女主，下一步怎么做？】

　　“制造迷局，让王爷为我牵肠挂肚？多找几个男配，让王爷为我牵肠挂肚？”
　　【女主你真棒！那女主你什么时候去呢？】

　　已经开始了。
　　司野瞥了眼树林，树林中到处都是人。

　　——

　　又是老鼠。
　　床上，桌上，遍处都堆满了被一口咬断喉咙的老鼠。赵边瞳怒斥王府侍卫看管不利，侍卫一声不吭，不敢动弹分毫。许久，才有一人小心翼翼道：“王爷，这是王妃的怨气吧！”

　　“胡言乱语！”赵边瞳怒道，只令王府众人倾巢而出，彻查老鼠来源。他盯着被郑重其事放在檀木箱中的白色老鼠的尸体，忽然记起王妃初入府的那一日。可笑的是……他居然记不清王妃的模样。
　　只觉得，她应该很美。

　　念及此，他对后院那个女人生出十万分的怒意来。

　　王妃丢了。那便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那个女人身上好了！明日，应是良辰吉日。

　　翌日，晨光熹微。
　　赵边瞳令人在城外摆好大床，迎风大声念出用一整夜时间写就的献给王妃的悼词。
　　端坐，青着一张脸庞对白莲花呵斥道，若不是你这个贱人，本王怎会失去你的王妃？如今王妃已离，本王远去，便该你的见了，付出相应的代价。

　　白莲花愣愣看着他，许久，“喔”了一声。
　　她面上云淡风轻。对即将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甚至有些腻烦。
　　士兵们一拥而上，押着她走下城楼。

　　赵边瞳望着城下密密匝匝的士兵，含泪悼念亡妻子。

　　“啧啧。还真是好话歹话，都被你说光了。”

　　清脆的女声。
　　赵边瞳大喜，循声望去，城下万千士兵让开一条道来。司野骑着白马从道中走出，冲着赵边瞳冷淡淡一笑：“你好呀，又见面了，第一个癫公。”

　　赵边瞳喜从中来，一脸欢喜难以抑制，扶着墙，颤声道：：“你终于回来了！定是上天垂怜将你还给了我！别担心，本王这就为你出气。”

　　司野头一转，冲着李无咎耸耸肩：“看！和我猜想的一样，对吧？不管我走哪条路，故事结局终究还是会走到这一步来，对吧？无聊，有病，有大病。”
　　转身，叉腰，对着赵边瞳笑得洋洋得意。
　　“来。做。做你想做的事情。”

　　【啊！】甜心豹上蹿下跳，【女主！你终于知道了你作为故事中角色的使命感，我真的为你骄傲！女配终于要收到惩罚了！】

　　城门开了，拽着白莲花的士兵们鱼贯而出。
　　白莲花面色平静，冷得像一块冰。

　　司野笑眯眯看着。
　　赵边瞳等着一场好戏。

　　他们离床越来越近，到了，却只扶着白莲花坐下。似乎她不是一个罪女，而是最尊贵的公主殿下。

　　变故陡然而现。
　　赵边瞳大骂：“尔等意欲何为！”

　　甜心豹尖叫：【女主你做了什么！？】

　　司野笑眯眯道：“我没做什么啊。毕竟这是个死局。不管我做什么，男主都会说‘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而后对女配大发雷霆，做出将女配丢给大军的混账事来。之前的穿书者都是女孩，女孩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另一个女孩受这种折磨，她们一反抗就被抹杀。”

　　如何破除死局？
　　换个角度。

　　司野眉梢一扬：“只要我掌握所有的军队，就算你想对女配做点儿什么也无济于事。”

　　所以，司野要做的是——夺兵权。

　　换做普通故事，夺兵权能大书特书两百页。但这个故事有个bug，女主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爆胎。只要是个男人就会爱上女主。
　　那，简直不要太容易。

　　随随便便一个媚眼，城门守卫爱上她。
　　用老鼠尸体替换了她。
　　随随便便一个娇笑，百万将士爱上她。
　　不用将军下令，兵权拱手相送。
　　随随便便一个撒娇，王府守卫爱上她。
　　天天到处抓耗子丢在王爷的住处。

　　司野一边随随便便就能达成目标一边狂骂：女主手握这种逆天人设居然还成一本虐文？
　　到底是谁有毛病？
　　以前的穿书者就是太正常，没发现“人设”这个超级bug。

　　至于老鼠。
　　司野：“是为了引出那只小黑猫啊。那只小黑猫一定与白莲花关系密切。”
　　结果等她走完流程，小黑猫还是没露面。

　　下一步，攻城。
　　不需要用什么强兵强将，毕竟她只要随随便便说句“大爱无疆”，百姓也爱她……
　　所有人一哄而上 ，绑了赵边瞳，将司野扶上帝位。

　　司野做得端正，装模作样训话，却发现自己没什么可说的，太过容易获得的东西果真带来不了欢喜。她只扶额，骂道：“这神经病一样的文到底是谁写的……”只赶紧让侍女小金端来水盆放在赵边瞳脸下：“哭一下，谢谢。”

　　赵边瞳颤抖着唇，留下一滴泪水：“本王这么爱你，你居然……”

　　盯着那滴泪水“啪嗒”落进盆中。她松了一口气，骂道：“你爱的不是我，是你的地位。我被吊了七天七夜，但凡你爱我一点点都舍不得将我吊上去。但还是感谢你的泪水，还有，再见，赶紧的，甜心豹，下一个故事开启。”

　　甜心豹：【这都行？】
　　书页哗啦啦翻，直到赵边瞳、小金及其所有NPC消失。

　　空荡荡的城楼上只剩司野、李无咎，还有，白莲花。

　　“果然，你是不一样的。”司野走进白莲花，伸出手指小心翼翼触碰，那是光的感觉，冬日严寒时触碰的第一缕温暖的光。
　　“你是女神，对吗？”

　　排除所有的推断，剩下的那个再怎么古怪都是正确答案。

　　司野在与甜心豹的拉锯战中获得了《爱情剧本》的第一个故事。和之前的穿书者相同，不管司野怎么走剧情，最后的结局都是白莲花被丢入乱军之中。女主和男主话还没来得说两句，白莲花就和男主好几场床笫大戏。就算是限制文，本质也应该是“爱”吧？
　　爱呢？

　　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针对白莲花？

　　白莲花一脸释然。
　　她记起来了。
　　几乎同时，她的身体渐渐淡去，下一个故事即将开始。
　　走前，她缓缓道：“这本书不是我写的……有人在书上用了法术……一切都必须进行……我经历十余次轮回才恢复了一些记忆……下一次，我又会忘记一切……”
　　女神轻轻抚住司野的脸颊，清冷的目光宛若“司野，你一定要找到我……请你一定要……找到我……”

　　女神的身影渐渐淡化，直到消失不见。

　　一切归于虚无。

　　司野坠入“无”。
　　视线所及处，尽是“无”。
　　待视线适应周遭，却又在这漫无边际的“无”中嗅到一丝“有”的存在。一丝丝薄弱蝉翼的灵魂像是发现了有趣之物般围绕着她打着旋儿。
　　其中一个在她脸颊上轻轻一贴，凉丝丝的。似乎还有一丝柠檬的香味。

　　【曾经有个穿越者几乎成功了。那个穿书者喜欢柠檬的香味。】

　　司野知道这些灵魂是谁了。她张口与她们说话，她的声音却传递不出。在“无”中，她只是“活着”。没有空气便传递不出声音。

　　乍然一道剑光从头上刺下！
　　无生有。

　　司野头一次觉得这挂件这么可爱。

　　“我会回来的。”

　　不管千难万险，她会一次又一次将女神带回来。
　　也会拯救她们所有人。

　　走出“无”，司野眼前出现一片又一片的粉红色泡泡。
　　第二个故事，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