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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血迹 ...


  •   我倒吸一口凉气,和老爹面面相觑。

      浮生一路语焉不详,来不及细说,搞得我和老爹惶惶不已。但怎么担心,也没想到,二公子竟然会是疑凶。

      老爹没再耽搁,立即上前验尸。

      沉默间,我终是忍不住觑向谢宁轩。

      似是感知到了,他垂首闷声讲述:“目击者看到宁辕拿刀站在死者身边。宁辕却说,他走到榕树下看到此处地面发亮,走过来捡起刀而已。可是……”

      谢宁轩欲言又止,显然情况不像二公子所说那样简单。

      “那他人呢?没有受伤吧?”

      “他没事,暂时押了起来。”谢宁轩指了指相邻的两间屋子,“目击者则在旁边那间。”

      他的语气是平静的,可比起往日断案有条不紊的镇定,紧握的双拳,紧锁的眉头,鼓起的太阳穴,都演绎着他波动的情绪。

      我在心底叹口气,强压下握住他手的冲动。

      一时四下寂静,在衙差举着火把的照明下,老爹谨慎又快速的验看着,从背面到正面。翻过尸体时,狰狞的人脸被火光映得可怖。死者眼睛瞪得老大,血糊在眼皮上,骇人不已。

      但我立即爆发出的尖叫,却并非被死相吓到,而是认出了他——这就是那日与二公子打架的其中一人——孟秋堂啊!

      “我迟早杀了你们!”

      二公子的话乍然浮现在耳边,惊得我站不稳。

      谢宁轩敏锐的扶住了我:“怎么了?你认识他?”

      “他、他和、和二公子打过架。”我紧张地狂舔嘴唇,将事情和盘托出后,谢宁轩脸色更是难看。

      这时,老爹擦着汗走了过来:“初步验看了,死者确系死于刀伤。”他拿起地上那把沾满了血迹的刀,“全身上下有十九处伤,都和这把刀刀口吻合。”

      十九刀!

      “从刀口的深浅和皮肉卷曲情况来看,凶手应该是从背后袭击,一刀割喉,但没能致死。颈部的伤口令死者无法发声,因而当时应该没有任何求救声发出。死者被袭击后双手捂颈,转过身面对凶手,又遭捅腹,随后倒地。他的胳膊也有抵御伤,致命伤则在后背心口处。”

      老爹指着地上第一滩血迹和死者位置之间绵延的血迹,“据我推测,死者当时还有口气,就拼命朝前爬,却被凶手追上继续捅刀。死亡之后,凶手还朝着死者又捅了几刀。”

      天哪……

      我听得心惊肉跳,同时深深的意识到,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是二公子干的?不过是打了一架,怎至于此。

      就算今天两人又起冲突,二公子一怒之下拿刀伤人,也不至于连捅十九刀,背后割喉吧?

      “好,我知道了。”谢宁轩的声音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有劳王副官,请将尸格尽快写好,速速送到府衙。”

      老爹颔首:“我也会对尸体进一步验看,如有其他发现会一并在尸格中体现。现在可否让我见一下二公子?”

      谢宁轩没多问,直接带领老爹朝西厢房走去,我亦紧紧跟随。

      我明白老爹是想查看二公子的衣服,通过是否有喷射状的血迹来判断行凶与否。毕竟二公子被目睹时,还持着刀站在死者旁,说明尚无时间更衣。

      但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刚一进屋,二公子就冲来,带着哭腔大叫:“哥,我没杀人!”

      谢宁轩一把扯开弟弟,语气暗哑:“恐怕无法从此推断。”

      昏黄的烛光下,二公子脸色惨白,那日打架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青青紫紫呈斑驳状。

      但让人触目惊心的还得属他满身的血。

      月白色的院服前襟染成了暗红色,他的脸上、脖子上也有血点,看起来真的像喷射上去的。

      “哥!不是我!”二公子哭丧着脸,又朝我哭诉,“羽书妹妹!不是我杀的人!你相信我啊!”

      谢宁轩一拂袖子,恨铁不成钢:“你不是说你只是看到地上有光去查看吗?为什么会搞得一身血?”

      “我摔倒了!”二公子大吼,“我说了!我摔倒了,摔在血迹上了!”

      谢宁轩抿抿嘴,脸色铁青。

      我知他心中波澜起伏,只得压下自己的急躁,安抚道:“二公子,你别急,你慢慢说清楚,你在哪里摔倒的?怎么摔得?”

      二公子嘴角朝下,惨兮兮道:“我走进院落的时候……”

      跟在身后的浮生觑了眼上司表情,怯怯打断道:“进院落?可这最后一进院子都是老师居住的,当时没人在,二公子为何要来?”

      二公子扁了扁嘴:“陈先生衣衫被泼湿了,我来帮先生取件衣衫而已。不信你们去问陈先生嘛!”

      谢宁轩眉头紧蹙:“他衣衫的确湿了,就是你泼湿的。而且他说不碍,也是你坚持要替他来取,是不是?”

      心内一咯噔。

      证人虽有,证词却把主动性指向了二公子。即,来此的动因,就是他自己引发的。难道,二公子真是故意来此作案,还笨拙的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什么呀!我只是不慎泼湿,也是好心来取,什么叫我故意啊?”二公子委屈极了,大声反驳。

      “那你取的衣服呢?”

      “说了我刚进院落!还没进屋呢啊!”

      如此巧合?连物证也没有?

      谢宁轩面如锅底。无法,作为一个刑狱官,实在很难相信这种没有佐证的说辞。

      最后还是狗腿老爹安抚了二公子两句,继续催问后来发生的事。

      “我往陈先生屋子走嘛,眼角瞟到地上有光,我还觉得奇怪嘞!就过去一瞧。谁知脚下一滑直接摔倒了!嘴里鼻里全是腥气,手边也碰到一个冰冰的东西。我爬起来的时候就顺手捡起,竟然是把刀!我又看到地上一双脚,往前走了几步才看到秋堂……秋堂他……我吓死了,叫都叫不出来。这时候就听见后面人的尖叫声,硬说是我杀人!哥,羽书妹妹,王伯父,你们得相信我啊!”

      凄厉的叫喊声没有用处。虽然地上血迹四周的确有很多脚印,被破坏的痕迹明显。可他身上的血太可疑了,用简简单单一个摔倒了的理由,很难令人信服。

      何况,他来此的缘由虽能讲通,却存在刻意引导的嫌疑。

      谢宁轩朝我看来,目光中是一样的无奈和失望。

      及至询问证人,又令我心头一震。

      眼前这神情悲伤、眼角带泪的男子,不正是那日的国字脸吗?

      天哪,三人互殴,不过几日后,便死了一个。剩下俩一个是凶手,一个是目击者?这也太巧合了吧!

      那拦架的方向杰呢?刚才自师生中匆匆走过,好像没看见他。

      见谢宁轩朝我投来疑问目光,我忙挑眉暗示。谢宁轩立马就读懂了,亦神色一凛。

      国字脸也认出我来,有些愕然:“你这女子……你在这做什么?”

      谢宁轩侧身上前半掩住我,冷淡道:“张公子不必多问,详细说明你看到的一切即可。”

      张公子不悦,宽腮微凸。他的确没再多问,却旋即叫嚣起来:“谢府丞雅兴,查案还带着个姑娘!但秋堂死的实在无辜,你怎么还不把谢宁辕抓走!”

      浮生立即上前说明:“官府查案有流程的,张公子请勿催促。”

      张公子才不鸟他,依旧挑衅的盯着谢宁轩。

      谢宁轩也没发怒,声线平淡:“本官查案自有判断,张公子若不服,大可上告。现在,麻烦你将方才发现案情的过程再说一遍,切记不得有虚假和遗漏。”

      张公子瞟了我一眼,似乎很不情愿当着我的面进行。

      但谢宁轩淡漠的看着他,无端扑来的一种威势,还是令他妥协了。

      “今天是放榜日,照例晚上有宴会,院长亲自嘉奖三甲。宴会进行到一半,马上就要给秋堂颁奖了,我却发现他不见了。”

      “颁奖?”我忍不住发出疑问。

      “秋堂就是第三名!”张公子瞪我一眼,“我就赶紧四处找他,前面都没有,我估摸着是不是到最后一进院子解手来了,就来瞧瞧。刚跨过月拱门,就见谢宁辕浑身是血,拿着一把刀,旁边地上则躺着一人……我立时惊得大叫,他回头看我,那眼神……吓死我了!我怕他连我也砍,就一边喊一边冲向外面,众人赶到,这才抓住他!”

      “你亲眼看到谢宁辕拿着刀?”谢宁轩问。

      “是啊。”

      “可还看见其他人?”

      “没有。这里有藏书阁,我们一般不被允许进来。而且大晚上黑漆漆的,谁没事往这儿跑?我一走进来就看到谢宁辕,他还能是无辜的?一定是他怀恨在心,才会对秋堂下此狠手!那天他已经动手打人了,还嚷嚷着要杀人!”

      我听这厮颠倒黑白,丝毫不提打架缘由,心中冒火,正要上前反驳,谢宁轩伸手拦住了我,摇了摇头。

      他又问:“打架的都有谁?可都在书院?”

      张公子蹙起眉头:“那日向杰也在。他现在……许是在前院吧。我都不知道他听没听到消息。这次考试成绩不佳,他心情很不好,没和我们一道来。”

      这么说,方向杰应该在师生人群中。刚听衙差讲了,发生命案后书院处理及时,立即关了大门,没让任何人进出。

      “谢府丞,你可不要因为谢宁辕是你弟弟,就徇私枉法!”张公子又道,语气激烈,“孟家可不是吃素的,夫人出身高贵,不比你们差!别以为你们有着皇室血脉,就能只手遮天!我一定要为秋堂讨回公道!”

      谢宁轩冷冷看着他,周身散发出森森寒气。

      他一句话没说就出了屋子。但余下的证人证词也都对二公子不利。如此情势下,当浮生硬着头皮来请示时,即便再心痛,他也只能履行一个刑狱官的职责。

      “登记后就让书院的人都离开吧。把谢宁辕……暂时收监。”

      “哥!”

      二公子难以置信,紧紧拉着哥哥的手,后者却只能垂眼沉默。

      二公子又上前扯我的袖子,一声声唤着“羽书妹妹”,让我越发不敢直视。

      直到撕心裂肺的哭声渐渐消失,二公子还是被带走了。

      如被抽走全部气力,谢宁轩朝椅子上重重坐下,脸色青白,颓然疲倦。

      晴瑟楼案后,他就没有休息过。即便圣上只是要求他配合羽林军加强京城门户防务,他还是不知疲倦的出谋划策,甚至数次去各个城门口守夜,忙的连轴转。

      我曾问他何须如此,他却说身为京城府丞,保卫一方百姓不受山贼马匪骚扰,维护作为大青颜面的京城安定繁荣,是最起码的责任。此次能够名正言顺的帮羽林军出主意,亲自督导加强门户管理,于他,还是意外之喜。

      从他的黑眼圈中,我读懂了他的愿景,他的用心。

      只是,这两个月来,他真的太累了。而我,非但不曾帮他分忧,却还添堵。即便如此,他还是抽空帮我理着橙橙的事。

      谢宁轩,是我欠了你,我知道。

      今日,以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似乎也没有立场安慰他。但心下实在痛如刀割,我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上前劝了句:“不会是他的,我们肯定是有什么地方漏了。”

      谢宁轩慢慢抬起眼帘,吹着雾霾的眸中,只敢露出一丝期冀。

      “羽书,没事的,别为我担心。我一定能查到凶手,洗清宁辕冤屈。”

      重重点头,胸口如被大石压着,喘不过气。

      他顿了顿,又轻轻地说:“羽书,你能帮帮我……就当帮帮宁辕,好吗?”

      潜意识中,我无比的相信此案定与二公子无关。同时,我也深深相信,谢宁轩一定能查清案件,即便没有我的协助。

      “好。”

      可声带先于大脑,我还是不假思索的答应了。

      雾霾散了些许,他的眸中总算又现光亮,一瞬间的软弱已逝。轻撩衣衫,他起身束手而立,俨然又是那个清风明月的他。

      “羽书,今日已经很晚了,你先回家吧。我去一趟孟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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