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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庆云 ...


  •   他一站出来,公衍生就想起了誉王。

      当时他想直接杀了他,但姜文和华老都站出来阻拦他,称叔侄相杀不详,于是他就把誉王关押在宫中严加看管。

      他现在很忙,没有精力管他。

      太卜脸上堆满笑容,似乎带着几分讨好,声音响亮:“陛下承载天命,只需问卜神明与先帝,便可知此事是否可行了。”

      此话一出,几乎所有大臣都同意了,但公衍生却皱了眉。

      他认为自己并没有错,甚至是顺应时代的抉择,却只能在神明的认可下才能够施行。

      国家运转又不是过给神明看,不一同讨论其可行性,却盲目信服“神明”偶然的选择,何其荒谬。

      可他似乎也没有办法与所有人对着干,于是公衍生应了,但要其他国师一同占卜——只要有一个同意他就能把人殉废除。

      很快,殿上三位国师纷纷开始叩问神明。

      公衍生坐在上面,觉得有些不对。

      “这就是所有的人?”

      “是、是啊。”太卜回答,他手里是常用的占卜竹简,泛着光亮,在他手中横纵交错。

      公衍生直觉有问题,可他回想当时祭天时,除了皇后外,只有四名红袍人,其中一个还是罗柯假扮的,说不定真的有这个人,只是被杀了而已。

      既然如此,应该是他的错觉。

      “陛下放心,只要心诚,神明不会不同意的。”另外两人安慰到,同时解卦,却皆是脸色苍白。

      结果并不乐观,神明不同意,等到最后一个太卜的时候,他又说先帝生气了,不准禁人殉之事。

      他跪在地上,头磕在地上,公衍生看不到他的神色,其余大臣一听,便要公衍生放弃废除人殉之事,若是强行推行,恐怕会给天下招来灾祸——就像先帝弑兄上位后,虽平乐了一段时间,但天下多年大旱,这便是神明的惩罚。

      公衍生气笑了。

      他站起身大步走到他身边,一脚踩在竹简上,揪着他下巴垂落的缨,“你敢耍朕?”

      “可、可是陛、陛下,卦上确实是如此写的,臣不敢妄言……”

      公衍生睨着他脸上的表情,他两只眼睛挤在一起,似乎是在讨好地笑,但脸颊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肯定有问题。

      他双眼微眯。

      “陛下。”

      公衍生抬头,就见一红袍人带着青黑色面具站在不远处,手中举着一张薄绢,上面画满猩红的图案,对方看到他后,将手中薄绢递到他面前,他接过看了一眼。

      “你是何人?为何上朝不摘面具。”

      红袍人将面具摘下,露出一张柔美的脸庞,只是双眼看不到情绪,淡漠得仿佛一粒尘埃也不放在眼里。

      “臣庆云,见过陛下。臣方才在宫中推演天机,得出结果后,立刻前来,忘记更换朝服,陛下恕罪。”

      “你是官员,不应该一起上朝吗?”

      “臣与诸位大臣不和,故而先帝允臣朔日上朝即可,其余时间皆可在宫中行占卜观测之事。”庆云的声音没有一丝情绪。

      “原来如此,”公衍生眉头一挑,指着薄绢问:“此是何意?”

      红色图案在他眼里乱而无序,偏偏汇聚在中间却是空白无物。

      庆云道:“此乃天意。”

      公衍生:“天意何意?”

      “凡陛下所言,无不允。”

      “不可能!”太卜大声喊,公衍生低头看他,他又道,“臣等任太卜多年,她不过短短三载,怎么可能比臣等算得明白?”

      “你看看他们的卦象。”

      庆云领命,低头去看,良久,“大人卦象缺了一角,”她伸出手,“请给下官一观。”

      太卜摇头:“这就是全部的卦象。”

      庆云看向公衍生:“若是如此,下官无话可说。”

      公衍生沉吟片刻,招手,让人搜身。

      太卜挣扎,“陛下,臣并未有任何欺瞒之处,为何要让人搜身,臣宁死不受辱!”

      “好一个气节男儿,”公衍生赞许点点头,“可朕方才问你,你说所有国师都在这,但你又说庆云也任太卜,可见是欺君。”

      “刑部尚书,你说欺君何罪?”

      公衍生在上任第一天就杀了那么多人,自然不能只威慑,不安抚,又看本朝官职不甚熟悉,不如后世简单明了,所以直接改了,按着贵族名单考核了一些人,提拔分到各部去。

      大家氏族有十几个,在都城的更是显贵中的显贵,只是公衍生能天天看到的就有五姓,除去徐氏外,另有贺、王、申、屈四族。他按照华老的建议只提了贺氏一人高位,其余能外派外派,压位的压位,至于当时跟着他来的小族也给了掌握权力的机会,这位刑部尚书就是其中之一。

      刑部尚书站了出来,他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下巴上留着小胡子,生于家族微末之时,生活贫困,以卖鱼为生,手上满是茧子,被人推举出来的时候公衍生还很意外,见其谈吐不凡就收用了。

      “禀陛下,太卜藐视君威,当处以极刑。”或车裂,或凌迟。

      说话间,一根竹简从太卜袖口掉出来,公衍生看着庆云拾起,拼凑在太卜面前的卦象上。

      “先帝,允。”

      太卜气得脸哆嗦,嘴巴不断地向外吐着白气,公衍生看着他这副模样,突然想起,如今快要入冬了,各地的御寒之物还没有分发下去。

      “罪加一等。带下去,交由刑部处理。”

      太卜被侍卫夹着,脸上的肉挤在一起:“你这个假皇帝……得位不正……冒充皇家血脉……誉王才是正统……你就是个祸害……灾星……”

      他的声音愤怒,颤抖着将堵在自己心口的话都讲述出来,然后像是放下了什么枷锁一般,断断续续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国……亡……断……哈哈哈哈……”

      声音渐行渐远,到最后完全听不到,殿中只余另外两位太卜牙齿打颤的声音,咯吱咯吱的,仿佛老鼠在啃咬铁链。

      他们刚才还应和了太卜的话,如今他又说出这些疯言疯语,他死了不要紧,连累家小他们也不在乎,他们只是害怕陛下会以为他们和他串通一气,连他们也一并处罪。

      庆云走到他们面前,将两片竹简调换了位置。

      “障眼法,同允。”

      公衍生点头,两人如释重负,偷偷地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庆云视若无物,转过身背对他们。

      “即日起,庆云接任太卜令之位。”

      庆云拱手:“臣谢恩。”

      “既然测算结果出来了,那就把要殉葬的人都遣送回家。”

      众臣应。

      他重新坐回位上,就见庆云仍站在原地,问:“卿还有何事?”

      “陛下,臣听闻陛下依照旧历将种子分发下去,部分地区改种豆,但仍有地方种麦、黍、稷,希望冬雪覆盖,以滋土地,以期来年有所得,”庆云从袖中掏出一卷竹简,“这是臣这些年来观测天象所得,臣以为先不必将种发下去……”

      庆云眼中的淡漠在说这话的时候散去,转为浓浓的担心:“因为今年不会有雪了,而是暴雨、洪水,现在发下粮种不过徒废功劳,明年也长不出粮食,不如全力赈灾。”

      公衍生一听,忙让人把她手中竹简拿过来,放在手中仔细看。

      新历……

      他一把将竹简合上,“不过是你一家之言,朕不能全然听信,否则就是对天下不负责任。你说的事朕会考虑,另外两位爱卿回去也跟着太卜令算一遍,此事事关重大,必须仔细看待。”

      两人领命,朝会继续。

      仿佛没有人听过太卜的话,后面的日子也没有人提及,就像在水池中搅弄过的蚂蚁,掀起一丝涟漪,接着就被淹没在水底。

      自那以后,公衍生几乎夜夜泡在天禄阁中,连睡觉时也只是在后面的床榻上歇息,醒来后就去上朝,回来就让官复原职的谢长鸢为他讲解书册。

      这种事本来有更适合的人来做,比如华老,但公衍生几次论事后,面对华老“陛下连这种事都忘了吗?”的痛心的眼神,公衍生只好自己缩起来补充知识。

      不过谢长鸢的出现帮了他不少忙,首先谢长鸢已经铁板钉钉是他这边的人了,就算发现端倪也绝不会声张,其次谢长鸢的学时真的很渊博,她年龄不大,讲的也通俗易懂,比公衍生自己学轻松不少。

      黑猫时不时出现,有时候会从案底下钻到公衍生怀里,有时候会从窗外的树枝上跳到竹简山上,滚落一地,有时候也会乖乖的跟着谢长鸢从门口进来。

      但公衍生发现,自从上次兽园见面后,谢长鸢就没再和黑猫有过接触,似乎是在顾忌着什么。

      他下令将兽园废掉,里面养的动物能送到山林里去的都送进去,豢养它们的宫人也换了位置,做其他的事。

      毕竟现在赶他们出宫可不是放他们自由,而是把他们往死里逼。

      阿宝提着药从门外走进来,就见陛下怀里抱着黑猫,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黑猫仰躺在他怀里,露出柔软的肚皮,轻微起伏,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

      谢司籍则坐在陛下对面,指着铺开的竹简慢慢说着话。

      门窗紧闭,偶尔有鸟雀轻啼,夕阳透过细细的纱在屋内投下一层橘黄色的雾,两人身上披了柔和的蜜糖,相互纠缠着,越来越浓稠。

      “陛下,”阿宝轻声呼唤,打断了这一幕,他将药拿出来放在案上,“该喝药了。”

      药的味道十分苦涩,谢长鸢只闻着就忍不住皱眉,公衍生却是面不改色,仿佛习惯了一般一饮而尽。

      他的身体又不是铁打的,从那天醒来后就一直没好,只是强撑着清醒,在信宫里就已经撑不住了,头晕目眩、恶心、疼痛,但他只能强忍着,毕竟他要是立刻昏过去,就太耽误时间了。

      他因为任性已经错过了很多机会,他不能再耽误下去。

      忽然,公衍生眼刀飞到一边的窗户上,阿宝心领神会,忙小跑过去开窗,寒风涌入室内,暖和的气息瞬间冰冷下来。

      外面什么人也没有。

      阿宝回头看了公衍生一眼,确定他没有再看,就关了窗。

      “陛下这是怎么了?”

      公衍生咂咂嘴里的苦味,开口:“朕总觉得有人在监视。”

      可他命人查看了很多次,都没有人。

      “一开始怀疑是不是誉王余党或者奸细,但要是他身边的这么厉害,也不可能迟迟不动手。”

      而且这种被窥视的感觉在他第一次来天禄阁的时候也出现过,所以他怀疑是皇后的人,但皇后已经死了,没有理由再为她卖命了啊……

      “会不会是皇后养的耳报神?”谢长鸢猜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庆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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