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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不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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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初厌和顾锦没留在七巷一户过夜,顾锦为了来看叶萍舒和同事特意换了班,杨初厌也因为请假还扣了一天工资。
看完叶萍舒杨初厌和顾锦就拉着各自的行李箱乘上了回江舟的飞机。
刚上飞机杨初厌就困得不行,眼里布着淡淡的红血丝,顾锦买了条毯子盖在杨初厌身上时,那人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顾锦侧着脑袋目不转睛的盯着杨初厌的侧脸轮廓看。
这人睡觉时的样子很好看,睫毛长长的,朝阳温暖的打在杨初厌脸上,映照出完美的侧脸线条。
杨初厌睡着的样子很乖,只是顾锦发现她偶尔会轻皱皱眉,额头也会冒出一层薄薄的汗,似是做噩梦了一般。比如现在,杨初厌现在就是这副模样。
顾锦也不自觉的皱了眉,慢慢地牵住杨初厌的手。
谁知杨初厌竟也回握住了顾锦,她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了,脸上原本的一丝惊恐也随之消失了。
“做噩梦了吗?”顾锦很小声的喃喃着,害怕吵醒杨初厌。
杨初厌没醒,只是把头转向了顾锦。
顾锦缓慢的握起杨初厌的手,小心翼翼的掰开她半蜷缩着的手指,指腹温柔地摸着她的手指,内心在琢磨着什么。
杨初厌和顾锦抵达江舟机场时已经是上班时间了,俩人匆匆道了别,就马不停蹄的奔向了上班的地方。
前段时间黄姐给杨初厌发了条消息,是来报喜的。
黄姐和她老公的官司判了下来,最终把昱昱的抚养权判给了黄姐,是一个好消息。
杨初厌隔着屏幕恭喜了她,但感觉还是欠缺点什么。
于是杨初厌在上班的路上,给黄姐买了个最近刚出的新款颈椎按摩仪,风评很好,几乎没有差评。
在迟到的前一秒,杨初厌准时卡点风尘仆仆的进了公司。
没往自己工位上去,杨初厌径直走向了黄姐的办公室。
杨初厌敲了门,里面的人喊了声进,随后她推门进去了。
果不其然工作狂已经开始工作了。
黄姐见到杨初厌先是一愣,随即莞尔一笑,问道:“请假干嘛去了?”
杨初厌推开椅子坐在黄姐对面,诚实的说:“去见女朋友家长了。”
黄姐反应过来后随着杨初厌一起笑了。
杨初厌没忘记自己来办公室的目的,她站起身把礼物放到桌子上,推到了黄姐面前。
黄姐怔愣一瞬,看看最新款的颈椎按摩仪,又看看神情自然的杨初厌,不解道:“给我买礼物干什么?”
杨初厌淡淡笑着说:“恭喜你,将开启一段更加崭新漂亮的人生了。”
黄姐一时间大脑空白,半晌,眼睛有些湿润,她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杨初厌身前,和她短暂的拥抱了下。
“你这人。”黄姐咧着嘴乐呵呵的笑着,拿着礼物来来回回看了许久,语气里充满惊喜和愉快:“你说你好端端的给我买什么礼物,有钱留着给自己和对象花不好么。”
杨初厌嘴角挂着一道浅浅的笑:“这不一样。”顿了顿,补充道:“不好的人和不好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未来走的路都会是阳光大路的。
黄姐又抱了抱杨初厌,哽咽的感谢:“有你这个妹妹真是我的幸运。”
杨初厌也轻轻回报住了黄姐,低声笑着说:“那我们也算是共享同一个幸运了。”
手机嗡嗡响了两声,杨初厌在瞥了好几眼后,还是选择了拿起手机看看是谁那么吵。
[蓝鹤:你和顾锦和好了?]
这是在杨初厌拉顾锦进群后,第一次有人来问她。
几个人的工作也就蓝鹤轻松一点,前段时间她还因为给一位明星设计礼服而暴涨了十万粉丝。这突如其来发来的消息,杨初厌猜她这段时间应该是闲下来了。
[嗯,复合了。]
蓝鹤在屏幕前不由得赞叹两声,几秒才回复。
[这周末聚聚呗。]
杨初厌秒回道:[有谁?]
蓝鹤知道杨初厌的那不太平坦的校园生活,所以聚会也只是他们那几个人。
前段时间蓝鹤收到了高一同学的聚会邀请,他们让她喊杨初厌一起来,她没去也没告诉杨初厌这件事。
杨初厌回道:[好,肯定去。]
主要是也确实很久没见了。
杨初厌加了会班才去接的顾锦,到她办公室的时候,顾锦还再嘱咐患者的日后注意事项。
“多注意伤口,有问题及时来找我,多冰敷……”
等到患者离开办公室后,顾锦才正眼看杨初厌。
杨初厌双手抱胸站在一边也不说话,就静静地欣赏着顾锦工作时候的样子。
或许是杨初厌过于安静,以至于顾锦扔掉手套转过身时,看见她的第一眼还有一丝惊讶。
“什么时候来的?”顾锦脸上带着笑,小跑到杨初厌面前。
杨初厌揉了把顾锦的脑袋,笑着说:“刚来。顾医生工作的样子很好看。”
顾锦脸皮微烫,她踮起脚尖在杨初厌鼻尖上,落下了一个轻如鸿毛的吻。
杨初厌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蓝莓糖,摊开手掌递到顾锦面前。
顾锦看着杨初厌掌心的那颗糖,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拿,结果杨初厌在她手刚要碰到糖的前一秒,又收了回去。
“不是给我的吗?”
杨初厌狡黠的笑笑:“牙科医生吃糖吃多了可是会长蛀牙的,所以这颗糖我替顾医生吃吧。”说完,她剥开糖纸塞进了自己嘴里。
不等顾锦反应,一张温热的嘴唇就贴了过来,不轻不重地一点点轻啄着她的嘴唇。
杨初厌把那颗糖渡到了顾锦口腔里便松开了唇,她抿了抿嘴角边的水光,不逗顾锦了:“你去收拾东西吧,我坐边上等你。”说完,径直走向了沙发上坐下了。
顾锦:“……”
十五分钟后,杨初厌和顾锦上了出租车,报了杨初厌家的地址。
杨初厌捏了捏顾锦的掌心,凑在她耳边说道:“确定同居了吗?”
顾锦瞥了杨初厌一眼,坚定的说:“万分确定,我想了很久了。”
后排的位置很宽,可杨初厌非要和顾锦挤在靠窗的小角落里,将近四十度的天气,俩人也不嫌热。
杨初厌轻笑声,温热的气息泼洒在顾锦泛红的耳根处:“那……顾医生往后多多关照。”
顾锦偏过头,捏了把杨初厌的脸颊肉,宠溺的笑着说:“杨大程序员以后跟我吧。”
杨初厌蹭蹭顾锦的颈窝处,再抬头看向顾锦时,眼中早已不自觉的盈满了笑意:“顾老板。”
这个称呼貌似对顾锦很受用,她揽过杨初厌的腰把她往自己怀里带,“没问题,老板肯定多关照你。”
两个人一唱一和了一路,下车前还磨蹭了会,才跟连体婴儿似的下了车。
杨初厌所住的小区属于是老小区,装修很破旧,里面的住户基本都是上了岁数行动不便的老年人了。不过小区的烟火气息还是很浓厚,浓厚到第一眼就让顾锦注意到,挨家挨户的防盗门上还未揭掉的对联。
顾锦跟在杨初厌的身后,一前一后的走在狭窄昏暗的楼道里。
杨初厌掏家门钥匙的时候,顾锦注意到了那光秃秃的门。
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几张小广告贴在防盗门上。
顾锦扫视了一圈住在本楼层的其他住户的大门,才发现只有杨初厌的门上是空无一物的,真的是除了几张白花花的烂破小广告就再无其他了。
连墙皮都脱落了,露出斑驳腐朽泛黄的墙。
“杨初厌,你这些年一直住在这吗?”
杨初厌手上动作一顿,闷声道:“嗯,这的房子便宜,当年没那么多钱想着有住的地方就算好的了。”
顾锦蹙蹙眉没说什么,和杨初厌一起进去了。
杨初厌这些年都生活在这里,逢年过节也是一个人吗……在顾锦胡思乱想之际,砰的一声,杨初厌已经关上了门。
家里被打扫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家具上没有多余的粉尘,看得出来是经常打扫的。家里的所有的东西都被整齐的摆放着,面积看起来和自己住的差不多大。这是顾锦在逡巡一圈后,在内心得下来的结论。
杨初厌抱着手臂侧身倚在门框上,看着顾锦来来回回的走动着,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顾医生对卫生还满意吗?”
事实上,杨初厌每周休息日都会打扫卫生,直到摸不到,看不到一丝灰尘一粒杂物为止。
日夜轮回交替,这个习惯就像是被杨初厌刻在了骨子里,从未改变。
也是在顾锦提出要同居之后,杨初厌特意抽出一天时间在公司午休时赶回来又做了一次大扫除。
顾锦顺着她的话满意的点点头,夸奖道:“满意,特别满意。”
杨初厌嗯了声,对顾锦说:“我先收拾下东西,你要进来吗?还是坐沙发上等会?”
顾锦耸耸肩,没拿定主意:“你先去吧,我随便看看。”
说罢,杨初厌应了声好,转身走进了卧室。
顾锦坐在沙发上透过电视屏幕,瞥见了放在茶几上的那本貌似被翻看过很多次的书,心中满是好奇和惊讶。
杨初厌不喜欢看一些课外杂七杂八的书,这点顾锦是知道的。
顾锦瞄了眼半敞着的卧室门,心一横,拿起了那本书。
书皮还是崭新的,大概是长期在阳光的照射下,里面的书页已经有些发黄了。
难怪会显得旧旧的。
顾锦随意的翻了几页,心情浮躁的让她看不下去书。
刚准备放下的那一刻,顾锦摸到了侧边的空隙,薄薄的两页书页中间的一条缝缝,好似有什么东西夹在里面。
顾锦很轻地皱了下眉,手指顺着空隙找到了夹在书中的那页纸。
纸张叠放在沉甸甸的书本中,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里面夹着东西。
顾锦疑惑片刻,还是翻开了夹着东西的那页。
里面夹着的不是书签,而是一张淡黄色的,摸上去还会发出清脆折揉声的纸张。
被叠成了一个小方块大小的纸张,表面还有着明显的折痕,一看就是被人反复蹂躏过的。
心告诉顾锦,这绝对不是一张普通的纸。
按照杨初厌的性格她除了书签以外,绝不会在书本里面夹其他东西。
而这张纸显然不是书签。
顾锦拿着书的力道大了几分,暖洋洋的夕阳透过玻璃窗洒满整个客厅,同时也把她包围在其中,客厅瞬间被染上了与夕阳同样的颜色。
杨初厌还没收拾完行李。
顾锦手指发颤,捏起纸张的一角,动作慢吞吞的将那张纸展开了。
一张病例单在无任何心理防备的情况下出现在顾锦视线中。
炎热到可以煎蛋的季节,顾锦却感觉一股冷气从脚底开始蔓延至全身,这股冷气直冲天灵盖。
纸张的一角被顾锦攥的皱巴巴,眼里透露出几分寒芒,眉毛拧到了一起,她下意识的咬紧了牙关。
顾锦视线一寸寸下移,看着那些一板一眼毫无温度的印刷字,身体的温度也随之骤降。
姓名:杨初厌。
年龄:21岁。
诊断结果:双向情感障碍。
现病史:自诉记忆力下降,易失眠易多梦,间断性心情不好,近期食欲下降,不愿与人交流。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仿佛化身为一根根利剑,划破空气,刺穿顾锦的心脏。在那一瞬间,所有的杂外音全然消失,只剩下一颗浮在冰冷湖中的血液模糊的心脏。
二十一岁。
杨初厌大二。
她二十出头的年纪就是这样度过的吗。
顾锦只感觉头皮一阵阵发麻,身体如一具提线木偶。她呆坐在沙发上,只能靠扯着头发而带来的痛感,让她觉得自己活在现实中。
“顾锦。”
杨初厌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卧室里出来的,放在她身旁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行李箱。
顾锦怔愣半瞬,机械似的缓慢抬起头,思绪短暂的从病例单中抽离出来。她扯出一个很难看的微笑,干巴巴的嘴唇一张一合道:“杨初厌。”
杨初厌茫然的看着似是无一丝生机的顾锦,视线顺着她的嘴唇下移,最终落在了那人手里紧攥着的那张纸上。
顾锦深深地望着杨初厌,哑声开口的同时站起身走向杨初厌:“抱一下我吧。”
等到杨初厌回过神时她已经抱住了顾锦。
顾锦低垂脑袋额头抵在杨初厌肩颈处,微喘着气,仿佛那几步道已经用尽了她全身力气。
杨初厌双眼空洞的看着茶几上的那张皱巴不堪的纸,第一反应竟是怪自己没收拾好。
书一直放在茶几上,杨初厌在大扫除之后想着收拾起来的,结果被黄姐一个电话召回,要求她立马回公司开会。紧接着回了余市,根本没机会回来将它收拾起来。就这样,这本书静静地待在那里,等着某个人的到来。
此时,顾锦的声音沉闷闷的传来,她喊她名字:“杨初厌。”
杨初厌艰难的嗯了声,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蜷在一起:“我在。”
半晌,杨初厌甚至都认为自己等不到顾锦的下文时,那人却开口轻声哽咽的道:“杨初厌,生病就去看病吧。我一直在,我再也不走了,你不用再做梦了。”
顾锦对于精神疾病是有一定的了解的,她大学有一位舍友当上了精神科医生,最开始还会和她闲聊一些这方面的话题,后面因为工作忙也就渐渐不联系了。
杨初厌的那些症状,顾锦全都略知一二。
她只怪自己太傻,竟然没发现杨初厌已经生病了。
抑郁期患者会有自.残行为,更严重的会丧失味觉。难怪,难怪那碗咸到齁嗓子的面杨初厌会说好吃。
顾锦几乎刹那间睁大了眼睛,如走马灯一般脑海里不断涌现出杨初厌手腕上的一抹鲜红,以及那碗咸面。
杨初厌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原本蜷缩在一起的手,一点一点松开,垂在自己身侧。
“顾锦,我在看病了。”杨初厌嗓子干的像无际的沙漠,只能尽力的发声开口说话。
从确诊的那一天起,杨初厌从未停止看病、复查、心理疏导和吃药。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那些药瓶子都能卖个几十块钱了。
因为生病情感波动幅度过大,杨初厌始终没敢去找顾锦。她只敢在顾锦大学毕业时隔着围栏远远地望上一眼,在同样的城市里,梦着那个现实中抱不到的人。
顾锦流着泪说:“杨初厌,我不走了,你好好治病,我陪你一起治病,我等你好起来的那一天。”
刚说完,顾锦就觉得不太对。
精神疾病这种从根就开始变得腐朽的,根本不是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就能好的。
不然,杨初厌为什么这么久还再受着这种折磨。
“杨初厌,你很痛吧。”顾锦很轻地说。
杨初厌摇着头,胡乱的讲:“不痛的,不痛的。”
梦就是她的良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的那一秒就不痛了。
梦里有顾锦的面容,有她拥抱时的温度,有她笑着时候的模样,有她的声音,有那一张张小纸条……
所以,至少梦里是不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