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翼之人》五千万里

33、第 33 章

　　“那么费里西的身体有出现什么问题吗？”

　　谭妮思犹豫了一下，说：“是的，罗伊斯大人，费里西在回家之前就肚子痛了。我和我妈妈说了这件事，被我妈妈训了一顿。还好我放进面包的泥土并不多，费里西在第二天就没有事了。”

　　“好的，孩子，这不是一件大事，你无需为此自责。”罗伊斯说。

　　虽然谭妮思在听到费里西肚子痛的时候害怕又紧张，但是第二天知道费里西什么事都没有，她就再也没有愧疚过，本来就是费里西先骂了她，之后她还把这件事当做一个笑话讲给她的朋友听。

　　但在圣天使面前，谭妮思说：“感谢罗伊斯大人的宽恕。”

　　“孩子，你无需感谢我的宽恕，宽恕你的不是我，而是神明，让费里西免受疾病的困苦，也让你免受良心的折磨。”罗伊斯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但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的锐利，因为他说，“但是，孩子，对于你其他的罪愆，我不知道神明是否能宽恕你。”

　　“你还有其他罪愆要忏悔吗？”罗伊斯追问。

　　艾达看着谭妮思，她站在谭妮思的身后，只看到了谭妮思圆润的后脑，后脑的中间有一条发缝，她的两条麻花辫分成两侧隐没在肩膀处。

　　艾达看不到谭妮思的表情，但她能想象到一部分，是困窘而纠结的样子。

　　艾达想，罗伊斯大人知道了很多事情，然后凭借他所知道的，他还可以推测出部分的事情。她们真的还有事情可以瞒着他吗？

　　或者，这只是罗伊斯大人的一种手段——让她们误以为他知道很多事情？

　　她努力去回想罗伊斯大人说过什么话，但她的脑子里是混乱无序的，只隐约记得，罗伊斯大人说了，有人给了恶魔地图，而地图上标注了粮食仓库的位置。

　　之后谭妮思好像是问了，是谁给了恶魔地图。那么，罗伊斯大人是怎么回答的？罗伊斯大人是没有回答吗？

　　是罗伊斯大人派人搜寻，发现了恶魔吗？同时也发现了恶魔手中的地图？

　　不，不会的。如果是这样那么罗伊斯大人为什么不直接趁恶魔没有发现的时候剿灭他们呢？而且罗伊斯大人为什么自己守在粮食仓库中呢？

　　还是说，艾达还是不得不去想她最不愿意去想的那个情景：罗伊斯大人已经完全看到了他们出城传递信息，将标有粮仓的地图埋在了城外的第三棵树下。回想起来，当时他们能够出城就是罗伊斯大人的意思。

　　艾达想，如果罗伊斯大人看到了它，然后知道了所有的事，那么他为什么要让她和谭妮思逃跑，是罗伊斯大人宽恕了她们吗？

　　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谭妮思说起了她的另外一个故事：“罗伊斯大人，是的，我当然还有罪行。有一次，范诺斯借了我一本图画书……”

　　谭妮思在决定抵死顽抗之前，也在心里想了很多。

　　或许自己主动的忏悔更容易被宽恕，可是如果她的忏悔让罗伊斯知道他原本不知道的事情呢？让他感到她们的罪行更重了呢？而且这些事情是他们五个人一起做的，她能不能因为她自己一个人的判断而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呢？

　　罗伊斯安静地听着谭妮思的毫无诚意的忏悔，静默地没有说话。

　　等到谭妮思说完，停滞了片刻，她才听到罗伊斯在屏风后说：“孩子，这不是一件大事，你无需为此自责。”

　　在上次她说完费里西的故事之后，罗伊斯所说的话好像和这次的一模一样。谭妮思依然是感谢了他和神明的宽恕。

　　接着，依然和上次一样，罗伊斯说：“但是，孩子，对于你其他的罪愆，我不知道神明是否能宽恕你。”语气平静无波。

　　“你还有其他罪愆要忏悔吗？”罗伊斯问。好像这样的流程已经固定下来，而他每一次都不需要任何改变。

　　在谭妮思做出回答之前，艾达已经走到了谭妮思的身边，屏风前面。她站在那里，紧紧地盯着屏风：“罗伊斯大人，我有罪愆要忏悔。”

　　对面没有立刻回答，似乎是在思考。不久，他说：“那么孩子，请你在身边的座位上坐下，然后开始坦白你的罪愆吧。”

　　“是的，罗伊斯大人。”

　　谭妮思看着艾达，站起来，将座位留给了艾达。她站到了艾达的身后，将手放在艾达的肩膀上，希望能给艾达一些力量。但她知道，艾达比她坚强和果断，在她无法做出决定的时候，艾达或许是可以做出决定的。

　　艾达将手覆盖在谭妮思的手上，希望能给谭妮思一些抚慰。她知道，谭妮思是一个谨慎的人，考虑的往往要比她更多更详细。

　　她们谁都不知道怎样做是更好的，只能凭借父母给他们的本真性格以及生活教过她们的一些稀薄经验来行动。

　　艾达开始讲述，从头开始讲述：“罗伊斯大人，我忏悔的是昨天欺骗您的罪行……但是，我的罪行不仅在于欺骗。”

　　“昨天我和您说，我、谭妮思和范诺斯三个人是逃出无翼之居后，穿过了树林来到这里的。对不起，罗伊斯大人，这是骗您的。其实我们是由恶魔带来这里的。”

　　“恶魔希望我们能够进入图托姆平原为他们传递信息，告诉他们粮仓和孤儿院的地址在哪里，恶魔需要食物和血源。我们在进入图托姆帝国的时候并没有打算为恶魔传递信息，因为我们的爸爸妈妈告诉我们，他们也将会从无翼之居从逃离，到那时候恶魔就没有什么可以威胁我们的了。”艾达说。

　　她停顿了片刻，有点想等一等罗伊斯的反应。罗伊斯只是说：“但是，孩子们，你们还是给恶魔传递了粮仓的信息。”

　　艾达没有体会出罗伊斯话里的含义，她没有太多心思去思考，继续说：“是的，罗伊斯大人。因为当我们看到戴茜和费里西来到了图托姆帝国而无翼之居其他人一直没有到达，我们就明白了，其实，只有无翼之居的孩子们逃了出来。”

　　艾达的声音有些哽咽，但她还是在说：“我不能知道我妈妈、还有无翼之居中的人将会饿死，但我自己却不做任何行动。罗伊斯大人，我知道我这么做是有罪的，可是我必须要这么做。就像我昨天和您提起的，无翼之居中发生了一场火灾，将我们赖以过冬的麦子烧毁了。”

　　“是的，罗伊斯大人，我们的爸爸妈妈将会没有食物度过这个冬天。”谭妮思也急切地说道。

　　艾达继续说明：“罗伊斯大人，恶魔需要血源和食物，但是我们只是将粮仓的位置标注在地图上，我们没有将孤儿院的地址标注在上面。”

　　“是的，我们一直知道图托姆帝国接纳了我们，为我们提供居住的地方和饱腹的食物。因此我们没有忘记过，您向我们说过的，将图托姆帝国的人当做自己的兄弟姐妹。我们也不希望这里的人们受到伤害。”谭妮思有些语无伦次，“我们在标注粮仓的位置之前，也想过，图托姆帝国是一个强大的帝国，即使博德小镇的粮仓被袭击，图托姆帝国也会保障她的子民的安全和生命，不至于会让他们饿死！”谭妮思说完开始咳嗽起来。

　　艾达抬起头，侧过身拍了拍谭妮思的脊背，让谭妮思去喝一口水。

　　在谭妮思的咳嗽止歇之后，罗伊斯在屏风背后问：“那么你们是如何向恶魔解释的呢？关于你们无法传递孤儿院信息的事情。”

　　艾达一愣，决定不再有任何隐瞒，她将心一横：“我们在上一次传递信息的时候，就是您让我们出城，我们在吃完树叶之后就向恶魔传递了粮仓的信息。我们给恶魔留下信息，说我们暂时没有找到孤儿院的地址，将再三天后再次传递孤儿院的地址，但在三天后我们传递的也会是假的孤儿院地址。”

　　“为什么要在三天后重新传递地址呢？孩子。”罗伊斯问。这是他在整件事中并不清楚的地方。

　　“因为我们听到了消息说，您得到了‘恶魔将近’的预言。我们那时候不知道人们会有怎样的防备，担心如果恶魔在这两天行动会连粮食都无法运出。所以希望能够在守卫稍微松懈的三天后再行动。“

　　艾达继续解释：“我们没有想到，您对小镇人们的指导是在家中闭门不出。我们当时猜想人们会不会埋伏在街道上准备将恶魔全部杀死。”

　　谭妮思喝了水，重新回到屏风之前、艾达的身边：“罗伊斯大人，您的安排当然是最好、最周全的。这样安排的伤亡也是最小的。”她勉强笑了一下，没有意识到罗伊斯看不到。

　　艾达在座位上：“罗伊斯大人……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我在这件事中推着他们做出了决定，和我一起做了这些事情。我们都是有罪的，但我的罪行是最严重的。”

　　谭妮思低下头看艾达，只看到一片黑色，是艾达的头发，她抬头看向屏风，好像是要看着罗伊斯，她想说不是这样的。

　　而在谭妮思发出声音之前，罗伊斯先于他说话。

　　“孩子们，你们是无罪的，你们所有人都是无罪的。”罗伊斯仅仅是轻轻的一句话就赦免了他们的罪愆，“正如我曾经所说，无论在博德小镇中，或者在无翼之居中，只要是人类，就是图托姆帝国的子民。而你们是为了拯救图托姆帝国的子民因此做出这些行动，神明肯定你们的勇气，也指示我对你们行动中的偏误作出了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