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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天成二十二年,朝廷诏令在江南一带采选秀女,凡民间女子年十三岁以上、十九岁以下,妇人年三十岁以上、四十岁以下,无夫者,入宫备使。

      有女儿的家家户户急着婚配,这可忙坏了走门串户的媒婆们,有些人家为了让女儿不被点中,也顾不上挑剔姑爷品行样貌了,当街抓个男的就配给女儿,男子梦中被抓去成亲的也不在少数,可当真是梦里娶妇了。

      一时间,江南多少光棍无赖竟然都娶上妻室,这女婿不靠谱,还可以调教规劝,要是女儿进京入宫了,那就是骨肉生离,永无相见之期,对父母来说是剜心之痛。

      一入宫门深似海,进了那道门,这辈子到死都再也不能见了,为人父母怎能忍心,就算有野心的人家想要拼那富贵,可想想当今御极二十多年,宫中早有贵妃专宠,多年来也就最初几年采选过嫔妃,之后每次都是采选宫女使唤也就死心了。

      当宫女可没什么好处,被选中嫔妃至少家中还能沾点光,选宫女可就只有三两卖身银,宫女也没什么前途,除了伺候人,还随时面临被生殉,要知道当今可是五十出头的年纪了,说不定那天就山陵崩了。

      去年春夏时北方遭了水灾,加上宫中贵妃病重,宫中放出一大批宫人回家,众人都猜测应该是宫中缺人手使唤了。

      大雍立朝百年,这是宫中第三次放人,每一次都是遇到了水旱灾害,宫中才会放一些宫女出宫,多少人熬白了头也难盼到一次,大多只能老死宫中,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不愿送女儿入宫的原因。

      当宫中采选的名额不够数,那些负责采选的太监们就会派人四处暗访,听说谁家女儿才貌不错,就私下相看,合格的就会被点选上,这是皇命,就算不愿意也无法。

      而这些暗访的人就俗称担水人。

      张寒英就是这么被担水人选上的,她的母亲米氏知道这个消息当场昏厥了过去,张寒英离家的时候,米氏都还起不了身。

      其实只要晚上两天,她也就能逃过这次采选了。

      米氏思来想去都觉得就是老宅的人在搞鬼,之前因为小姑的婚事,老太太曾经想要把她女儿随便许人,但都被米氏拒了,为防着老太太背后下手,张母早就写信给了京中的丈夫,让他务必回家一趟。

      谁知张父还未到家,张寒英就被朝廷选上了。

      不怪米氏如此推测,张寒英自小生的样貌标致,张父又不在家,米氏担心女儿被无赖纠缠,就一直不怎么让她出门,偶尔也就是去亲戚家走走,外人不会这么对女儿知根知底。

      而且女儿之前大病一场后就不记事了,这街坊邻居也有耳闻,米氏夫妻为人和气,从不得罪人,众人都知道两夫妻疼女儿,无冤无仇的谁会做光这种得罪人没好处的事情呢

      而张家老太太嫌疑最大,第一条,她不喜欢张父这个次子,就因生他时吃足了苦头,九死一生挣下一条命,觉得是个不疼娘的孽障,张父长大后,性子直,也不像三儿一样贴心孝顺,就更厌恶他了,刚娶米氏不过半年,老太太就把两口子分出去了。

      第二条因为张寒英接连婚事不顺,外面有了些不好的传言,张老太太有个老来女,比张寒英大两岁,自小眼光高,拖到了快二十岁才瞧中了西街的一个秀才,沈秀才品貌才学都不错,就是有个难缠的老娘,每次亲家见面,沈老娘都要不经意提到张寒英的传言,张老太太自然不想这个孙女挡了小女儿的路。

      老太太想把孙女尽快定个人家嫁出去,提了好几个人选,米氏都没有同意,正巧这关口朝廷要采选了,而张寒英就被选上了,米氏恨得心肝肉卷起的疼,心里火突突地冒,这些年来自己受了多少委屈都无所谓,可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待她的女儿!

      她操起菜刀就想要去跟那些人拼命,既然大家不想好好过了,那就都别活了,一贯稳重内敛的张父也被米氏吓的脸色煞白。

      他再三保证,说自己在京中有做官的好友,请求他们帮忙运作定能让女儿安全回来,米氏这才暂时熄灭了怒火,强忍住没冲去老宅,可这一惊一怒,也让这个往日健壮妇人病了。

      还没等她彻底痊愈,采选的秀女就要北上了,这个年节张家注定不能团圆了,朝廷有规定,待选秀女可能让双亲陪伴上京,张父不放心女儿也一同启程,父女俩在金陵过的除夕。

      等各地秀女在金陵汇合齐已是时正月初三了,初四清早,众人便登船北上。

      船行了大半个月,因是寒冬,越往北运河越不好走,在德州时,安排众人转为陆路,这些待选姑娘都是南边来的,这是第一次见识到北方的寒冷。

      在船上时有炭盆还不觉得,下了船才知道寒风凛冽,有些家境贫寒的姑娘,穿的还是单衣夹袄,在南边这些扛扛也就过了,可这北边就不顶用了,一个个冻的脸色青紫。

      乐城驿站

      外面大雪还未停,驿站因为待选秀女的到来格外的热闹,女孩子聚一起叽叽喳喳倒也暂时忘了忧愁。

      张寒英这是第一次来北方,被冻的不行,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加,生生把自己穿成了球,她手中抱走个包袱进了一个房间。

      刚掀开门帘,就好像踏进了冰窖一样,阴冷刺骨,她看了一眼旁边熄灭的炭盆,明白这是木炭已经烧完了。屋里有两个人都缩在被子里捂暖。

      “春儿姐姐 ,我这里还有一件棉衣,我穿着有些小,你要不嫌弃就穿着吧。”她走进靠窗的床位。

      李春儿听到声音冒了个头出来,吸了吸鼻子说道:
      “这怎么好,你留着自己穿吧,我……没事的,我听说京城屋子里可暖和了,我也也……就是还没适应呢,再扛一扛就好了”李春儿对着手哈了一口气,揭开被子一角,示意张寒英进来暖暖。

      看她抖抖索索的样子就知道冻的厉害了,张寒英展开棉衣给她披上,李春儿看棉衣至少有七成新,有些不好意思收。

      “是真小了,我也穿不了,你总不能就这么挨冻吧,会生病的。”张寒英看出她的疑虑。

      这件棉衣是前几年米氏做的,今年穿时胸口确实有些紧绷。

      “快穿着吧,我又不是只有这一件,跟我还客气什么,京城的屋子再暖和也还要走十来天,这么冷的天你是准备把自己冻死不成?”

      李春儿看了眼张寒英身上新棉衣,也确实冷的受不了,就没有再客气连忙躲在被窝里穿砂锅了。

      张寒英起身去桌旁,原是想给她倒杯热茶,没想到茶壶冰冷,也是,炭火早就熄灭了,这茶水也冷了。

      她起身去了自己住的房间,没一会儿带了一壶热茶,给李春儿倒了一杯,又给屋里另一位姑娘也倒了一杯。

      另外一个姑娘叫孙巧儿,更李春儿穿的加单薄,李春儿好歹有件夹袄,她却一直身着单衣,还是同来的姑娘看她可怜,给了几件夹袄。

      “多谢。”孙巧儿小口喝着茶水低声道谢

      她喝的很急,那小杯一下子就喝完了,张寒英又连着给她倒了两杯。

      喝了热茶,身子也暖和了些,孙巧儿对着张寒英腼腆地笑了笑,张寒英留意到她脸颊上小酒窝,很是好看。

      孙巧儿是个极有眼色的人,很快就找了个借口出去了,留下张寒英两人说话。

      这让张寒英很是不好意思。好像是把人家赶走了一样。

      李春儿不在意说道:“应该是去对门屋里暖和暖和去了。”

      并不是所有人的屋子都是这么冷的,不缺钱的都另外朝驿使买了炭,对面房里的杜姑娘还有和张寒英同住的蒋姑娘就是大户。

      蒋姑娘颇为高傲,不是很喜欢和其他人玩,所以她们的房间虽然暖和,却没人来串门,平时都是张寒英来找李春儿,她甚少去张寒英的房间。

      杜姑娘是乡绅家的姑娘,颇有身家,为人温和善良,很是怜贫惜弱,借口邀请她人读书聊天,其实就是想让买不起炭火的姑娘去暖暖身子。

      众人都夸张她人好心善,有一副菩萨心肠,

      “我和她倒也是同病相怜。”李春儿看着孙巧儿离去的身影感慨万千。

      她和孙巧儿同住一屋,只言片语中也知晓了人家的身世。

      和她一样,孙巧儿也是在家过不下去,被父亲给卖了,自己还收拾了几件衣裳带走,孙巧儿可就一身单衣给打发了,寒冬腊月的家里人也不怕她冻死在路上。

      李春儿的爹嗜酒入命,每日醉醺醺的,全家就靠她母亲替人浆洗衣服过日子,家里还有三个年幼的弟妹要养,李春儿稍微大一点的时候就去别人家帮佣了。

      当初张寒英病了一场,李春儿还在张家做了三个月工,也是那段时间两人熟识了。

      那时候张寒英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家人都感到陌生,可米氏还有全家要照顾,不能时时陪伴女儿,就找了李春儿来陪她。

      李春儿的爹为了三两“聘礼”把她送来参选,可她没想到张寒英也被选中了。

      那毕竟是举人老爷家的姑娘,张家又是个疼女儿的,她真是太意外了。

      张寒英和她熟,也没有瞒着她,把事情说了一遍,还把米氏猜测也说了,李春儿性格有点泼辣,当下就把老宅的人骂的狗血,词汇之丰富让张寒英目瞪口呆。,深为叹服。

      时间回到当下,这一路上虽然张父跟着,可毕竟也只能远远跟着,不能就近照顾,多亏了李春儿,她自小就帮着父母干活,什么都能上手,张寒英就比较废物了,平时连梳个头都费劲,她头发多,平时在家是米氏帮着梳头,启程后就得靠自己照顾自己,要不是李春儿帮忙,她怕是要日日披散着头发了。

      “岁岁,你爹那边都安排好了么,到时候你会在京城多待多久?”她们女孩子一辈子怕是也难上京一趟,李春儿好奇问道

      “前几日爹爹已经先回京了,要是顺利的话二月初我就能回家了,京中花费大,这次就不在京城多待了,等以后我有钱了再来玩。”

      李春儿本来听她说很快就回家,神情有些低落,听到后面一句点头认同,张家老爷可是举人老爷,又在京城读书,以后是要当大官的,到时候岁岁就是官家小姐了,自然会住在京城。

      李春儿:“也不知道宫女有没有假,到时候你来京城了我来找你玩。”

      “你想被选中么?”张寒英听米氏说过宫女过的很苦。

      李春儿低头不知道沉默了一会儿,咬了咬嘴角说道,眼睛有些发红道:“还是选上吧,在哪不是过呢,我认真学规矩,学本事,应该也会过的好吧。”

      回家又能做什么呢,父亲能卖她一次,就能有第二次,说不定下次处境比这还差呢。

      张寒英觉得她说的不对,自己的人生怎么能随意放弃,哪怕那是自己的父亲,他也不能就这么做主,她应该要反抗,可这话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只能握住李春儿的给予安慰的力量。

      李春儿不想她为自己难过,忙转移话题说道:“明日我给你换个发式吧,我看杜姑娘新梳的头很好看。”她看了眼门口,笑着压低声音道:“我偷着学了,你梳了肯定好看。”

      张寒英摸了摸头发,还是摇头:“不了,梳头费时间,我还想多睡一会,我今夜把头发扎紧,明日起来就不用重新梳了,这些日子多亏春儿姐姐你帮我。”

      “这算什么,你也对我好啊。”李春儿指着棉衣说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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