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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乌头镇夜游无禁忌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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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子里十分安静,自从郦雍和经年快速向镇子深处走去,这种感受就越来越强了。
刚才在稻草人阵法说话时,微风打着树叶和蒿草的声音,还能在说话交谈的空隙里被清晰的感受到,蛐蛐儿的叫声离耳朵很近,偶尔嘈杂的甚至让人感到心烦。
可过了稻草人的阵仗,一切却仿佛瞬息间就被净化了一般,眼中看到的一切都静止了,耳中听到的一切也漠然了。
脚步踩在青石板上,甚至找不到任何存在感。
郦雍意识到这个情况的时候,还刻意蹚着腿拖了一步,又用力跺了跺脚——真的没有声音。
两个人一直潜在贴墙的檐影底下,郦雍一把拉住了只顾闷头往里面走的经年,“嘿,我说,你有没有觉得哪里有点儿怪怪的?”
“怎么了?你发现什么了?”经年没回头,猫腰扒着一家刀具店门前黄铜打造的模具大菜刀,把脑袋藏在后面,状似机警的往前面观察着。
“我说不上来,可是......”郦雍突然毫无预警的用力在经年后背上拍了一下——他五指并拢突起,形成中空的形态,这要是当成耳刮子扇下去,指不定得多响亮呢!可比经年给他搓澡那下子狠多了!可偏偏打在经年身上,却仿佛打进了一团软趴的棉絮里,竟然完全没有任何声响!
不仅如此,这下使足了洪荒之力的一记后心拍,背身向外观望的经年却甚至都没有感受到。
见郦雍半天没言声,还支棱着耳朵往后凑了凑,追问道:“可是啥?你快说啊,不说咱们赶紧干正经事去。”
郦雍觉得自己脑袋里的血都有些凉了。
他影影绰绰的有了一些猜测。
“冯二啊......,你转过来一下。”郦雍觉得自己的声音稍微透着点儿哆嗦。
“诶?你叫谁呢,冯二是谁?”经年不明所以的应声转过头来。
月光惨白没变,却不知道为什么映在经年的脸上,生生带出了一抹淡淡的绿色,他脸颊绷的很紧,某些侧面的角度能看见条状的肌肉纹理,像极了客栈挂在梁上的那几条风干腊肉。
“说啊,我发现你这性子真是急人的很。”经年催促道。
“嗯,我是想说,咱们、咱们统共剩下了两个人,葫芦又不知道跑哪去了,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客栈去等着吧,它玩累了自己就回来了。”郦雍两手背在身后,绞在一起相互施虐着,手指关节都给掐出了血印子,才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就怕一个没控制住,抬手就去撕经年的脸皮!
可他就是不能控制自己的眼睛,余光一直盯着经年转过脸来时,看他右边眼眶里爬出来的那条白白肉肉的蛆虫,从眼角顺着下眼睑,慢慢爬过颧骨,爬过下颌,又顺着脖子隐进了领口下面。
有那条蛆虫衬托,经年的小脸更显明艳生动了,嘴唇血殷殷的,十分搭配此刻惨白泛绿的脸色。
郦雍的第一反应是喊救命啊,第二反应是再清晰不过了,这镇子一定是被某种不知名的神秘力量所控制了,也许经年刚刚在镇口对他说的话都是真的,他真的只是去了趟茅厕,一切就都变得不一样了,他真的回了客栈,可是没有人回应他,他也真的赶去了药铺家救火,可发现那里并没有着火。
他真的一板一眼的和他们介绍了镇子里的情况。
就是他根本没有意识到,为什么一切都不一样了,却只有他自己全须全尾的从镇子里轻松的走了出来。
郦雍嘴角不住的轻微抽搐着。
他猜想经年的身份更像是一个鱼饵,被放出来,是因为“什么玩意”要经年出来,如此才能诱使葫芦和自己毫不起疑的也进入镇子中。
这么想着,郦雍的眼睛暗暗扫向了不远处镇口的那一排草扎人——这么长时间了,火依然熊熊不绝,可难得挂在草人身上的破衣烂衫,竟像是铁铸的,根本一点儿没有随着燃烧而消残,又坚韧又顽强的始终保持着他第一眼看见它们时的姿态。
就这火势,烤他承天太子都要烤熟了!
对方是谁,郦雍不知道,但他认为经年现在的状态,似乎并没有立即要伤害他的意图,反而更像是想将他引到某一处地点去。
眼下再后悔贸然进入镇子,也不现实了。
但从刚一进入镇子,经年就“露馅儿”了的情况来说,他直觉自己现在就算拔腿就跑,恐怕也很难顺利逃到镇子外面。
他,也并不想逃。
一是葫芦进来了,二是让他以后都面对一个眼睛里钻出虫子经年,他!不!愿!意!
“葫芦很会趋利避害,你不用太担心。”除去脸,经年的语气倒是一如往常,没有什么异样。
“你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郦雍赌他暂时脑花还完整,压低了声音说,“那你知道宣仪城主的金冠吗?”
“我知道啊。”经年不明所以,想想又“啊”来了一声,“是每个城主的身份认证不是?”
“是,”郦雍点点头,“宣仪城主的金冠就绑在葫芦的狗唧儿上,不能任由葫芦乱跑,玩意弄丢了呢!”
“嘶......”经年吸了一口冷气,“那东西很值钱的,怎么能在那等污秽处绑着,实在是暴殄天物。不过葫芦很机警,别人轻易捉不住它。”
“葫芦会跑,”郦雍说,“可有不会跑的啊!你还记得我们千辛万苦掏出来的假金冠么,还在客栈里,这月黑风高,被谁顺手摸走了,往后的路程就没有趁手的盘缠了......”
“那怎么办?”经年有些着急了,可想想又摇了摇头,“金子嘛,没有人命重要,还是先去救人要紧.......”
“我就是个守财奴,”郦雍毫不妥协,“先回趟客栈,不见金冠我不放心!”
经年脸上表情甚是扭曲诡异,甚至有几分绷不住要露馅儿的危险。
“你这说的我心里也......”经年最终还是摇头坚持,“先去救人。”
郦雍还要再说,经年却不由分说的反客为主扣住了他的手腕,一股野牛般的蛮力上来,郦雍暗自叹了口气,两脚在地上被拖出了两条土痕,转眼间已经走出了大半条街去。
经年的手是湿的。
郦雍的袖子从手腕位置很快湿到了臂肘处,没有风,凉涔涔的感觉却像一条蛇,顺着胳膊一直盘进了心里,每个毛孔都渗出了凉气。
已然是个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气势。
“我自己走,自己走!”郦雍知道自己的挣扎都已经成了徒劳,只能哄他松手。
可经年认死理,一边快速往前走,一边说:“你莫不是又想耍赖,这种时候,就别再闹了,咱俩早救人早完事,迟则生变啊。”
没一会儿,挑着个“花”字幌子的药铺就出现在了眼前,牌匾上三个大字,经年停下来一努嘴,“悬壶堂,到了,就是这儿!”他左右活动了一下手腕,又扭了扭腰,“就是门闩在里头,咱们要进去,还得翻房顶上去。”
郦雍深吸了一口气,打量了一下,果不其然,刚刚远观时还一副火势滔天的样子,此刻两人站在牌匾幌子底下,却一片沉静凝肃,哪里有半分火光的影子!
经年点脚刚要动作,身型一顿,蓦然转头看向郦雍,“骗子,老规矩,还是你先上去吧,你踩着我肩膀,檐子上有我刚刚推出来的豁口,你攀着那里不费力的,我......我怕我先上去了,你就又跑了。”
防人防到这个地步,郦雍是插翅也难飞了,他点点头,示意经年矮身下来。
经年也不多话,背过身扎了个马步。
郦雍踩着他的大腿,余光看见他领口下头一条若隐若现的蛆虫,心里一哆嗦,脚下就打了滑,几次都没爬上去,后来慢慢有些急了,手脚并用的往上爬,把经年的一头散发直接揉成了鸟窝,总算爬了上去,又回身伸手去拉经年。
经年身手可比往日灵活,点脚一跃,勾住了房檐,两臂用力,生生带着郦雍一起翻上了屋顶。
郦雍倒喘得比经年还厉害,四处望了望,“你说的、人都睡在哪儿啊?”
这房子是“回”字型的结构,店铺两翼连着后头院子里的正房和东西厢房。
经年往后面指了指,“花大夫两口子住那个正房,他儿子媳妇儿带着小孙儿住在东厢房,咱们先去救花大夫。”
这把假火生发在这里,郦雍不敢掉以轻心。
经年轻车熟路领着他从房上一路爬过去,很快到了正房顶上。
那上头还有几块瓦片被翻起来的痕迹,和周遭的整齐相比很是突兀。
经年手脚麻利,掀开了瓦片,那下头的雨苫已经被割破了,是个可以由一人出入的洞口。
“郦雍,”经年看了郦雍一眼,“还是你先下去吧?”
高仿的商量语气,眼神里却不留余地。
郦雍喉间动了动,刚刚都没能说动经年,此刻只怕更难了,而且谜底没有揭开的时候,一颗心都是悬着的,人来都来了,还不如开诚布公的晾一晾,反而干脆利索。
行,舍命陪经年。
郦雍别无选择的把心一横,觑眼往房间里面看了一下,乌漆麻黑的也不像有什么,便翻身攀着洞口,倒着把腿先顺了下去。
经年两手攥住他的一只手腕,给他借力。
一入房间,郦雍就感到后腰发冷,等脑袋过了房檐,忽然毫无预兆的感到手腕上一空——经年居然放手了!
“你!”
两三米的高度倒还不至于把人摔成什么样,但郦雍不巧落地被下头桌子角磕了脑门儿,立马酸疼的两眼发黑,缓了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
“经年?”他从地上艰难的爬起来,朝着刚刚掉下来的地方一仰头......没有!没有人!没有透天的洞口!一片黑漆漆的房顶,完好无损......
郦雍只感到凉意刹那间浸透了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