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Cocktail》今朝斟雪

7、憨憨猜不到

　　“哎快看，那位帅哥又来了！”
　　“那个桃花眼的小哥哥吗？啊啊啊他对我笑了！我可以了！！”
　　“他笑得挺阳光呀，完全看不出来有病的样子......”
　　“问我，我知道！他上次的检测单是我审核的，心理没有任何问题。人家把许多套正反测试的问卷都做了，结果显示只有一点点抑郁倾向，在普通人身上完全正常啊。但不知道为什么小哥不信，还申领了R-17薄荷烟......”
　　“喂喂喂患者隐私！患者隐私！你想被开——”
　　这时，少年向她们侧首，扬了扬眉示意自己听到了，嘴角噙着一抹无奈的笑，竖起修长的食指压了压自己樱色的唇。
　　在一片尖叫声中，他淡然自若地走进专家会诊室，穿堂清风撩起了米色风衣的下摆。
　　“魏老，好久不见。”
　　“不久，咱老头子还是记得清时间的。这才6天又抽完了？迟早变成老烟鬼，小心你弟弟揍你！这次又要多少啊？”
　　老人毫无形象地披着白大褂，从抽屉里摸出一张申请单，先龙飞凤舞的签下自己的大名。
　　“您就不问问我的情况么？”
　　少年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笑容依旧没有褪去。
　　魏老瞪了他一眼，隔空指了指：
　　“得，就你笑成这样，问题可大了去了。哪有一个从出生开始就跟病魔啊混子啊那么多糟心玩意儿干架的像你一样，成个好好学生从小笑到大？”
　　“你把自己封得太深了，连你自己都快忘了自己该是个什么样子。这层假面无限趋近于真实，还能对自我有清晰认知的，你也是头一份。老头子等了你快一年了，也就最近露出了一点破绽。”
　　“什么破绽？”
　　“有病的破绽。”
　　少年撑着下巴，“噗嗤”笑出了声。
　　“多了一个安全区。你在害怕。”
　　魏老摇了摇头。
　　“害怕被他发现吗？”
　　少年鸦羽般的睫毛敛下，遮住了眸里的神色。
　　“他如果想知道......算了，他问，我会说实话。我不会再骗他了。”
　　但是，就好像是某种微妙的默契，他一直没有刨根问底。
　　“下好决心啦？那就不是隐瞒的问题了。让我想想，是失去？”
　　魏老紧盯着少年微颤的睫毛，松了口气。
　　“这回没猜错吧？想我好好一个资深专家，到你这儿就跟实习生似的......”
　　老人吐槽一会儿，听得少年周身的郁气散了不少。
　　魏老坐到少年对面，同样懒散得没个正型。
　　“好啦，不想说的话我接着猜啊。你害怕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知道，害怕他不能接受，害怕失去他——你害怕与他有关的未知，这也促成了你一直伪装自己保持现状。”
　　少年不语。魏老不动声色地看他一眼，接着说：
　　“不止。还有嫉妒，不甘，占有欲，以及近乎残酷的理智。这些东西快把你撕裂了。你在恐惧那一刻的来临，但不是因为自己，是因为那个一定会被你伤害的人。”
　　自己的内心被剖析，少年却意外地没有多抵触。
　　魏老见了，试探着接着说下去：
　　“也是因为他，你才会试图把自己割裂，分清自己的真假，对吗？”
　　少年轻轻一笑，声音略哑：
　　“是啊。不愧是魏老，一点点破绽就把我整个人给看透了。”
　　“去去去，别说这些虚的。终于可以开始治疗了镇定剂还是放放吧，你已经有不良依赖了......”
　　“已经结束了。”
　　“啊？”
　　“魏老，谢谢您，帮我看清自己。”
　　“什么意思？打算彻底放飞，暴露本性啦？友情提醒，那对你的精神状况是种毁灭性打击。”
　　“不。魏老，有一点您还是没有搞懂——他是我的催命符，也是救命药。其他的都没用的。”
　　老人哑然，半晌道：“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放弃治疗了？”
　　“您其实一直都知道，到了这一步，无药可救了。”少年歪头，无所谓地点了点心口和额角，“这里，从我9岁那年就烂了，不是吗？”
　　那一次，他跌落在泥沼里，目睹了人间最残忍的恶意，学会了如何利用自己博得同情和帮助。
　　温柔的邻家哥哥，品学兼优的顶尖学子，多好的护身符啊。
　　无论发生了什么，周围人都会相信他，帮他。
　　9岁那年，他靠着这些保护了靳晚；那么现在，既然脱不掉了，他不介意最大化利用自己，保护靳银柯。
　　那个名叫“诺亚方舟”的游戏想必和恶意脱不开关系，无论是纯善假面还是阴暗本性，都留着，用处不要太多。
　　“我是来告别的。烟一盒就够了。”
　　少年起身接过申请单，利落地填了个1，签上“靳银华”三个清隽的字。
　　“真的不打算试试？如果你家那位肯配合的话，还是有三成希望的。”
　　老人也起身问道。
　　阳光被窗棂切割，投下一块块交错的光影。
　　少年清俊的脸庞正好一半在光，一半在暗，颇像天使与恶魔的奇异共存。
　　他垂眸，摇了摇头，声音无奈：
　　“您能猜到的，不是吗？”
　　老人无言。
　　想当初他第一次察觉这家伙的感情时，确实震惊了老久。但由于他是一个什么奇葩没见过的老专家，所以心里承受能力非常良好。
　　更何况，严谨点讲，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并不算兄弟。
　　只是，在外人看来，这仍旧是一种禁忌的感情。怕是没有几个人能接受，更何况当事人呢。
　　他又怎么可能，把自己的不堪和无法诉诸于口的感情暴露在爱人面前？
　　少年熟练地从药柜里抽出一盒烟，摆了摆手：
　　“我走啦，这段日子麻烦您老了。说不定哪天我能回来，您老可别早早退休了啊。”
　　“走走走，赶紧的，瞎说什么！咱老头子还有20多年大好年华呢，足够等你回来再跟你斗一场了——不，最好别斗，我还想放松脑子颐养天年呢！”
　　“好啊，到时候我养您啊。”
　　少年忍俊不禁，挥了挥手，潇洒地走出办公室。
　　老人忽然又道：
　　“我见过那孩子。我还是建议你早早坦白，试着相信他一次，相信一下老头子的眼光，有戏啊。”
　　少年顿了顿，挑眉道：
　　“那也是我眼光好啊。”
　　他笑着道，“真的再见啦，魏老。”
　　阳光追随着少年清瘦的背影，他的脸却逆着光，藏在暗影里。
　　老人觉得，少年的背影其实很孤独，很脆弱，却为了另一个人而故作强大；真是，傻，也活该。
　　他不知道这个少年如何走下去，他只能陪他到这里，纵是万般不放心也只有送上一份祝福。
　　“希望那么久以来的心理暗示能起点作用......”
　　老人嘟囔着，叹口气，调整过后翻开下一个病人的诊断单。

　　2190年6月11日，“诺亚方舟”全息游戏开始大规模测试。
　　志愿者皆成年且自愿报名，大部分来自CD城市，为黑户。
　　最开始一切都很正常。各类副本各有千秋，惊险又无危险。
　　但无论是志愿者、初代维护员还是科研所，都没有发现“诺亚方舟”暗地里在自我更新。
　　一条条新规则、“仲裁者”的出现，无一不体现“公平”“筛选”“人性”等主题。由于困在游戏里的人无法向外界传递消息，等到科研所发现异常时，一切完全脱离掌控。
　　而这个“异常”，是大批志愿者脑死亡——即在游戏内死亡，陷入“精神黑洞”。
　　当初的研发团队不知为何早就解散，走的走死的死，所有人都无能为力。
　　但人们不知道的是，第一批死去的人不是死于游戏，而是死于恶意——
　　傲慢，嫉妒，贪婪，懒惰，暴怒，暴食，色欲——
　　被生死考验无限放大的恶。
　　进入方舟的人再也没有醒来。

　　2191年1月1日，蓝星所有人的终端收到一份实时更新的游戏手册。
　　2191年7月1日，方舟彻底失控，一批批无论贫富老少的人们被拉入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