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翼之人》五千万里

18、第 18 章

　　这时候的艾达还不知道天使的名字叫做罗伊斯。

　　她们跟着门口的守卫，还没有走近，艾达就看到了天使背上的翅膀。

　　那是一双洁白的翅膀。和恶魔令人恶心的膜翼不同，天使的翅膀是羽翼，纯白的羽毛覆盖在他展开的双翅之上，是圣洁和高贵的象征。

　　艾达一边走近天使，而她的视线，自从看到了天使的羽翼之后，就一直没有移开到别处。她妈妈在无翼之居给她讲过的最后一个故事——《天使的圣洁羽毛》中描述了天使将羽毛赐予善良人类，而人类利用天使羽毛制作的羽毛笔可以让作者文思泉涌，人类利用天使羽毛做装饰的宽檐帽可以让恋人打开心门。

　　他的羽毛，就和故事里的一样洁白而美丽。

　　天使在镇长的身边，等到艾达走近，看清了天使的面容，她发现，天使不仅仅是羽翼，天使的一切和故事中、传说里的天使一模一样，找不出任何瑕疵。

　　他浅金色的头发看起来柔软无害，有神圣的气息。和他的头发相比，黄金显得张扬和庸俗，而白银又不够高贵。

　　他的长相，他的一切，都和他的头发一样完美。当他花瓣一样润泽芬芳的嘴唇闭合，他蓝色的眼睛看过来，艾达感到自己根本说不出话来。
　　她想，这是她见过的最最漂亮的眼睛。他的眼睛和天空一样明澈湛蓝，可是比天空更好看，因为他的眼睛里还有晴空中所没有的星辰。

　　艾达并不多么了解乐器，但即使她听过世界上所有乐器的声音，她也不会认为会有哪一种乐器的声音能比天使的声音更好听。

　　“守卫，这些孩子怎么了？他们看起来经历了苦难。”

　　罗伊斯虽然称呼他们为“孩子”，但其实他自己也还不能算作成人。

　　只是，由于无翼之居中的孩子在年满七岁后就需要开始给血，所以谭妮思和范诺斯都比图托姆平原的孩子们更加瘦小，而艾达虽然没有给血，但她知道自己是一个被藏起来的孩子，因此，即使她的父母会给她比较充足的食物，她也从来不敢忘记，这些由三个人一起吃掉的食物其实应该是她父母两个人的份额。在无翼之居，除了每一年中两天的特殊节日，艾达从来没有感受过吃饱饭的滋味。

　　在罗伊斯看来，这几个孩子或许是比他年纪小很多的孩子，或许其中没有哪个孩子到了十岁。

　　面对这位被神所偏爱的王子，守卫没有怠慢，恭顺地向罗伊斯解释了三个孩子的来源，说到恶魔的地方，他命令三个孩子将领子拉下一些，露出三道疼痛并且屈辱的证据。

　　罗伊斯微微弯下腰，看着他们颈肩的咬痕，眼中流露出悲伤和怜悯：“可怜的孩子，终于在神明的护佑下来到了图托姆帝国，从今天开始，图托姆帝国的军团会保护你们免受恶魔伤害，你们不需要再害怕了。”

　　艾芙琳教导过艾达，在神明、天使和僧侣面前，必须要虔诚，不可以失去对他们的敬意，不可以大声说话，不可以露出夸张的表情，不可以随便动作。因此艾达不敢说话，甚至到了天使身边，她连直视天使都不敢，只是垂下眼睑，在心里默默感谢神明和天使的庇护。

　　罗伊斯从孩子们的身上移开了视线，和镇长说：“是神的旨意让这三名可怜的孩子逃离了恶魔的窠臼，得以来到光明的图托姆帝国。我们应当遵从神的旨意，让他们在这里生活下去，为他们安排一处可以度过寒冷黑夜地方吧，不要让他们挨饿受冻，不要让他们重新被恶魔俘获。”

　　“是的，罗伊斯大人。”镇长对于罗伊斯的态度也和守卫的态度一样的谦卑恭敬，“将这三名孩子安排去孤儿院，今晚就让他们在孤儿院度过，大人认为是否可以？”

　　“孤儿院有温暖的卧室，煮熟的食物，能够照顾孩童的看护者，我想孤儿院是适合他们的地方。”罗伊斯手中拿着黄金质地的权杖，权杖的顶部围绕着王冠镶嵌了七颗不同颜色的宝石，罗伊斯将手放在权杖的宝石之上，“我在三天之后也会去往孤儿院，为那里的孩子祈福，祝福他们能够重新进入到温暖的家庭中。”

　　听着罗伊斯的回答，镇长垂首显得相当认真，等到罗伊斯回答完，镇长才抬起头和带着孩子的守卫说：“把这三个孩子带到孤儿院，让孤儿院好好照顾他们。”

　　守卫招呼着要带他们走，这时候，谭妮思面向罗伊斯，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抬起头正视着罗伊斯，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感谢大人，给予我们垂怜，使我们能够在没有依靠的图托姆帝国生活下去。在我们出逃之前，我的母亲就曾经告诉过我，图托姆帝国的大人们都是关爱子民的人，果然就和她说的一样。”

　　在谭妮思说话的时候，罗伊斯就静静地看着谭妮思，然后他微笑回答道：“人类尽皆是我们的子民，神明赐予我们的神谕正是爱护自己领地的子民，让他们，以及他们的孩子幸福地生活。”他的笑容更深、也更温柔，“听神殿的天使们如果知道有人类正在因为恶魔而遭受苦难，他们也一定会尽自己之力帮助人类逃离苦难。”

　　这时候，谭妮思说话鼓励了艾达，同时艾达也因为罗伊斯的话忍不住道：“谢谢大人！”她的声音很大，将罗伊斯的目光牵引到了她的脸上，“我们的家人，还有无翼……还有被恶魔吸血的其他人类，他们应该也已经找机会逃跑了，他们几天后应该就会到这里，到时候能不能也请……您允许他们在这里生活？”

　　罗伊斯将他几乎永远不会该变的亲切笑容放在脸上：“当然，刚才我已经说过，所有人类尽皆我们的子民。”

　　在范诺斯也表达了感谢之后，守卫带领三个孩子去了孤儿院。

　　在他们离开之后，镇长低声地询问罗伊斯：“罗伊斯大人，我是否应该将这件事报告给市长大人？”

　　罗伊斯的笑容褪掉了一点颜色，笑意不浓、神色冷下来的时候，他眼睛的颜色就不那么像浩渺的晴空，而更像是蓝色的冰晶，他说：“我知道你的担忧。”

　　“是的，罗伊斯大人，这三个孩子是否正是您所带来的那个预言的佐证？”

　　罗伊斯赐予了镇长一个笑容，但笑意却没有到达眼睛：“那个预言可不是我带来的，镇长，带来预言的是天使埃德加。”

　　镇长一愣，直觉自己说错了话，可是仔细回忆一遍，并没有认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即使带来和传播预言的不是罗伊斯大人，但罗伊斯大人和埃德加大人是一起来的，而且能够进行预言，正是因为得到了神明的启示才能够做到。在图托姆帝国的人类和天使，有谁会不想得到神明的启示呢？

　　难道说，罗伊斯大人得到的是另一个预言？不不，这样的话，他为什么没有揭穿虚假的预言呢？

　　镇长不敢再想下去，继续想下去就是对天使和圣天使罗伊斯大人的质疑，也是对天使和圣天使的亵渎。

　　既然埃德加大人已经明确地预言了恶魔的袭击，那么他们能做的和应该做的，就是做好准备以应对恶魔的突然袭击。

　　正在镇长不知道该怎样应对罗伊斯的话时，罗伊斯早已经回到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攻击性，只有温和和圣洁和表情，刚刚莫名的不快或许只是镇长的错觉——一名小人物面对高位者所展现的诚惶诚恐让他误以为罗伊斯大人有任何的不快——罗伊斯一如往昔，他说：“预言中说到，在近日博德小镇会遭受恶魔的袭击，但是，不必担忧，镇长，预言的结局是，受到神祇庇佑，得到天使力量加持的人类最终会战胜嗜血的恶魔，人类将从恶魔的威胁中得到拯救。”

　　“是的，罗伊斯大人。如果有这样的预言，当然就让人放心了。”

　　罗伊斯的脸上总是这样的笑意，镇长时而觉得这层笑意并无深意，时而却觉得读不懂这层笑意，他只是听到罗伊斯说：“把这三个孩子的消息去告诉市长吧。”

　　“是的，罗伊斯大人。”

　　“还有，别急着走，镇长，我们王室也需要你和市长的协助。”罗伊斯摩挲着权杖，似乎是带上了一点漫不经心地说，“你知道的，像你们这样能够自治的自由城市并不多，你们周围的城市也仍然在遭受着大贵族的索取。”

　　“是的，我当然不会忘记的，罗伊斯大人，是您王族给予我们足够的财富和支持，才让我们能够从阿尔瓦伯爵手中买下城市的自治权，让我们能够减免交易和通行时所需缴纳的高额税金。”

　　“身为王族，我们当然应该为我们的子民谋求幸福，将我们的子民从大贵族的苛捐杂税中拯救出来。而不仅仅是博德城的子民是我们的子民，其余城市的子民同样是我们所爱的子民，我们当然也期望着能让他们和他们的孩子能够幸福地生活。”

　　“我明白，大人，周边的城镇当然也希望大人们能够将他们从不自由中拯救出来。现在那些大贵族的权力太大，而他们只知道自己的城堡和财富，要我们缴纳越来越多的税金，周边的城镇早已经不满。罗伊斯大人，我知道您担忧子民的心，在我见到市长的时候，也会询问周边城镇的情况。”

　　“镇长，你很聪明，也爱着你的子民们。”罗伊斯向镇长展露出在他脸上最常见的那种温暖的笑容，也是他对着他所爱的子民们所展露的笑容，“如果将来你能成为市长，相信会有更多你的子民，以及他们的孩子，获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