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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02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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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珠在医院一楼的椅子上等了十几分钟,才看见章长宁魂不守舍地走了回来。
她站起身,“小七。”
章长宁后知后觉地回过身,加快脚步。
丹珠看着他,说,“怎么去了这么久?没出什么事吧?”
“没。”
章长宁自然藏着刚才的小插曲不敢说。
在被章长叙发现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返身迅速往下跑了,他没有第一时间跑回到一楼,而是借着二楼人群的掩护,迅速藏进了一个没有人的临时病房。
丹珠看着他手里已经攥成一团的药袋,“医生怎么说?”
章长宁略带歉意,“我、我没找到医生。”
他的心绪全被章长叙拉去了,根本忘记了自己原先上楼是为了做什么。
丹珠没怪他,“没事,医嘱上都写了,按时吃药就行,时间不早了,你陪我去买点糖果小蛋糕,带回去给弟弟妹妹们吃。”
章长宁偏头往医院大厅里看了两眼,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滋味。
他既不希望章长叙能够找到自己,却又暗藏一点微妙的、想要被找到的别扭心思。
“小七?”
“阿嫲,我们走吧。”
章长宁沉住呼吸,最终将那点不切实际的念头往外抛。
他之所以从帝京离开、躲到瓦县,就是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章长叙,这会儿要是见了面,只怕会更尴尬无言。
想到这儿,章长宁还是抓紧时间和丹珠一块离开了。
返回到福利院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院里的孩子们看见新买来的小蛋糕,都很高兴,连带着晚餐都简略了。
章长宁吃不下饭,早早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从下午的匆匆一面后,章长宁就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有所平复的心又全乱了——
原本一人待在帝京工作,一人躲到瓦县义工教学,按理来说应该是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结果倒好,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又遇上了。
“……”
章长宁不确定章长叙参加公益医疗是自愿还是分派,但他就是有种直觉,章长叙看见了,那就一定会想办法找到福利院、找到他。
到时候,他该怎么面对呢?难道还要再逃跑吗?
章长宁一夜未眠,但第二天还是照常去小学教书,放学路过学校门口,他的目光轻易就被校门边上的一团小身影给吸引了。
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脸上脏兮兮的,穿得像是给小乞丐。
章长宁想起自己手提包里还有剩下的糖果,刚准备走近递给对方,结果那小不点儿转身就跑,和兔子似的,压根就不给他靠近的机会。
“……”
又是这样。
跑得还真挺快的。
连着好几天下课,章长宁都能看见他,可惜每次不等靠近,对方就溜得没影了,喊都喊不住。
章长宁想到这儿,脑海中突然回荡起了昨天下午在医院里的那一句——
“章长宁,你给我站住!”
“……”
章长宁垂下眼眸,突然觉得可笑:
嗯,就他这样的,还好意思觉得别的小孩跑得快呢?
不知道昨天章长叙没找到他后,会怎么想?会不会不开心?
脑海里一旦装满了这件事,就怎么着都甩不掉,章长宁有气无力地穿过小桥、返回了河对面的福利院。
他刚进院门,守在门口的丹珠就出来迎接了,“小七,你上完课啦?有人找你呢?”
章长宁没反应过来,“什么?”
丹珠领着他往他的小卧室走,“喏,都在里面等你一上午了。”
章长宁心一颤,本能意识到了什么了,他才无意识地后撤了一步,卧室门就抢先一步从里面打开了——
章长叙站在门内,用复杂至极的目光锁定了他。
“聊聊吧。”
他说,“我们。”
…
卧室门关上。
原本就狭小的房间里霎时只留下了他们两个人。
章长宁靠床站着,内心有种说不上来的局促,“你、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他想过章长叙有可能会找到自己,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章长叙主动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为什么又一声不吭离开?”
“……”
房间的面积不大,章长宁站在床边,退无可退。
他不敢直视眼前人,也没回答,可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手机关机、微信不回,我问遍了所有认识你的人、翻遍了所有你有可能会去的地方,章长宁,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想让我拿你怎么办?”
听上去平静的话语里暗藏了不为人知的心酸和无奈。
这个月,章长叙过得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糟糕。
他想过以章长宁的性子,可能在面对这份感情的时候会有退缩、会有害怕,可他没聊到对方居然“狠心”成了这样——
不打一声招呼,不回一声消息,就这么决绝地离开了。
大海捞针,谈何容易。
章长叙这才意识到,原来只要脱离了“章家”、脱离了这层“兄弟”身份,他就有可能彻底失去章长宁。
明明离开的是章长宁,但有分离焦虑的人是章长叙。
这种认知搅得他浑身无力,后悔和懊恼日复一日地裹挟着他。
章长叙后悔自己那天太过于冲动,更懊恼自己没能和章长宁一次性将感情说清楚,但最担心的,还是他怕章长宁在外照顾不好自己,又或者遇到了什么危险。
章长叙的失眠一夜比一夜严重,甚至常常通宵无法入眠。
到了最后,这种夜不能寐的情况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的工作状态。
于是,章长叙主动和科室主任报备了情况,对方转头就将公益医疗行动计划告诉了他——
给偏远县城的老人孩子们看病,一般只会是用药物控制,不会上升到“大手术”这种情况。
章长叙原本是想要给自己申请长假的,但看见公益医疗的目的地后,他又鬼使神差地应了下来,和原本要出差的同事对调了工作
“我从爸那边拿到了福利院的大致地址,知道福利院就在公益驻扎的隔壁小县。”章长叙这句话,算是回答了章长宁一开始的问题。
原本,他是想等公益医疗援助的任务结束后,再来瓦县碰碰运气。
可没想到,上天自有安排。
昨天在医院的匆匆一面,章长叙就觉得自己沉寂枯竭了许久的心活了过来。
只可惜,他反应得再快、追得再猛、喊得再响,终究还是让这章长宁这只兔子逃走了。
章长叙昨天第一时间就询问了县医院的前台护士,还托关系调取了医院监控,看见章长宁是陪着一位老夫人前来就诊后,他基本就断定了对方“躲”在了瓦县的福利院里。
他原本昨晚就想来找章长宁,但想了想,还是止住了这个“冲动”的念头。
找不到章长宁的这一个月,章长叙作息是混乱的,脑子也是混乱的。
他怕自己没办法准确表达自己的想法,更怕自己会再次吓到章长宁,于是用了整整一个晚上梳理见面会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再然后,早起赶了过来。
“我听院长说,你去学校上课了,本来想在小学门口等你,但怕你不想被其他人看见。”
而且太空旷的场地也不适合聊天,于是,他就耐着性子留在这里等。
“宁宁。”
章长叙又上前了一步,抓住章长宁静的手,用近乎恳求的语气,“能不能别躲着我了?”
章长宁从未听过章长叙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鼻尖一酸,可他还是强忍着不舍,将自己的手用力抽离。
“哥。”
“……”
一个称呼,看似亲近,却迅速拉远了两人间的距离。
章长叙抓了抓自己空落落的掌心,意识到了什么,“你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柏续是怎么和你说的,但我想你可能会错意了——”
“我确实从小就知道我不是章家的孩子,最青春懵懂的时候,是有过一阵子很爱贴着你,想着找一个你这样的对象也不错。”
“不过这种念头早就消失了,你既然知道我在躲着你,就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躲着你。”
“……”
章长叙笑了声,很苦,“会错意?”
章长宁心虚,想从侧边挤出去,结果章长叙就一把将他拽到了怀中,“你知道我那天没说话的话是什么?”
章长宁挣扎,“我不想知道……”
“章长宁,我爱你。”
简简单单六个字,迅速将章长宁的眼眶惹到发红,所有伪装和借口,在这一瞬间被统统碾碎。
“不是亲情,是爱情,不是喜欢,是爱。”
章长叙紧紧抱着他,冲破一切阻碍明确自己的感情,“很早之前就是了。”
“曾经我想恪守‘兄长’的身份和底线,不敢对你做出半点越界的事,可事实就是,我根本做不到,我不想把你让给任何一个人,我不想……”
章长宁声线颤抖,“你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我们不是亲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
章长叙知道章长宁在躲避什么,试图软下语气,“宁宁,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爸妈那边,我会想办法……”
提及关键字眼,章长宁的反应瞬间更激烈了。
“够了!没有结果的事情,说出来只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和负担!”
章长宁猛然推开章长叙,声嘶力竭地扯着自欺欺人的谎,“章长叙,你别一厢情愿了行不行,我不喜欢你!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轰隆!
一道猝不及防的雷光闪现,映衬着彼此眼里的红意。
章长宁避开和章长叙的眼神交流,强装镇定,“是,我和章家是已经解除关系了,但我们之间从来不存在第三种可能性。”
“要么,你还是我名义上的兄长,过阵子等我回了帝京,我们还是像一家人那样相处。”
“要么,从今往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不要再见面了,我欠爸妈的那份养育之恩,我会绕开你慢慢还。”
“……”
章长叙没说话,他试图上前重新拉近两人间的距离。
可刚有行动,章长宁就同步后退了,“章长叙,你放过我行不行?你再逼我,我只会越逃越远。”
雨,落了下来,砸在玻璃窗上噼啪作响。
天色被乌云盖住,说暗就暗,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无比压抑。
章长叙的眸光晦暗一片,再出口时嗓音已经完全哑了,“章长宁,我只问你——”
“你对我,就没有过亲人以外的其他感情?”
“是。”
“我的存在、我的感情,只会让现在的你觉得负担?”
“是。”
“你想赶我走?”
“……是,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沉默随着这三声应答越发加重。
章长叙感受到了章长宁的抗拒,明知道他有口是心非的成分,却不敢再轻举妄动,他怕自己再吓到章长宁,更怕对方真的再躲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毕竟,这次对方只是躲了他一个月,就差点要去了他半条命。
章长叙不敢再赌了,他输不起。
“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走。”
“……”
“给爸妈打个电话吧,他们很担心你。多吃点饭,别再瘦了。山里夜凉,你睡觉不老实,多盖层被子别冻着。”
“……”
“我走了,不打扰你。”
房门打开又合上。
屋内的空气都随着章长叙的离去而抽离,章长宁再也支撑不住地瘫坐在地上,捂住自己的脸颊。
“小七?”
丹珠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她一看见蜷缩在地上的小小身影,顿时心疼地拧住了眉头。
福利院的隔音不算好。
刚才两人的争执声,被隔壁房间里的她听了个七七八八。
从章长宁回到福利院的那天起,丹珠就猜到他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却没想到会是这样。
“小七,别坐地上,下雨了,地上凉。”
“……阿嫲。”
章长宁露出那张被泪浸湿的脸,断断续续地说,“他是我二哥,我爸妈可盼着他结婚成家了,所以、所以我不能那样。”
“要是我任性乱来,他们会怪我,他们会伤心的。”
“阿嫲知道,阿嫲都明白了。”
毕竟是养了好几年的孩子,丹珠哪里能不知道章长宁柔软又敏感的内心?
这孩子,宁愿把什么痛苦都揽到自己身上,也坚决不敢做任何有可能对不起养父母的事。
“阿嫲。”
章长宁看着已经被巨大雨势糊住的窗户,哽咽,“他没带雨伞,怎么回去啊?离得那么远,淋雨感冒了怎么办?”
丹珠问,“阿嫲给你找伞,你去找他好不好?肯定走不远。”
章长宁摇了摇头。
他整颗心都浸在雨里,湿透了。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他不能再和章长叙有任何接触,也不能再给自己留任何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