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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质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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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屿定定望着银发黑眸的青年良久,最终,一言不发掏出军装口袋里的银色手铐,手铐在门外斑驳的月光映照下,泛着金属冰凉的光,硬生生被扣在苍白的腕骨。
裴屿才发现曾经意气风发又完美无瑕的帝国元帅,腕骨那么瘦弱,他伸出手掌就能彻底包裹住,轻微一磨,就被手铐磨到了受伤的骨头,整个人都在强撑着咬牙不发抖。
他沉默着将手铐调好,不至于磨蹭皮肉。
余烬心想死对头你可不能掉链子,赶紧对他怒目而视,恨不得将他活剐三千刀吧,对待敌人就应该这样,反正帝国的军人都是这样对他的。
他垂眼,反唇相讥:“军校就教了你心软?”
裴屿皱眉,这话显然戳到他心窝上,他对军方的忠诚不容置疑,偏偏余烬不肯放过他,仍旧扬着冰冷的眉眼,淡淡挑衅。
“假慈悲。”
他轻嗤,语调里对于军方的敌意不加掩饰。
帝国首都军校,天之骄子的大本营,可谓是人才辈出,执政院长老和贵族成员大多都出自这里,他们的信仰就是对待敌人绝不心慈手软,对待同胞绝不心狠手辣,就算裴屿再匪气,看不惯那些出身高贵的傲慢校友,也确实被校风熏陶。
裴屿知道余烬嘴里吐不出一句谢谢,但也没想到这人一张嘴就侮辱他的母校,让他非常不爱听。
正当余烬抬眼毫无波澜,对上裴屿隐怒的双眼,做好脸颊狠狠挨上一拳的准备,面前人深深吐出一口气,烦躁解开脖子上的黑色领带,胡乱往他嘴里一塞:“闭嘴吧你!”
余烬被塞了满嘴,茫然眨眼,嘴里自动分泌唾液,差点没吐出来,虽然领带没有汗液和男人的臭味,反而被熏过香,但是他有很深的洁癖,含着别人陌生的领带比杀了他还难受。
裴屿看他满眼愤怒的样子,稍微心理平衡了点。
“要不是你救了老子那么多回,真的把你揍死。”他暴躁嘟囔。
塞完他才晃过神,面前并不是他以往那些嘴贱粗犷的兄弟,再一抬眼,果真撞进那双充满着愠怒的黑眸,竟有些心虚。
冷淡傲气的人鲜少有表情,还是第一次神色激烈鲜活地瞪着他,以前仰望的人被自己惹怒,还这样活色生香望着自己,什么也反抗不了,被自己逼到极限。
裴屿心虚都抛到九霄云外,一个字爽,他被瞪也不生气,还笑眯眯的。
余烬没见过这种流氓地痞一样的军痞,被怒视还能爽到,也不知道爽什么。他勃然大怒,继续怒视。
裴屿一笑,逗猫似的屈起手指,将掌心黏腻腥气都擦在余烬冷峻苍白的脸颊,盯着余烬被弄脏了,才心满意足松开,拽着余烬手铐往屋外走:“跟我去首都,好好接受军方调查,救我那么多次,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余烬因为他弄脏了自己脸的怒气一下子吹气球似的瘪了,他沉默几秒,歪过脸去。
裴屿是他见过最恶劣不守规则的刺头,穿个军装都歪歪扭扭……放在他以前未必会多看一眼。
这样的刺头却说他是个好人,其实外冷内热的明明是裴屿才对,就像是班上那种让人避而不及的恶劣不良少年,平常吊儿郎当爱忤逆师长,稍微接触却会发现不良少年也会仔细耐心扶着老爷爷过马路,心眼子不坏。
军人心软是大忌,余烬深深盯着裴屿,像是得到了一把钥匙,只要他想,就能撬开锁。
他定定看着裴屿,“你叫什么名字?”
裴屿顿了顿,他以前就想告诉余烬他的名字,想要余烬记住他是谁,但那时候身份低微,够不上,怕余烬以为自己也是那些见风使舵、趋炎附势的小人。
“裴屿。”现在,他唇角微弯,笑得意气风发,这笑容莫名都感染了余烬。
余烬回忆到什么,目光一闪,淡淡地笑,很快,收敛在黑沉的眸底。
裴屿瞥了一眼,心想笑得真他妈好看,再回过神来发现余烬还是那张扑克脸,急促的心跳也渐渐沉稳。
他看了一眼余烬,眼神有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留恋,期待余烬再露出那样好看的笑,就跟吃了一块糖还贪心想要一块的幼儿园小崽子。
余烬不舒服这样炽热的目光,冷冷看他一眼,暗藏警告。
裴屿无赖地切了一声:“谁乐意看你,落魄的家伙。”
果然是幻觉,余烬就不是那种会对他笑的人,一见面就对他冷冰冰,以前对其他人也没个好脸色,就跟寒冬腊月里冻死人的冰坨子一样。
他才没失望。
“我真的太失望了。”
驶往首都星的星舰,一个黑人时不时望向医疗舱室,时而拧眉。
他是汉姆,军阶比裴屿低一阶,是裴屿的手下兼战友,参加过星际1980年三个月大大小小战役,是跟裴屿同生共死、肮脏低劣的底层爬上来的兄弟。
“你知不知道你把他带回去,军队会怎么看我们?”汉姆好言相劝,“现在军方分为两派,一个派系是支持帝国元帅,认为他有苦衷,一个派系坚决要他这个背叛者死,前者已经被剿灭差不多,还留下被追杀的余党。如今形势严峻,你不杀他,别人就会怀疑你是不是那个余党……”
“身正不怕影子斜,罪名我自己担。”裴屿坐在星舰指示屏幕面前,双腿交叠,吊儿郎当又隐隐强势,他并不抬眼看汉姆一眼,轻飘飘的语气,其他战友便都沉默寡言了。
其他战友都被裴屿揍过,知道这欠揍的家伙不好招惹,汉姆却不肯妥协,他跟人并肩作战那么久,还被裴屿救过一命,早就认为他们是最好的兄弟。
正因为是兄弟,才怕裴屿犯糊涂,他跟着裴屿一路爬上高处,知道裴屿多崇拜佩服那位帝国元帅……
“我知道你还怀疑红色按钮并非帝国元帅一手策划,你认为他始终是无辜的,但是,夹杂着多少个人私心,你自己也知道。”
“你不想杀你崇拜的英雄,我帮你杀,罪名我一个人担!就当是换了你之前救我的那条命!”汉姆说到这里,怒而拍了拍桌子,桌子应声而碎,裴屿的腿也失去支撑点,骤然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猛然转头,冷眼望向汉姆大步朝着治疗舱室冲去的身影,及时攥住人的衣领,往回拉的同时,右手扬起,指节发白,不受控制握紧了拳。
汉姆不可思议,眼里沉痛,看了眼治疗舱室,显然易见爆发了更深一层的厌恶:“你要为了一个背叛地球美好家园的叛徒,揍我!?”
裴屿脸颊紧绷,他在咬牙忍耐,这并不是因为余烬,他追根究底不至于对余烬死心塌地,今天才正式第一次见面,他又不是什么脑残追随者,何况他不喜欢男人。
汉姆越界很多次了,这对于一支队伍的统领来说值得警惕,手下不听话就容易有反叛之心,也容易带动队伍往不团结的路狂奔而去。
就像是现在有了分歧,汉姆激动呐喊质问,身边战友都神色都透露着对裴屿的不赞同和质疑,再这样下去,上将别当了,统领别当了,让贤算了。
他抿唇,在底层摸爬滚打出来的习惯让他要用暴力解决一切,僵住半空的拳头,面对身边那些异样眼光,却不允许落下。
气氛剑拔弩张,呼吸声都听得见。
这时,治疗舱室的门,咔擦一声,徐徐展开,打破了安静,也打乱了僵持的局势。
众人循声,满脸焦躁,望去,窥见银发黑眸的青年扶着舱室的门,眼神淡漠刺骨。
作为人类,很少这样独特的银色长发,只有那位意气风发的帝国元帅才拥有。
现在,接触不到、高高在上的帝国元帅就离他们那么近,被银色手铐束缚住腕骨,右手还缠着黑色皮革的金属腰带,唇齿被塞着领带,被故意擦拭上斑驳血迹的脸颊鼓起,轻微窒息,眼眶都忍得泛红。
惯常养尊处优、眉眼冷淡的人被弄得乱糟糟,还脏兮兮……
汉姆视线变得复杂炙热,愣愣盯着,怎么也想不到这是他的好兄弟裴屿干出来的事儿,裴屿从来不这样羞辱敌人,心狠手辣,干脆利落,直接揍死或者一枪崩了就算是完成任务。
余烬养尊处优惯了,没受过这种屈辱,他难以置信裴屿故意塞着领带不取下来的行为,连苍白病气的脸颊都因为愤怒而变得潮红,张嘴想骂,嘴里却被那质地粗糙的黑色领带塞得满满,摩擦喉口,恶心感逼迫他的眼眶都湿润了。
他从治疗舱室好不容易挣脱,就是找裴屿那个恶劣的家伙,把领带从他嘴里拿出来。
但是,现在他对上那些诧异惊艳的目光,发现这些人好像在进行激烈高亢的辩论,俗称为了他一个人吵架。
余烬鲜少接触这种场面,他没跟人激烈争执过,通常是跟人话不投机就直接转身离开,也不辩解什么,这使得他总是流传出傲慢冷漠的负面新闻,说是他看不起别人。
他脚步挪动,看了眼裴屿,想要裴屿识相点主动给他赶回治疗舱室,然而发现对方失神盯着他嘴里塞着的领带,竟然莫名其妙拧眉,好像在生他突然跑出来的气。
他只能强撑口气,靠自己了!
他难以应付这些人,慢慢想遁走,然而他突然旧伤复发,眼睛传来剧烈熟悉的疼痛,像是一根针硬生生扎进眼球。
他背脊很快冒出冷汗,强撑着,握住门板的食指发白,恐怖爆发的力道几乎是嵌入坚硬冰冷的金属舱门。
见他轻易就能捏碎坚硬的金属舱门,众人眼里无法遏制的惊异,很快,回过神来,都眼神异样,没心眼的汉姆更是怒喝:“嘿,背叛人类的家伙,你怎么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