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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四一、悲喜相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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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大雪,纷纷扬扬至天明。第二日,乃是曹玢出嫁之日,雪霁云开,阳光耀眼,红红的灯笼与剪纸喜字窗花,映称着这一场晶莹新雪,格外的祥瑞喜庆。
众姐妹复来房中相聚说笑,伺候曹玢穿衣装扮,曹玢双目秋水盈盈,俏脸粉妆玉琢,一身大红吉服,遍身环佩叮当,香气盈人。
及至傍晚,斜阳渐隐,柔和壮美的金色余晖照在新雪之上,光芒闪闪,似是雪中埋藏了奇珍异宝。午后便有宫里的内侍过来,又送来了天子格外恩赏的镶宝玉如意一对,夜明珠两斛,并在曹府等候吉时护送曹玢嫁入夏侯家。
姐妹们守候曹玢说笑着,只听得街上远远传来迎亲的鼓乐,有小丫环从门口跑进来通报着:“来了,来了,夏侯公子迎亲来了!”
众人皆面有喜色,纷纷起身。甄宓上前,仔细为曹玢盖上盖头,扯直大红吉服,整理所佩饰物。
夏侯家迎接的队伍一路敲敲打打踏雪而来,夏侯楙春风得意,满面笑意,跨在高头白马上,一路缓行,来至曹府门前下马,官媒李婆子自迎亲花轿旁闪出,迈着碎步陪在夏侯楙身后,颠颠地迈进府门。
卞夫人与曹操端坐于正堂,夏侯楙快步上前下拜,口称:“小婿夏侯楙拜见岳丈岳母大人。”
卞夫人见夏侯楙一表人材,眉清目朗,心中甚是喜欢,使人去请曹玢出来。
甄宓与曹宪二人,一左一右扶着曹玢缓缓而出。曹玢头顶红色盖头,莲步姗姗。
夏侯楙在厅中与曹丕兄弟们寒喧,见曹玢出来,急急站起,迎入眼帘的,却先是甄宓那张勾魂摄魄的绝美容颜。只觉气息一窒,心神荡漾。急急转开。
曹操起身,接过曹玢之手,依礼将其送至夏侯楙身边。曹操开腔道:“子休,今日我把玢儿交给了你,你可要善待我女,它日若有怠慢,老夫可饶不了你。”夏侯楙一惊,揖礼口称不敢。卞夫人笑道:“大人爱女心切,故出此言,还望你二人夫妻同心,永结白头。”二人共拜父母,起身。曹氏姐妹们跟在曹玢身后,送曹玢上轿。
一箱箱的嫁妆装上了马车,队队相连。乐队鼓瑟吹笙,引着轿子踏雪而去,夕阳余晖遍洒,宇内金黄一片,红红的轿子沐浴在这金白相映的光线中,世兰看的一阵恍惚,想着离人,心头怅然。
卞夫人手持绢帕拭泪,环氏上前劝道:“此处风大,夫人且回屋吧。”
众人拥簇着卞夫人返回堂中,室内光线黯淡下来,丫环们添炭燃灯,众人皆为离别而感伤。曹操自在堂中端坐,见众人沉默不语,轻咳一声道:“今儿是玢儿大喜之日,理该庆贺,岂有伤心之理。晚上设宴,我等在家相庆。”
环氏伶俐,笑道:“夫人莫要难过了,玢儿是家中第一个成婚出嫁的女儿,下面一个接一个地都要找夫家了,难不成夫人要一直这样难过下去。”
卞夫人也笑了,“正是,我曹家近日喜事连连,世人都愿生子,生子可娶妇进门,甚是热闹,生了女儿,只有嫁到别人家中热闹的份儿。我只盼着丕儿早日娶了新妇,我好早日抱孙。”
席间热闹起来,众人见卞夫人如此说笑,也都纷纷打趣曹丕。曹丕稳如泰山,淡然一笑。甄宓粉颈羞红,嫣然而笑,垂首不语。
日子过的飞快,转眼便是腊月二八。这一日世兰梳洗完毕,梅青敲门,手持一个食盒,口中笑嘻嘻道:“祝小姐千秋万福,长命百岁。”从盒中取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来。世兰心中明了,笑着接过了,吩咐韶儿打赏。梅青笑道:“夫人早早吩咐庖厨里做了,吩咐小的拿来给小姐趁热吃。”
世兰心下感动,举箸而食。食毕,梅青笑吟吟地收了盒子,世兰略作收拾,携了韶儿与梅青一同去卞夫人房中。
刚进得跨院,只见一个年轻小厮斜背着蓝布包袱,风尘仆仆的样子,在卞夫人门外徘徊,身影甚是眼熟。
越走越近,那小厮见有女眷来,忙避过于一边。世兰抬眼扫过,忽听得韶儿惊喜地大叫一声:“喜子!”
那小厮也惊喜地望向世兰和韶儿,当即扑通跪下道:“小姐,喜子总算是见到小姐了!”
世兰此时也认出来,这是下邳城内自家看门喜伯之孙喜子,突见家中来人,世兰心中惊喜交集,问道:“你如何来此?是随何人来的?”
喜子站起身来,拍了拍膝盖上的雪,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笑不拢嘴道:“是管家福叔带我来的,今天是小姐的生辰好日子,福叔说要给小姐送钱来,我们连赶了好几天的路,大雪封山啊,险些过不来了,还好今日赶得上……”
韶儿拉着喜子的胳膊,笑着跳着,嘴中呵呵不止。世兰抿嘴笑道:“傻丫头,快停下吧。”又感动地向喜子道:“真是有心了,家中一切可好?”
韶儿放开喜子,喜子脸上暗了暗,低头整了整袖子,又抬眼看看旁边一旁笑眯眯的梅青,嘴上说:“无事,无甚大事,一切都好。”
世兰心中一沉,见喜子这般支吾,必是不想让梅青听见。又问道:“福叔人呢?”
喜子哦然一声,指了指房中道:“福叔进去拜见夫人了,令我在此等候。”
世兰点点头,命韶儿在此陪着喜子,自己与梅青掀帘进去。
进得屋来,见卞夫人正坐于席中与管家叙话。见世兰进来,笑道:“梅青去了你房里,我正愁无人前去请你,可巧你来了。”
管家福叔见世兰,激动地哆嗦着跪拜行礼。世兰忙弯身扶起。福叔自陈家在下邳建府开始,便一直在府中打理家事。乃是陈氏家族中远亲,算起来也是世兰的长辈。
世兰自小在福叔眼皮底下长大,感情自是深厚,几月未见,如今福叔两鬓斑白,形容苍老,立即料想到陈府如今无主,一府下人在下邳定是生计艰难,心中难过,口中哽咽道:“有劳福叔千里迢迢来看我,世兰……”
福叔久在人下当差,玲珑八面,偷眼看向卞夫人,口中急急劝道:“小姐莫要如此,家中一切都好,今日是小姐的生辰,老奴特来给小姐送贺礼。另外,这一秋家中的各种开支,也一并报与小姐知晓。”
卞夫人笑眯眯道:“陈府果然好家风,大管家风雪无阻前来替世兰贺寿,忠心耿耿,令人赞叹。可在此多盘桓几日,也见见许都风光。”
管家回身道谢,世兰亦拜谢。
世兰与管家在前,韶儿与喜子在后,一路缓缓而行。
今日天气甚好,冬阳暖暖,透出些许温度,行至围墙边上一丛假山处,世兰见四下无人,回望福叔,按捺住心中不安,问道“家中可当真一切都好?我义父如何?”
福叔见世兰突然问起,神色一黯,口中长叹:“不敢欺瞒小姐,顾老爷自秋天小姐动身来许都后,心中郁郁,有一天去拜主公与主母之墓,回来淋了雨,便一病不起。入了冬,更是不见起色。”
世兰大惊,停住脚步,“怎会如此?可曾寻了好大夫看过?得了什么病?我阿兄可知此事?”
福叔神色黯淡:“下邳内的大夫都请来瞧过了,说是因风寒而起,思虑过多。年岁又大了,劳了心神,邪病入侵。顾老爷身体虽一日不比一日,精神却尚好,每日道是终可以去见主公和主母了,也不准我们告诉顾少爷。”
世兰寻思半晌,道“我去求夫人,帮我找许都内最好的大夫去下邳,必要治好我义父。”
福叔大喜,随即又口中支吾道:“顾老爷也不许我们告诉小姐,我们又不能看着顾老爷一天不如一天地等死。”
世兰疑惑,突然问道:“家中可是光景不好过?难道是缺钱?”
福叔长叹一声道:“小姐冰雪聪明。自打小姐走后,郡丞笮融倒是对咱家多有照顾,只是那功曹邹向礼,仗着郡丞的宠信,私下侵占了咱家多处田产,施大人受顾老爷之托,多次劝说均无用处,顾老爷后来亲自去找过郡丞大人,那笮大人却只是略加责怪了事,如今咱家田产少了七八分,各处铺子里也都偷吃捞干,我也老了,顾头顾不了尾,如今家中收入大不如从前。”
老泪纵横,抬袖抹眼,心中暗自神伤,若主公在世,焉能受人如此欺负。
世兰心中薄怒,感慨人走茶凉,陈府如今没了主子,只剩下一个家臣和几个奴仆,自然是任人欺负。
长叹一声道:“福叔不必自责,世态炎凉乃是正常之事,你回去后,便把家中田产皆尽变卖了吧,老宅也无需留着,得了钱给我义父看病。”
顿了顿又道:“余下如果还有钱,就打发大家各自散了吧。如今我不可能再回下邳了,偌大一个陈府,也是形同虚设,不必再守了。”
清泪点点,滚落在衣襟上。
福叔和喜子都哽咽起来,韶儿也掩面抽泣。
世兰勉强笑道:“先回房吧,在这里哭哭啼啼让人看到,岂不又添了笑话。”
四人复前行,身影渐渐远去。
墙外转过一人,家常打扮,身姿壮硕,眉目英挺。颌下黄须微卷,甚是惹眼。无心听了这一番话,面色沉重,望四人远去背影,眉毛微皱,负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