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爱 ...
-
“有序！有序！“
“醒醒…醒醒！“
飘渺的言语只是短暂的出现就被裹挟进了风中。可是这朦胧的世界紧接着被一股更加强劲而尖锐的力量将他从睡梦中狠狠扯了出来。
“嘶…“ 有序弓起身子，胸口处的小针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穿透力。有序痛的浑身打颤，随即便感到自己被裹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是谁……
“还活着啊…“ 他身后的人似乎长舒一口气，”那就继续睡吧，有序…“
有序的意识一点一点的模糊下去。
记忆最后，他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说：“你至于这样吗…虽然我承认他确实很好…但他可是….“
那天，无序对他说了爱。
有序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忘掉这一天，但是没有。
他依旧记得。
“我没有想去伊利耶。“ 无序不由得提高了声音。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和有序说话，乃至于话一出口他就没有勇气去直视有序的眼睛。但他的声音越来越大、语调越来越高，几乎像是小兽的怒吼，”我只是想学点什么，这样我才能帮到你，而不是像那天一样害你受伤，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一样需要被你拯救。“
气氛蓦然凝滞。无序喘着气，潮湿的空气透着淡淡的冷。余光中有序朝他走近了一步，身上带着湿冷的雨水气息。踏进室内的那一刻他就收起了隔绝法术，未落干净的雨水像无人约束的玻璃珠一样一颗接着一颗的滚落，啪嗒啪嗒的掉在木地板上，晕出了一片潮湿的水渍。
“我不想…再看到你受伤了。“ 无序的声音带着哭腔。
有序终于缓步走到了他的面前，在离他几英寸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我没有在拯救你。“ 有序心中有些异样，轻声道，“我也不在乎那点小伤。”
“可是我不想这样！” 无序一咬牙，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眼泪顺着脸颊一颗一颗的砸到地上，“我也想成为一个向你一样的神！我也想和你平起平坐平分秋色！我想要你能看着我说我做的真好，而不是用那种像是看着小孩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想让你知道我不是一个需要你保护的人，我是一个和你一样的神！神！”
“……因为你对力量急不可耐？”
无序全身颤抖着，金色的眼中盛满了泪光。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但是也不知道他到底从哪里得到了那样巨大的勇气，他猛然死死盯住有序，那种倔强与不甘、那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啊！” 无序的声音尖锐，仿佛利刃般刺进了有序的心脏中。
爱…
那日的有序神情激动，而原因仅仅是因为自己警告他不要总是想着去圣都伊利耶。
可是有序笑了起来。
爱。
多么含蓄而快乐的幻想，多么深刻而痛苦的诅咒。
曾经的他，也何尝没有灿烂的想象过爱。
曾几何时，在那个久远的过去，阿克西舍尚未绽放的雏菊，在极北之地那座高耸的冰山山顶。真正的神明隐居之地。
造物主，Yilia，祂。
曾几何时。
年幼的新神也曾如此真挚的宣誓：我爱你。
曾几何时。
爱对他而言也是一个如此热烈而奔放的情感。
而他得到的回答——
——”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爱吗？“
爱是什么？
而无序对他的爱又是什么？
他对造物主的爱又是什么？
于是有序恍然想到。
那是依恋啊。
就像动物中的雏鸟情节一样。
雏鸟会认定自己苏醒后看到的第一个生灵为母亲。
他以为他爱造物主。
却不知那到底是爱造物主的人格、灵魂…亦或者是力量。
无序呢？
他怕不是疯了，才会爱上一个只会对他冷嘲热讽的自己。
那天之后，有序和无序就彻底生疏下来。
若事情能止步在这里还好。
可是并不仅仅如此吧。
“janfin cdess-ez.“
欢迎回家。
有什么好欢迎的。
有序依旧沉默的看着面前逐渐凝实的虚影。
祂的边界是模糊的，可祂的存在却又无比的吸睛。人们会不由自主的将视线停留在祂的身上，尽管他连一张脸的具象化都没有。他最多算一团能量体，而不是一个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可是祂身边的空气是那样沉静和温暖，让人忍不住的想靠近。
有序站在寒风中，凉意透过单薄的丝绸袭入他的身体里。他闭了闭眼，淡淡唤道：“Yilia…Kalia-Ez.”
伊利耶，好久不见。
这是我第一次呼唤你的姓名…自从那天之后。
曾听闻一句话，未成熟的魂灵始终追随着尘世，而只要真正经历一件尘世间的事，哪怕只有一次，也足够一生之用。
有序平静的看着祂抬起双臂，做出一个拥抱的姿势。
下一刻祂仿佛会说：“来吧，我的孩子，凡。”
可是如今有序早已不再是祂口中的那个孩子。
祂已经用那天的风雪教会了有序一个足够惨痛的道理。
一个有序认为他将遵循一生的道理。
“Ven.” 祂轻声呼唤。
“O pafal-s.“ 有序神色复杂。
我不能。
这是你教我的。
造物主顿住了。祂缓缓放下了手臂，气氛一时间有些古怪。
有序心里发怵，抿了抿嘴，站在原地没动。
“La kal Yilia yi-ean kan.” 造物主的声音混杂在风中，轻飘飘的来到了有序的耳中。
有序的发丝粘上了细小的雪花。山顶的乌云中逐渐闪起了雷电的火花。或许今天的天气会比那天的更差，可是至少，今天的雪还没有大到要将两人淹没其中。
祂依旧说“你是我最爱的孩子。”
最爱？最宠爱？最尊重？最纵容？
有序打心底的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于是他问祂，我已经足够强大了，你找我想让我做什么？
祂却说：我们可以先叙叙旧。
有序惊恐的看着他，忍不住后退一步。这下他彻底站在了悬崖的边缘，再往后一步就会跌落深渊。
“La unyipl-elo?”
“……“ 有序的神情如被打破平静的海面般波澜起伏着。
祂问“你开心吗？“
这到底算个什么问题？
他僵硬的点了点头，造物主大人便让他站近一点，不要掉下去了。
有序很少听到伊利耶这么温柔的说当年我做的太过激了，但现在的我不是吃人的神罚，我只是一个想要和你说点话的、不称职的Kalin.
Kalin.
有序心脏猛的抽搐了一下。
这个称呼他从未想过能从伊利耶的嘴里蹦出来。
Kalin曾是他为伊利耶起的名字。那年伊利耶对他说：孩子，我希望你像天空中的星星一样长盛不衰。
于是他便拥有了“Ven”，来自“Vensa”，却不同于一颗颗微小的、短暂的星星，“Ven”更像是天空中那片从未泯灭的群星。
而那时的他并不明白授名意味着什么，更不明白他和伊利耶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同样也不明白什么叫做“雏鸟情节”。
他对伊利耶说：那我希望Yilia像人类中的父亲一样永远照顾我、教导我、陪伴我。Yilia，你就是我的Kalin.
那时祂微妙的停顿了片刻，然后问道：为什么会希望我是人类的父亲？
“O yi-eanrl.“
我爱你。
因为我爱你。
很爱。
那时的有序是那样的天真懵懂，而那一瞬间从天空倾泻而下的金色的太阳是那样的热烈而晃人眼睛，那天的小雏菊盛开的是那样美好，而他们曾经所相处的几百年又是那样的温存而缠绵。
爱。
凛冽的风雪将太阳的余热迅速驱散。
有序盯着他身前的造物主，恍惚的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他的身边。
一如既往的温暖。
一如既往的迷人心窍。
有序感到难言的痛苦。
而从他意识到痛苦的那一刻开始，有序就无时无刻不觉得烈火焚烧炙烤着他的心脏。哪怕他心中的最后一丝水分都蒸发殆尽，他的心依旧饱受折磨。
尽管如此他依旧不想远离。
哪怕那超凡的生命所蕴含的力量足以让他熔化，尽管这“甜言蜜语”不过是他能够承受的痛苦的开始。
祂紧接着说：我只是太过急迫的想要你明白属于你的职责。因为我相信你一定能够完成我托付给你的任务。
…
让无序学会，什么才是神明真正的爱。
…
他对我并不是爱。有序无声的说。
那只是名为雏鸟情节的自我保护。
只要时间足够久，什么情感都不会剩下。
…
无序惊喜交加：“有序，你终于要教我怎么使用我的力量了吗！？”
“这是祂的托付。“
“但这是你的选择！就算他说了，你也选择听他的话。有序，我好高兴！“ 无序搓了搓被冻的通红的手，神情是那样的高兴，乃至于有序看了一眼就挪开了目光。
“你和我都要听祂的。这不是选择，是命令。“ 有序冷淡道。
“可是我只想听你的。祂又能拿我有什么办法？“ 无序笑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有序沉默片刻，而后说道：“就今天吧。”
雪地上于是便多出了一深一浅的四排脚印。那脚印向着雪山的更深处走去。
而这一待，就是整整八十年。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