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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家在梦中何日到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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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年走累了,懒得和他打嘴仗,郦雍得不到回应,很是不甘心,私心以为对方看起来纤细,背着扛着应该都是轻飘飘一捧云霞似的。
那个捕蛇的老汉是个猎户,独居山野林间,也不和人往来,不到需要卖些野物糊口的时候,一般不出山,这最近油米都贵,他估计也是万不得已,三不五时会主动到孔家去送几条蛇。
沿着一条逶迤小路,翻过了一座小山包,又往险峻茂林里走,障雾水汽蒙上半截身,经年和郦雍二人各自握了一根粗壮些的树枝当手杖,学着打草惊蛇。
野外的水也不敢喝,就郦雍怀里揣着两个烧饼,问了经年吃不吃,被拒绝了,自己也不好意思吃,只好闷着头口干舌燥的往前赶,想着争取早些到那捕蛇人家里,好歹能讨一碗干净水喝。
又走了一段路,总算隐约瞧见一小片空敞的平地,木栅栏围着两间简陋的土坯房子,大门前杆子上晒着两张兔子皮,已经剥干净了血肉,只剩下毛茸茸的皮毛。
经年崴了一下脚,忍着没说,走路略有些踉跄,郦雍也走出一身汗,拽着领口,拿巴掌扇风。
“大叔!”郦雍看见房里有人,喊了一声。
一个削瘦面冷的老汉弓着腰走出来,见了人,就直起了脊背,脸颊凹陷,沿着颧骨向下颌削出近乎直角的轮廓,印堂发黑,眼神戒备。
“大叔,讨口水喝。”郦雍赶忙陪着笑脸上前说。
老汉也不说话,下巴努了一下,点着门口那只水缸。
郦雍不知道轻重,经年却不敢在野外喝生水,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偏远,一时闹了肚子,严重了也是能出大事的。
经年扯住郦雍,不让他动。
“有没有熟水?”郦雍看了一眼经年,和那老汉解释,“我家少爷身子虚,生水怕受不住。”
经年给人随便捉去做筏子,当着外人,不好反驳,只能端起大少爷的款儿,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老汉没动,眉头蹙了一下,看样子想赶人,让他们哪凉快哪待着去。
郦雍上前一步,扶着栅栏门,笑出一脸烂柿子样,也亏着他长相俊,但凡换个人,这表情也得带上几分猥琐,“我们是孔家大姐介绍过来的,买蛇。”
“孔姐儿?”老汉表情松动了些,“买蛇?你们?”
“是啊,孔家大姐说生意难做,以后未必还做这一行,引荐我们直接来您这儿瞅瞅,要是谈妥了价钱,以后咱们之间直接接洽,省去了她家做中介,价格也更好商量嘛。”他咧咧嘴角,“那劳烦您先给碗熟水喝?”
老汉愣住几秒,上下打量他们几眼,像是在心里估量了一番,才说:“水要现烧,你们等等。”
“诶,好说,有劳了!”郦雍赶紧接茬儿。
看那老汉走进屋里生炉子点火,郦雍赶紧把经年拽进了院子。
经年四处扫看一圈,没见到有蓄蛇的容器。
“看他脸色也瘦削发黑,嘴唇绀紫,要是那尸虫窝真是他发现的,咱们还真要小心。”
郦雍立刻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他保不齐也被寄生了?但我看他举止言辞倒是蛮正常的。”
经年后来倒是没有近距离见过苟家老太太的情状,除了诡境里,只能靠郦雍的描述加以想象,“总之得小心,你那谄媚相收一收,一会儿和他保持一些距离。”
郦雍点点头,想想又笑了,挑眉问:“你是要让我小心,还是就想借由头骂我谄媚相?”
过了一会儿,老汉端着两个糙碗出来了,一人递了一只。
“喝吧,烧开了的,我拿凉水在碗外头搪了一会儿,已经不热了。”
“谢谢大叔!”
郦雍是真渴了,接过碗,见一碗清水望见底,一仰脖干杯了。
经年顺着碗边吹吹,喝了一口,确实只是温热。
大概这边山里水质差一些,即使烧开了,还是有股子垢锈味道。
“你们也做蛇肉生意?”老汉主动开口询问。
郦雍笑答:“家里让学着开饭铺,这蛇羹倒是很赚钱,不少有钱人都爱吃,人傻钱多,这不是来钱快嘛。”
他胡扯一通,老汉没吱声。
“大叔,”经年喝完了水,“您捕蛇多少年了?”
老汉从后腰掏出烟袋来点了,闷头吸了两口,“山里人嘛,看见啥逮啥,一辈子就干这个了。”
郦雍伸过碗,“您住得可真够远的,一路上我们连个人影都没看见,几次都差点走岔了路,大叔,再给来一碗水,这天可忒热了。”
老汉没接碗,转身进门把水壶直接拎了出来,往半截树桩子上一放。
郦雍自己端起来又倒了两碗,才算喝够。
老汉蹲在门坎处抽烟袋,一声不吭。
经年见机问:“能不能带我们去捕蛇的地方瞧一瞧,我还真没见过,有趣得紧吧?”
老汉呼出一口白烟,“有什么有趣的,都是野物,要是咬了人,我可不管治。”
“他就是出来少,没见过什么场面,您当哄哄人吧,”郦雍小意悄声和老汉解释,“我们少爷当郊游来着,不白让您带路,啊?”他碾碾手指示意了一下。
老汉把烟袋在墙根儿上磕了磕,站起身来,“这野物全都在碰,我可不保准一定能遇上,你们要非得去瞧个新鲜,我就带你们去转一圈。”
“就是这个话,”郦雍一拍手,“咱们随便转转,就看看您平时下夹子落网的地方,用您的话说,瞧个新鲜。”
老汉“嗯”了一声,在门边拿了把铁叉,门也不带,就领着两个人出了门。
经年坠在最后,悄悄拉郦雍袖子,悄声说:“出门随身带家伙了吗?”
郦雍点头,“放心吧,我警惕着呢。”
经年不信,“看你也就是嘴把式。”
郦雍拍拍后腰,衣衫底下显出匕首的形状,“保护少爷,义不容辞。”
“少贫嘴,”经年眯眼看着那老汉走在前头的背影,倒是看不出哪里不对来,“你说他捕尸虫,到底是不是偶然呢?”
老汉走惯了山路,林间小路弯弯曲曲,不一会儿就把两人落在身后,还要停下来等着,等郦雍他们跟上来,再继续往前走。
郦雍觉得不能这样,小跑两步,尽量跟在老汉错肩一步的位置,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搭讪,“大叔,您家里几口人啊?”
“一个人。”老汉说。
“啊哈,一个人?一个人住这儿不孤单嘛,”郦雍顺杆爬,“怎么不往城边搬搬,别说寻个老来伴儿,就是有个头疼脑热的,寻医问药也方便啊。”
老汉没吱声。
郦雍又笑,“要不要我给你划拉个相好的?我最近很有些切身的感触,要不你说说条件,甭管好的孬的,有人作伴过着才有意思不是?”
郦雍叽里呱啦不着调的又套半天辞,老汉才说:“有个儿子,死在山里了,哪也不去,我得守着他。”
郦雍没想到自己还问到人家伤心处了,正要宽慰几句,却见老汉一个回身,扶着他后腰把人往旁边一推,一把钢叉往草丛里一扎!
“有蛇!”经年揽着郦雍往后退了两步,看见草丛里一线青色快速曲线逃脱了。
“竹叶青,那玩意儿有毒呢。”老汉拔了钢叉,“没事,它们寻常不主动咬人,别惹就是。”
郦雍刚才注意力确实没在脚底下,没想到还真遇到蛇了,等站稳了,忙真心实意对老汉道了句谢。
“我在前面打草,你们跟着,别乱走。”老汉不善言辞,摆了下手继续往前。
郦雍和经年互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出几许疑惑。
又走了一段路,却是从山包上翻了下去,在一个断崖口处,老汉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一棵大树说:“那里是我设的一个窝子,蛇未必有,要是有兔子狐狸,就给你们带回去玩吧。”
他让两人等在原地,一个人上前去大树边,掀起地上一处枯枝败叶编搭的盖子,露出底下一个圆坑口,往里头一看,难得嘴角勾了勾,朝郦雍一挥手,“过来看,还真有只兔子。”
郦雍刚一抬脚,经年从后面扯住他,小声说:“当心......”
郦雍低声快速道:“你在原地别动,我自己过去。”说完便佯作一脸欣喜,往前头走。
他一边和老汉说话,余光一点观察地面,前脚都是脚掌点地,踩实了才跟后脚。
一路走到那个陷阱跟前,有惊无险,探头一看,还真见一只灰色的野兔蜷在坑洞里,那洞也就半人高,倒是没什么风险。
郦雍放下心,跪下身,笑着伸手去够那只兔子。
后腰一把推力,重心前倾!
居然毫无防备那老汉真敢这么肆无忌惮直接将他推进了坑里!
“你!!!”
后头隐约听见经年喊了一声,他已经跌在坑底,哪想那只兔子趴窝的地方也只是薄薄的一层障眼法,被他撞破,整个人居然一路向下,足足持续了几息,才重重的砸在了什么软物上。
饶是这样,他也被震得头脑发昏,眼前发花,向上去看那模糊的洞口亮光处,很快,也被盖上了。
四周都是黑暗,郦雍身子麻痹动不了,手慢慢往后腰摸,空空如也!那老汉极有可能是遇蛇时扶他那一下,同时将匕首给顺走了。
不知道经年在上头又会遇到什么危险......
烦人的很!
他手徐徐动了动,摸到掌心下头一点起伏,再细致摩挲片刻——
——胳膊底下不软不硬的东西,居然是张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