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貌合神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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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宁未行官礼，只是行了常礼，开口道“下官是随行史官，晏宁。”
“晏大人。”王钦面上的笑没有任何轻怠，眼中却闪过一丝微妙的不屑。
众人到了望仙楼，酒楼极具江南水乡特色，雕栏画栋、大堂内小桥流水，曲水流觞。
望仙楼今日无人，显然是为了迎裴宗祈，并未营业。
王钦迎着裴宗祈落座于堂上，是坐北朝南是最尊贵的位置。
照理说作为东道主的知州李毅应当坐在裴宗祈的右侧陪侍，可裴宗祁落座后，他却弓着腰，谄媚笑着站在王钦身后，一副请王钦落座的模样。
裴宗祈淡淡看了眼李毅，在王钦即将落座之时，才冷淡开口“晏大人，怎么不坐过来。”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看似漫不经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众人都有些诧异，一路上裴宗祁虽然与晏宁举止亲密，可晏宁仅是一个八品的随行史，让他坐在这样高的位置上。
是在抬高他？还是在打王家的脸？
晏宁一愣，她看了眼笑僵在脸上的王钦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冒虚汗的李毅，左右为难。
她只是一个随行史，坐在裴宗祁右侧于理不合。
可如今众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若她此刻拒绝，定会拂了裴宗祈的面子。
而原本要坐在裴宗祈右侧的王钦，此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一瞬间场上似乎陷入了僵局。
一抹藕荷色却大摇大摆地坐在了裴宗祁的左侧，打破了此刻静止的局面。
“晏大人怎么不动，丞相大人叫你过去呢，要抗命不成？”一袭粉衣的丰和中，面容似春日的桃花，散漫地摇着折扇，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个风流人物。
丰和中一双含笑的桃花眼轻佻，突然合起了折扇，猛地敲了一下手心，恍然大悟道“原来是王公挡在这儿呀，王公可让一让，让晏大人坐过来？”
他的话极其刻薄，态度散漫敷衍，没有给王钦半分薄面。
王钦的眸底颤了颤，一丝不悦与阴狠闪过，纵然是更高阶的官员，遇到他也要给王家几分薄面。
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小生后辈。
场上的王运官阶三品比丰和中要高得多，怎么排都排不到他坐主座身侧。
可偏没人敢说丰和中什么，不仅因他探花郎和丰老将军独子，更是因为如今朝野已经有了耳风，圣上有意将南夏的嫡公主嫁于他，招他为驸马。
更何况，没有人不知道，丰老将军的独子是个凭着家世胡作非为的浪荡纨绔，这话很无理，但从他嘴上说出来却又没什么违和感。
王钦眼中闪出一抹裂痕，脸上体面的笑也挂不住了，向后退了两步，强忍着笑意开口道“晏大人，请坐。”
晏宁硬着头皮坐到了裴宗祈右侧，这个除了主位最尊贵的位置。
裴宗祈冲她挑挑眉，晏宁不动声色踢了裴宗祈一脚。
“都坐呀，还愣着做什么。”丰和中热络地向众人招招手，好似今日做东的是他一般。
众人的脸色各异，各自落座。
晏宁扫了眼，这次变法无疑是在世族头上动刀，定然是要与世族斗得不死不休。
他们这群人里总要有一个身先士卒，显然丰和中就是这个红脸。
丰和中生性便浪荡不羁，从来不把世家权贵放在眼里，随性得很，背后又靠着骠骑大将军的军功 ，做这个红脸，世家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就像此刻王钦的眼色沉得不成样子，面上挂着笑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眼底的寒意弥散。
“今日王公为了迎各位大人特意设了此宴，皆是望仙楼最好的菜色。”李毅的脸色有些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下来。
“王公有心了 。”裴宗祁的开了口，率先夹了第一筷子，其他人才敢动手。
裴宗祁夹了一块鱼，王钦在旁说道“这道菜叫松鼠鳜鱼，鳜鱼炸至金黄，形似松鼠，外酥里嫩，甜酸适口。”
松鼠鳜鱼却被放到晏宁的盘中，裴宗祁浅笑“晏大人，尝尝味道如何？”
众人的神色各异，只有丰和中司空见惯。
晏宁尝了一口，鱼肉鲜嫩，入口即化，不禁感叹道“好吃。”
一顿饭吃得并不安生，王钦有意试探裴宗祁对世族的态度。
王运只传信裴宗祁此行是对农赋变法，却不知道他究竟要从何处下手，如何下手，又会折损世家多少利益。
王钦百般试探，可裴宗祁却像是一团水，打在上面便化开。
更何况裴宗祁身侧的两个人。
一个插科打诨，胡搅蛮缠毫无礼数丝毫不给他薄面。
另一个看似天真耿直，实则绵里藏针，说话一针见血。
这顿饭吃得王钦如鲠在喉，原本他对裴宗祁的变法行嗤之以鼻，认为他是在蜉蝣撼树。
世家在南夏近百年，岂是他裴宗祁一朝一夕便可瓦解的，今日一见，这个年纪轻轻便封侯拜相之人确实不容小觑。
不仅如此，王钦对裴宗祁身侧的小史官的身份也起了疑，两个人似乎格外亲密。
王钦眯了眯眼睛，裴宗祁京城内是明媒正娶了侯府姑娘为的正妻的，如今却与一个男人举止如此亲密。
这个男人长得细皮嫩肉的，难道...
用过膳后，除了王运跟着王钦回了王家，其余的人都跟着裴宗祁到行馆。
裴宗祁打发了厉锐与刘冲自行休整。
行馆正厅之内，裴宗祁安然地坐在堂上，细细品着江南新下的太平猴魁。
茶香清浅，站在裴宗祁身侧的晏宁都闻到了馥郁的兰花香气。
而堂下两侧坐着战战兢兢的李知州和散漫的丰和中。
裴宗祁并未开口说话，堂内静悄悄的，李毅肉眼可见得越来越紧张。
“李知州真的好本事。”丰和中放下手中的茶盏，漫不经心地开口。
李毅与丰和中都是五品官，但是此刻丰和中阴阳怪气地嘲讽他，他却并不敢回嘴。
“不知道丰大人此言何意呀。”
丰和中促狭地笑笑，嘴角勾着不深不浅的弧度，上挑的桃花眼看起来人畜无害“李大人别紧张。”
他顿了顿“这行馆不是多年未曾修缮整理，不过几个时辰李大人便休整出来，着实不易。”
呵。
裴宗祁轻笑一声，却并未抬眼。
堂下之人却都听到了他的笑声。
李毅慌忙从椅子上起身，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丞相大人恕罪，是小人准备不周。”
裴宗祁这才轻轻地将茶盏放在桌子之上，眼眸微微抬起，没什么感情，落在抖得像筛子一样的李毅身上。
不怪李毅害怕，裴宗祁的名声并不好，年纪轻轻爬到丞相的位置，自然是踩了不少人的尸骨上来。
世人都说他挟势弄权，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更何况他这个人，看起来温润如玉，让人误以为是一块触手升温的美玉，实则握在手里才知道，是一块棱角锋利的顽石。
堂内沉寂了许久，才又听到了裴宗祁的笑声，明明在轻笑，却像是一块巨石压在李毅身上。
“李大人这是哪里的话，不是将本相安排到了王家的别院？”
晏宁知道，这是裴宗祁在不满李毅与世族勾结，唯世族马首是瞻。
若是今日裴宗祁入住了王家的院子，不仅后续事事都落入王家的监视之内，他们不清楚王家别院的布局，对裴宗祁的安全也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裴相饶命，小人知错。”李毅止不住地发抖，头磕在地上，不敢抬头。
晏宁懂的道理，李毅混迹官场多年，他自然也是懂的。
李毅身为父母官，最开始也是有一番理想抱负的，可世家盘旋多年，处处掣肘。
在苍南他王家想让谁做知州，谁就是知州，苍南的百姓见到李毅可以不拜，见到他王钦却没人敢不拜。
他早有预料，裴宗祁刚来无法立刻撼动世族根本，必然会先杀鸡儆猴。
而自己就是那个鸡，李毅深深地吸了口气，跪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李大人这是做什么。”裴宗祁抿了口茶，琥珀色的眼睛沉了沉“本相住在这行馆，安全还要靠李知州。”
“下官定当加派人手，护住行馆。”
晏宁微微蹙眉抬眼看了眼裴宗祁。
裴宗祁淡淡开口“本相乏了，李知州先行回府吧。”
李毅战战兢兢躬身出去，直到看不到他的影子，晏宁才担忧的开口“相爷让李毅护卫行馆的安全，此行是不是太过冒险了。”
“就是呀，裴家哥哥，那李毅明显是王家的狗。”丰和中合起折扇，一下一下敲击着手心“他靠得住吗？”
“做狗也要衷心才行。”裴宗祁轻笑。
丰和中有些迷惑，晏宁开口道“李毅作为苍南知州，却处处被世族压制，想必他也积攒了多年的怨气，只是不得不低头罢了。”
“那他此刻也是依靠王钦的，王钦乌眼青似的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们，这靠谱吗？”丰和中张着嘴巴，扯着脖子向晏宁靠了靠。
晏宁笑了笑，裴宗祁也笑着摇摇头。
“若是杨封在，又要问你是怎么考得这探花郎的了。”晏宁打趣道，继而说道。
“李毅就算是王家的狗，却并不是与王家同心同德的一条狗。相爷让他护卫行馆安全，若是相爷有任何危险，首当其冲担责的是李毅，王家也会把李毅推出去挡刀。”
“小人因利而聚，因利而散，大抵就是这个道理，只是我担心的是。”晏宁抿抿唇，眸子里带着些担忧看向裴宗祁“虽说李毅会护相爷安危，可未必不会助王钦往行馆里塞人。”
“放松警惕，才有机可乘。若是无懈可击，容易狗急跳墙。”裴宗祁道。
晏宁和裴宗祁相视一笑。
丰和中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感叹了一句“你们夫妻真是人精。”
刘青从外面走进来，裴宗祁问道“如何？”
刘青抱拳道“回相爷，暗卫已经安排妥当，行馆上下属下已经查了一遍，暂时没有异常。”
裴宗祁点点头。
文鸢从屋外冲进来“舅...裴相，晏大人你们回来了。”
因着文鸢和紫枫，刘青并无官阶，所以并未一同去望仙楼用膳，而是先来到了行馆。
文鸢见到裴宗祁的眼神，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躲到晏宁身后。
“晏大人，今日天气这么好，我们出去走走呗。”
晏宁无奈“驼玉，我们来苍南是做正事的，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无妨。”裴宗祁开口道“多日舟车劳顿，也当放松一下，今日无事，你且去吧。”
“走吧走吧。”晏宁被文鸢拉着出了正厅。
裴宗祁不动声色地向刘青使了个眼色。
“容我先去更衣，驼玉。”
晏宁回到房内，脱了官袍，换了身寻常男子的服装。
原本在盛京，她身材娇小，很容易被人看出女儿身，如今到了苍南，她这身打扮倒是有些难辨雌雄。
“大人要出去？”迎面碰上了紫枫，晏宁点点头，唤了她一同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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