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二 ...
-
贰
那年不满十岁的周瑜终究还是没能去江淮拜颜先生为师,而他生平第一次的离家出走也因为先生突然改变的行程以失败告终,于是在那个酷热的夏天里,年幼的周瑜没有见到闻名已久的颜先生,却记住了舒水里那个明朗到耀眼的笑容和父亲口中骁勇善战的孙将军。
三年之后,潜心研究诗书音律和州郡地图的周公瑾在一个清凉的秋日再次溜出家门,吸取上次惨痛教训后的周瑜此行不但带上了足够的饮水心爱的瑶琴珍藏的琴谱,还有隔壁张家表亲的一个长年来往合肥舒城之间的商客,至此一路平安,无惊无险的来到合肥城中的江淮书院。
漂亮的孩子总是受欢迎的,尤其那漂亮孩子不单长得一副好相貌还饱读诗书举止温文,虽然谈不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却也能在一众同窗的闲谈中,从南街的豆腐涨了几钱扯到那邪教首领张角妖道逆天当诛,虽然他的那句十六字真言着实压韵。
彼时周瑜尚且年幼,见识却已不凡,一干同窗虽然相处融洽,却对时局并不十分关注,读书的日子虽然快乐,却总是闷闷的觉得缺了什么,正如小霸王永远都不承认自己冒进一般,那时候的周瑜也根本就不晓得自己的郁郁是因为骨子里的不安分。
这种不安分表现的极为隐秘,隐秘在一众学子的鸡毛蒜皮之间,有时候偶然回想,便只剩下了岁月流逝中对韶华的会心一笑。
书生之中自古便不乏能言善辩之士,而周瑜的同窗中,蒋干便是其中的杰出代表,在一干大龄学子中唯有蒋子翼与他年龄相仿,而且还是难得的一个姿态风流不拘小节的文士,于是私下里也就多了那么几分亲厚之意。
蒋干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两人便免不了切磋琴技共赏书画,还有偶尔的,子翼兄站在一旁,瞧着周瑜书案上瞬间多出的几幅字。
“哎呀公瑾的字体越发漂亮,却不知这封书信又要寄往何处?”
“咦?公瑾此处怎么会有吾的书信,可是无吾却不记得吾向先生提出过休假探亲……”
复又扭头,等他看到周瑜笔下工工整整的写出颜先生的字迹时突然就无力的掩面:“公瑾你又害我……”
闻言抬头,周瑜一脸的淡然无辜:“吾昨夜听子翼兄说起思念家中母亲,好容易学了先生的字迹来写出这么一张批条,子翼这么说,好让吾寒心。”
说完又把手上那封休假两日的告知书看了两眼藏进袖中,携着蒋干的手出门去了。
先生正在午睡,书院此刻一片安宁,周瑜在门外瞧了瞧,便拿出那方绢帛来,仔细的挂在门前,在蒋干一脸无力的表情里,扯着他一溜的走远了。
合肥郊外,周瑜送了子翼远去,便慢慢往回踱,等到行至一处茶肆时,忽然就停住了脚步,彼时周公瑾的音阶纠错强迫症已经初现端倪,于是在屋内一曲不长的碣石调频频弹错了宫调时,徘徊良久的周瑜,终于还是耐不住挑开帘子走了进去。
屋内只有一人独坐,听到周瑜兀自进来居然也只是瞄了一眼,手中却没有停,一个礼貌的颔首后便接着弹奏。周瑜瞧着他一脸正色的频频手误,万般言语也都因为那人太过坦然的笑意收了声,只得微微施礼后端坐一旁,案前有清茶袅袅飘着香气,邻座的人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周瑜便也只能听着那曲碣石调瞥眉。
那琴声越发越离谱,周瑜的回首顾曲也变成了直盯着弹琴之人收不回眼神,只是他盯得越紧,眉头瞥得越皱,那人便越发坦然,一首古曲被他弹的犹如飘零落叶,就在周瑜以为此人不是太过木讷便是脸皮太厚准备起身告辞时,端坐之人却忽然收琴施礼:“在下鲁肃,表字子敬,敢问可是周公子么?”
遇到鲁子敬到底算是人生的转折还是一生劫数的开始周瑜已经无暇去分辨,只是在一片死气只知谈书论道的书院生涯中,此刻出现的鲁子敬,无异于一道清流让他豁然开朗,
一句丈夫困于斗室又怎知天下蓄势待变,让他许久以来想做却未做的愿望终于化作行动,此次的一个逃学事件终于也因为鲁子敬的那番话,成了他下定决心云游的动力。
三年寒窗,在他抛下一封书信后彻底结束,今后的两年里,他缠上了鲁子敬,或者是说,鲁肃缠上了他,蓦然间找到同类的欣喜让他几乎忘却了仍在汉室为官的周氏家族,一心交游结交有识之士,然后在鲁肃指出破虏将军之子现居寿春,公瑾不若前去拜访之。
鲁肃的一句孙将军似乎是勾起了周瑜久远的回忆,略一思寻便拱手拜别,至此,孙周相遇,轻描淡写中,开始一世纠葛。
孙策自幼随父征战,直至因战事需要举家迁至寿春,那股子不安分也没有收敛些,秉着每天出游一下生活多彩一些的思想,多年前在舒水河畔遇见的锦衣小公子似乎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深刻的印象,只是在被程普捉回去的途中带着自己都说不清的情绪叹了一句,方才那小子倒也生得俊俏。
程普对孙策无时无刻表现出的外貌自恋症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况且当时太热大半日寻下来心中有怨,于是心不在焉的接一句那小公子却是比伯符讨人喜欢。
一句无心之言,本也没有过多在意,正如此时孙策难得的坐在家中,瞧着侍从送上的熟透菱角,忽然就记起几年前的偶遇,那个温文少年几乎被太阳晒得熟透却还一副矜持模样,没来由的惹起一丝心疼来。
正拿手掰着菱角玩,下意识的就唤仲谋来吃菱角,却不知唤了几声没有反应,便出门逮了一人去问,那下人一愣便回神:“刚才有人来拜访孙少爷,二公子刚巧在,就带着来人去后院了。”
“来人什么模样?”
“挺俊俏的一个公子,跟您差不多年纪吧,似乎是姓周?”
话音未落,眼前的孙策已经转身而去,堪堪的只给他留下个俊逸背景消失在摇曳的垂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