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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春生江上几人还 ...

  •   经年心下有些狐疑,见郦雍特意费力将那两具尸体吊上来,一定是有什么发现,可无论翻检他们的身体还是衣物,都并没有什么异样。

      他不解郦雍这么做的动机,郦雍却只说,入土为安,让人平白无故做什么饵料,擎等着又生出新的怨气吗?

      红眼睛在旁边看着两人,眨巴眨巴的,也不吱声。

      郦雍看他在下头一副色厉内荏的精明样子,但实际青天白日里一照,也不过是个累虚脱又有些小机灵的孩子,此刻偷懒的瘫坐在地上,完全没有起来帮忙的意思。

      算了,随他去吧。

      郦雍央求经年帮他挖坑安葬那两个无妄之灾的路人,两人又是一番口舌之仗。

      红眼睛坐着歇够了,看见那两人在十步之外灰头土脸的忙碌,自己偷偷爬起身来,打算无声无息的溜之大吉去也。

      刚走出两步,迎面而来一只利箭,乌木杆,黑铁头,日头底下闪着寒光,当胸一下射进了他的胸口,当即逼出一口鲜血来!

      ——噗!

      红眼睛后错几步栽在地上,瞪圆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看见周遭树枝上都被挂了粗麻绳,一只只简约的弓箭齐齐的蓄势待发,竟是将他们几个人围成了包围圈里的兔子。

      要死了?红眼睛不服气,要死也要拉上这个老柴火棒子!

      他用手捂着胸口汩汩流血的伤处,竭尽全力扭过半身去,朝着那两个撅腚挖土的人大喊一声:“有埋伏!”

      与此同时,郦雍猛的转过头去,四周弓箭已经再次出弦,那密度,怕不是要将他和经年射成个筛子!

      “这贼老汉!”郦雍眼见弓箭将至,一把搂住经年,两人狼狈的在地上滚了几滚,跌进刚挖好的土坑里,地势加上一旁的尸体做遮掩,将将避过了第一轮的箭雨。

      一轮埋伏不成,那老汉又要逃跑。

      树梢移动,露出藏身的行迹。

      郦雍吐出嘴里的灰土,跳起来就要追,被旁边经年一把抓住裤腰,生生又被拽了回来。

      “你!动手动脚也要挑个时候哇!”郦雍心里着急,又不愿意和强抓着他不肯松手的经年用蛮力,心下实在无奈。

      主要经年这双铁掌无情,用蛮力他也实在不是对手。

      经年把人拽回来踹了一脚,飞起一颗石子,不知击中了哪里,顷刻间周遭被老汉布置陷阱的再外扩一圈,树叶枝桠也跟着连锁反应,簌簌联动起来,不过瞬息之间,老汉逃跑的路径上兜起一张渔网来,将他结结实实的束缚悬吊在了半空,任凭徒劳挣扎,也无可奈何。

      郦雍没想到螳螂后面还有黄雀。

      被扯断了裤腰带也不生气了,拍拍手,提溜着裤子站起来,冲经年竖起一根大拇指。

      至此紧迫时机,也不好再搞什么仪式感了,只能草草将那两位受害人下葬了。

      红眼睛倒在地上,一双眼睛暗淡无光,那一箭没有射在他身体要害处,但实在是流了不少血,孩子本来就饿了几天,这回气力全无,几乎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

      经年放下鱼网,老汉落地也不挣扎,委顿的不看两人,一副悉听尊便的麻木样子。

      红眼睛伤势不等人,两人一琢磨,索性将老汉一起打包带回了乌头镇再说。

      回镇先落脚客栈。

      老板娘无语的看他们一行人,个个埋汰的跟土行孙似的,吸着牙花子不掩饰嫌弃,就想直接关门谢客,幸好有个葫芦,哈嗤哈嗤的冲老板娘伸着舌头傻笑,老板娘才肯开放那间改良柴房。

      徐侠客拿着一柄铁叉,和葫芦一起被分配在墙角看管老汉。

      花大夫提着药箱给红眼睛开刀拔箭头。

      忙活了一整夜,红眼睛几次咧开嘴叉想哭嚎,都因为没有余力,又生生的给憋了回去,最后临晕倒之前,勉强从怀里掏出个红鹞哨子,嘴里喃喃着,让他们帮着生信号叫他爹来,还特意嘱咐让他爹别忘捎带送几只炖鹌鹑,小火煨,多加些红枣,给他补补气血。

      郦雍抿着嘴半晌,转头和经年说,自己也想吃炖鹌鹑。

      经年问他想不想吃大比兜。

      两人一扭头,看见徐侠客拿着大铁叉,用弯口撑着下巴,葫芦四脚朝天,都已经入梦良久了。

      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溜进来的馊叔,正在一口一口喂那老汉吃着什么。

      郦雍暂时没心情顾那边,拉着经年走到院子里,舀出水来洗漱。

      天色将明未明,露水汽重,在墙边一溜白色紫色的细小野花上凝结成滴,一朵朵泫然若泣似的。

      气温也有些微微的寒凉。

      郦雍难得没有话多,默默取了干净衣裳,等经年洗漱干净了,及时帮他穿戴妥帖。

      贴近了去看,经年的眼下已经结出了丝丝淤色,额侧也能看到隐约青色的血管,他睫毛沾水还有些湿漉漉打着绺,将整个人衬得憔悴又天真。

      “你瘦了些。”郦雍轻声说。

      经年没说话,心事似乎更重了,倒不如在汤泉馆做搓澡工时,卖的是力气活,吃的是辛苦饭,日落而息日出而作,反而气血充足眉眼饱满。

      郦雍想到此处时,倏然被逗笑了,自己勾了勾嘴角,又敛下眼睛,细想与这人不过相识日短,倒像是厮混了半生。

      “快点吧,平时毛手毛脚像个火燎腚,这会儿快累死了,你倒发上呆了!”经年收拾妥当,原本良心发现,也想勉强帮郦雍换个水递个帕子什么的,奈何一抬头,就看见那家伙树杆子似的木着,让人一看一肚子气。

      “洗洗,洗着呢!”郦雍也不换了,就着经年第二次换的新水,冲了把头脸,衣襟敞开,晨光微曦,将那一方强壮胸膛勾勒出青花笔锋,他鬓角下颌都沥沥滴着水,渐渐把胸前也濡湿了一片。

      郦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洗得太久,经年等得不耐烦了,帕子没递过来,倒像是带了情绪,兜头扔他脸上了。

      郦雍胡乱抹了一把脸,回手扯住经年的袖子,小声说:“别走啊,我还有话呢。”

      “有话说,有屁放!”

      郦雍牙疼似的吸了口气,“好好说话就要了你命了?”

      经年冷着脸,拿眼角斜他。

      “行,没事,你随意。”郦雍放弃,走近一步小声问:“你不是每日要睡够四个时辰吗?今儿怎么强弩着劲儿没去睡?”

      经年抿了下嘴唇,朝柴房看了一眼,“我服了些……提神的药,最近事情多,等这些事过了再补上吧。”

      “我看你眼下都青了,”郦雍叹了口气,“这倒像是我欠了你一个大人情了。”

      “不过少睡几日,哪有什么人情不人情的,你想多了。”经年不待见听他说这些黏糊话。

      也是,此时比睡觉更重要的,倒是如何让那老汉张嘴了。

      屋里,徐侠客一个不稳,抱着铁叉倒在地上,勾了勾腿,转了身夹紧葫芦,又睡着了。

      馊叔一脸坏笑,将最后一块白饼子掐成小块,续进老汉嘴里,老汉虽然面容依然生硬,但大概感激馊叔喂他吃饼,加上两人年岁相差无几,便略微和缓了态度,问他讨杯水喝。

      馊叔摆摆手,一脸狞笑:“嘿嘿嘿,喝水的没有,实话的说出来就有水喝,实话的说不出来就干巴噎。”

      老汉一脸木讷,主要是没听懂对方在说啥。

      馊叔哟吼一声,起身到门口冲经年招手,“快来,这老汉吃了我两个饼子,这炉火大烤糊了,卖也卖不掉,索性都喂他了,你们想问什么赶紧问,他想不说实话也难了 。”

      老汉一愣,突然意识到这里是乌头镇,有个叽叽喳喳会吵架的人脸饼,吃了要吐实话的,自己发昏没认出来那饼的样子,敢情是饼面被烤糊了。

      他扣住嗓子眼,想把饼吐出来。

      奈何馊叔不给水喝的险恶用心发挥了作用,就那么干噎下去的饼,嗓子抠破也吐不出来啊。

      经年拍拍郦雍的肩膀。

      郦雍走上前去,歪头一脸诚恳的问:“你觉得我们无辜吗?”

      老汉强自挣扎片刻,脸色都憋红了,可还是冲口而出:“无辜!”

      馊叔在一旁瞪大眼睛。

      郦雍叹了口气,又一指床榻上昏睡的红眼睛,问:“伤害一个天真无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老汉全身绷紧,正在自己和自己做着激烈的对抗,“不……我不……啊!不……”他全身痉挛乱颤,力竭倒地,嘴中颓然的回答:“痛。”

      馊叔表情都不对了,两手捧心,咬牙切齿的和经年咬耳朵:“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吧!我那两个饼,是那么好喂进去的吗?两个饼,统共就能换出来两句实话,这傻小子问得是什么狗屎问题?我、我这心,才实在是痛!”

      经年安抚的拍拍馊叔的肩膀,口气里不觉也带了些笑意,“你的饼攻胃,他的话攻心。”说完几乎悄无声息的又吐出一句:老骗子。

      老汉不过吐出一个字的答案,那张总是木讷的脸孔上,却纵横起了泪痕。

      郦雍蹲身扶起他,仍让他半靠着墙边,自己也盘腿在他对面坐下,轻声道:“你看,那饼既然入你肚腹,此时已然生效了,既然挣扎都是无用的,咱们接下来都省些力气,索性就都实话来讲吧。”

      郦雍表情正经了些,仍旧轻声问道:“讲讲吧,你是何许人也,为何要送无辜的人去做尸虫的饵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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