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哥》甲虫花花

1、一.

　　李虎睡醒下午觉，天已经黑了。
　　他没脱鞋，也没盖被，但阁楼一点也不冷，暖气片就在床头，熏得他满脸热乎气。

　　李虎望着昏暗的天花板缓了缓神，往下一窜，蹬地站起来。他顺着楼梯吱呀走下去，把一楼的灯打开了。

　　李虎拾起脸盆，接着水管接了半盆水，把抹布扔进去泡着。他把盆移到一张桌子上，搓了两下抹布，开始擦桌面。

　　李虎经营一家麻将馆，门面不大，只摆得下三张自动麻将桌，生意好的时候，还可以再加两张方形折叠桌，不过那就很拥挤了，人们摸牌出牌一激动，胳膊容易碰在一起打架。

　　李虎把桌椅都抹了一遍后，哗啦啦打开店门。

　　他站在门口点了根烟，眯起眼睛吸了两口，然后从门边拿过扫帚扫地。

　　他麻将馆晚上营业，早上门口会聚着几家卖早餐的，拖拉到中午过后收摊，地面上便留满了油纸袋，塑料袋，还有些干掉的葱花，酥碎的饼屑。

　　李虎把烟头咬在嘴里，火星子一上一下，晃动翻飞。地扫了一半，烟抽完了，他把烟头用脚捻灭，一并扫走。嘴里开始闲了，手上便没了耐心，大致一扫，糊弄过去。

　　李虎倒了垃圾，回到屋里开始烧水。他守着炉灶，一壶接一壶，统共灌满了六个暖瓶，最后剩下的一壶底热水，灌进了自己的茶缸里。

　　早上的陈茶凝在了杯底，热水一浇，又絮絮地飘腾起来。

　　李虎抓着茶缸出门，在几步远的一家店里吃了碗过油肉拌面，就了瓣蒜，吃得舒坦。
　　吃完他又踱进麻将馆隔壁的彩票店里。

　　苗成伟窝在椅子上，面前电脑屏幕播着武侠剧，手里打着游戏。店门响了一下，苗成伟抬头看到是李虎走进来，注意力又迅速回到手机上。

　　李虎站定在小黑板面前，研究着上几期的中奖号码，用铅笔在便利纸上写写画画。他琢磨了十来分钟，终于定下了一组数字，呼了口气，将便利纸一撕，交给苗成伟。
　　“买上二十的。”

　　苗成伟应了一声，在手机屏幕上一个劲点着请求集合。

　　李虎又说：“我去接人了。”

　　苗成伟这才说：“呐去吧，我打完这把就过去你店里盯着。”

　　李虎点了点头，看到苗成伟的手机界面一下子灰了。李虎说:“下波团战你出个名刀，打后手，别抢先就上。”
　　苗成伟磨牙：“出什么都没用，垃圾辅助不跟人。”

　　李虎又看了会儿，从兜里摸出车钥匙，抓起茶缸出了彩票店。

　　李虎把面包车停在高中对面，看了眼时间，离下晚自习还有十分钟。他靠在车门上，又叼起一根烟。

　　不远处的教学楼轮廓在夜幕里很模糊，几乎每扇窗口都明晃晃亮着灯。早上的学校会显得热闹一些，有诵读的声音，有讲课的声音，预备铃不久就紧接着正式铃。晚上就很静谧了。

　　不过也对，晚自习那些学生们都把知识往脑子里灌，李虎想，吸收东西的时候，是该安安静静的。

　　李虎掸了下火星，继续望着校园看，他感受到那里充满了某种气氛，很干净，很舒服，使他愿意目不转睛地看。

　　夜晚冻手，但是无风，一撮烟雾在他指尖直直向上飘着，拉得细长。

　　放学铃后，教室窗口里的人影开始晃动，没多久，走读的学生陆续走出校门。

　　两个学生过马路找到了面包车，冲李虎打招呼：“虎哥。”

　　李虎一点头，搓搓手，钻回了驾驶座里。

　　李虎的面包车改装过，后两排都是长条座椅，加上副驾驶，能坐下不少人。不过这学期他的车只拉顺路的六名学生，其余还有不少家长找他，但绕路太多，他都给推了。

　　早上送一趟，晚上接一趟，每个学生每月二百。这是李虎在开麻将馆之余另挣得外快。

　　没多久学生一一从推拉门上了车，李虎一边给车打着火，一边从车镜里点了一下人数。

　　这一点，他数出了七个人。
　　不算他自己。

　　李虎皱了下眉，扭头看车座，发现后排座中央，坐着一个他不认识的女学生。

　　那女生手掌缩在宽大的校服袖子里，并排搭在腿上，马尾辫松松的，一双大眼睛看着他，却像是在想事情，并不主动说话。

　　李虎只好说：“你，不是这个车的。”

　　那女生没回答，前座一个短发女生替她说：“虎哥，她是我同学，也是走读的。她家搬家了，以后想跟我们车回家。”

　　李虎又问那女生：“你家在哪？”

　　那女生回答：“光明小区。”

　　倒确实是顺路。李虎想了一下，把一个硬壳本拿出来，翻开一页，递过去：“你把你名字，住址，还有家长的联系电话留一下。”

　　女生低下头，抵着膝盖写字，毛茸茸的碎发拂在脸上。

　　李虎接过本子，扫了一眼，然后说：“刘少是吧。”

　　“……京沙。”

　　前座的短发女生哈哈笑了出来。

　　李虎又瞅了一眼，字体连笔，自己认错了。他没再重读这个名字，说：“行，那你每天早上六点半在小区门口上车，晚上一放学就来这个位置找车。”

　　他又赶紧说：“开车了，回家。”

　　面包车缓缓通过学校面前道路，融入车流里。李虎伸手加档，杯座里的茶缸微微晃荡，他跟着前面的车尾灯走，脑中突然滑过碎发底下那双灵动的大眼睛。

　　充满学生气，很干净，却又不只是干净。多的是什么，李虎不知道。

　　他品了品，突然感到那双眼睛，那副眼神，有点意思。

　　李虎不由往后车镜上一瞟，后面的学生有聊天的，有思考背书的，有插着耳机听歌的。李虎的视线一下子又和她碰上了。

　　那个女生向后靠着，透过车镜，也在看着他。

　　她不是在看前面的窗外，也不是在发呆，而是直接地打量着他。与他对视上的那一刻，她若有若无眨了下眼睛，轻轻笑了。

　　李虎“刷”地移开了目光。

　　他看着车前道路，面孔如常，杯子在右手旁咯噔咯噔震动。等红灯时，他听到短发女生转头问后排：“京沙,你物理作业大题都写完了么？”

　　他的耳朵也收到了京沙的回答：“我借到了，还没抄完，都在我书桌里没带回来。”

　　“那你明天早自习给我看一下吧。”

　　“好啊。”

　　都是学生，普普通通的学生，长得再好看也是学生。不存在那些乌七八糟的想法。

　　李虎这样想着，认真开车，不过没有再抬头看后车镜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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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判断一个人喜不喜欢你，你要主动与他对视。如果视线相触，他目光躲闪，那他应该就是喜欢你。起码，对你有好感。

　　是这样么？不，不会是这样。

　　占了个旧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