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语》二季风

17、夸你

　　高中的理科知识繁琐又复杂，学起来很吃力。顾锦坐在硬邦邦的椅子上，手不停的抓着头发，紧皱着眉，想答案想的很痛苦。

　　和一道数学题大眼瞪小眼了好半天，顾锦还是没有头绪。

　　要不自己明天去医院测测智商吧。

　　头发都被弄乱了，顾锦干脆不琢磨这道题了，转头拿起语文书开始背语文了。

　　顾锦记忆力很好，默读几遍就可以背下来，刚好上一个找老师背的同学已经回来了，顾锦见状，便去背了。

　　老师是刚大学毕业，出来兼职，或许是看顾锦总是坐在座位上默不作声的写题，每次背完书总喜欢夸夸她，有时候还会给点糖，给予鼓励。

　　顾锦笑着接过老师递给的糖果，道谢后又回到了座位上。

　　中午吃的是盒饭，吃饭时间可以短暂休息一会，顾锦点开消息界面最顶端，给那个人发了条消息并配了图。

　　[咕咕叽叽:吃饭了吗？]

　　[咕咕叽叽:盒饭图片。]

　　“哟，谈恋爱啦？给男朋友报备？”老师坐在顾锦对面调侃着。

　　顾锦夹菜的动作愣了一瞬，脸上的笑意有些凝固。她摇摇头，解释说:“没有男朋友，是我的好朋友。”

　　话音刚落，心中莫名出现一个疑问：真的只是好朋友吗？

　　老师大笑着把头发扎起来，吃了口米饭慢悠悠的说:“猜你也不会谈恋爱，这么紧张干什么。熬过高中是很累很难的，容易耽误学习不说，年轻时感情都很脆弱，即使是一片真心也会被不可控因素而拆散。等到长大了再回头看，彼此早已形同陌路了。”

　　感情像流浪猫和路人的关系，你给了我一时的温暖，却无法带我回家给我一生的慰藉。

　　顾锦听的很认真，筷子戳着米饭，脑子里想着其他的，一边想一边有些好奇的问：“为什么这么说？”

　　这次换成老师愣住了。

　　顾锦看着老师苦笑了下，眼里有忧伤。但什么也没说只是催促着顾锦吃饭。

　　顾锦吃饭时一直心不在焉，饭菜也没有吃多少，还剩了很多。

　　自己对杨初厌的情感很朦胧，分不清对她是朋友还是另一种感觉。

　　想和她待在一起，想让她变快乐，想让她多注意自己的情绪，看见她和别人说话会不开心……

　　喜欢的定义是什么？

　　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顾锦身边，拍拍她的肩，“顾锦，想什么呢？还没吃完吗，要收盒饭了。”

　　回过神来后，顾锦敷衍的哦了几声，把盒饭送到垃圾桶里。

　　午休时间，有人睡觉，也有人几乎都在争分夺秒的背书，细细碎碎的背书声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入耳，是很好的催眠曲。

　　顾锦趴在桌子上，翻看着手机聊天记录等着杨初厌的回复。

　　叮。

　　[YangCy:吃了三明治。]

　　和顾锦一样，杨初厌也发来了一张三明治的图片。

　　紧接着下面又发来一句。

　　[YangCy:感觉没有你做的好吃。]

　　这是在夸自己吗？

　　顾锦打字的手顿了下，想了许久回了句:

　　[是在夸我吗？那我下回再给你做。]

　　那边秒回。

　　[YangCy:好啊，我等着小顾同学。今晚小顾同学有时间吗，陪我一起买台空调可以吗？]

　　[咕咕叽叽:是你的话就有时间。]

　　杨初厌发来一个小恶魔嘴角上扬的emoji，随后回道:[那我就当顾同学同意了。]

　　顾锦也学着杨初厌回了她一个同样的小恶魔emoji。

　　人忙起来的时候时间真的会变得很快，上着上着就到了放学点了。顾锦和老师打过招呼后，背着书包往杨初厌兼职奶茶店的方向走去了。

　　到店门口时，顾锦往里面瞟了一眼，发现只有杨初厌一个人在那默默擦着奶茶机器。

　　杨初厌擦的很认真仔细，乃至于都没发现自己背后站着一个人。

　　转身两人视线相间的一刹那，顾锦清楚感觉到杨初厌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后背撞在机器上。

　　杨初厌平复后仍心有余悸，“怎么来了不喊我？”

　　顾锦笑出声，“你是易惊吓体质吧，这么容易被吓着。”杨初厌有些不满，撇撇嘴转过身背对顾锦，“这算惊喜吗？”

　　顾锦伸出手捏了捏杨初厌右手食指第二关节，“生气啦？”说着把脑袋凑到杨初厌面前，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给杨初厌看。

　　杨初厌没回答，依旧仰着脖子擦机器。

　　顾锦看杨初厌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在她身边急得来回转。最后一次，杨初厌终于忍不住了，蹲在地上大笑出来。

　　顾锦站在原地不动，身体僵持眼里满是惊讶。

　　她第一次看见杨初厌笑成这样，像听到惊天大笑话。这也是第一次看见杨初厌的笑容，终于不是往常拘谨又矜持的笑了，而是敞开大笑不止。

　　不知道自己笑了多久，久到眼泪都笑出来了。

　　顾锦神情恍惚间，紧张的蹲在杨初厌身旁，拼命拍打着后背，心中心急火燎，“杨初厌，你怎么了，杨初厌，杨初厌。”

　　杨初厌扬着嘴角，笑容依旧，眼里透着水光，鼻尖红红的，说出的话却是让顾锦失了神：“顾锦，如果我有喜欢的人了，你会为我开心吗？”

　　顾锦根本没料到杨初厌会问这个问题。

　　杨初厌蹲在地上睁着湿湿的眼睛，歪着头等着顾锦的回答。

　　质问的话噎在喉咙里，吞不下，讲不出。

　　喜欢谁？喜欢的那个人比我好吗？
　　是朋友？是同学？还是陌生人？

　　顾锦紧张的移开杨初厌视线，看着杨初厌表情细微的变化，一时哑声。

　　“如果你幸福，那我也会为你感到高兴。”

　　这回答仿佛扎根在内心最深处的刺刀，被心爱之人抽出后，又再给致命一击。心脏被玫瑰缠绕，花枝上的刺一点点血流成河。

　　我不幸福。

　　除了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之外，我都在受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杨初厌觉得自己现在像是矿泉水瓶，被人无情地丢弃在垃圾桶里。

　　心宛如被人狠狠的抓了一把。

　　只能苦笑着安慰自己，强撑着说:“我开玩笑。顾锦，我没有喜欢的人。”

　　我喜欢的人就在我面前，可她大概永远不会知道。

　　“陪我去买空调吧。”

　　杨初厌擦了下笑出来的眼泪，扯着嘴角拉顾锦起来。

　　顾锦哽住了，不想去思考杨初厌是开玩笑骗她，还是她真的有喜欢的人了，想的太累了，她现在只想抱抱杨初厌。

　　于是她伸出手了。

　　这个抱很用力，像是积攒很久的情绪终于释放出来，但更像是怕杨初厌下一秒就离自己远去，怕她下一秒就消失在自己眼前。

　　顾锦声音不再像刚才那么轻佻，颤抖的抽噎着:“杨初厌，这个玩笑不好笑。”

　　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杨初厌语气有些急迫，嘴里喃喃着拼命地道着歉。

　　“对不起，对不起顾锦……对不起。我不会再开这种玩笑了，对不起顾锦……对不起……”

　　实在没力气了后面几句对不起声音弱小又轻声。

　　顾锦也不好受，心像被人用石头堵住，牵动一下就疼痛难言。每说一次话，那疼痛感就加重一分。

　　“杨初厌，我没怪你。如果以后你和你喜欢的人很幸福，我真心会为你感到高兴。”

　　哪怕那个人不是我也没关系。

　　玩笑不好笑，可是杨初厌刚才很认真的问她那个问题。不像假的，不像玩笑。

　　杨初厌真有喜欢的人了。

　　杨初厌不想听到这种回答，装没听见似的，独自擦掉不知道何时留下来的眼泪，“顾锦，走吧，陪我买空调。”

　　*
　　顾锦和杨初厌全程一言不发，她看着她熟练关门，叫出租车，然后低头不看自己一眼。

　　车就在附近，到的很快彼此不再像往常那样紧紧坐在一起，而是都坐在了边上，中间空出来的位置还可以做下一个人。

　　两个人关系突然变得很僵。

　　俩人保持这个状态，一直到了空调专卖店，都没说一句话。顾锦在后面离杨初厌很长一段距离，和避嫌似的。眼神跟随着她挑选空调、付钱和工作人员商量安装时间。

　　这种感觉太难受了，像吃了苦青梅直酸心底。

　　杨初厌完全把站在她身边的顾锦当成了陌生人。顾锦看着杨初厌有一种割裂感，仿佛今天中午给自己发消息的人不是她。

　　越想越生气，心里压着一团不明的火。顾锦刚准备上前“理论”，手腕忽的被拉住。

　　听不出情绪，杨初厌此时脸却很臭，简直是一副面瘫脸：“上车了。”

　　顾锦被杨初厌拉着上了车，杨初厌往旁边挪了挪，又和顾锦之间保持着距离。

　　真是好样的。

　　顾锦心里咬牙切齿，气不打一出来。

　　看见杨初厌挪位置的小动作，顾锦就无名的生气，自己也不知道在生什么气。

　　回过头看着杨初厌若无其事的玩着手机，好的，更生气了。顾锦想也没想扯着杨初厌的手腕，往自己怀里带。

　　眼里透着怒火，神情不悦，说出的话冷冰冰，“杨初厌，你喜欢谁你能告诉我吗？我接受不了你一直这样不理我。”

　　我喜欢你。

　　如果我说了你会是什么反应？

　　你会觉得恶心然后离开我吧。

　　想到这，杨初厌苦笑一声，从顾锦怀里脱离出来。

　　“顾锦，对不起。我没法和你说出口。”

　　顾锦说话近乎刻薄，努力压下声，“杨初厌，你耍我？”尾音藏不住的颤抖，手却还死死攥着杨初厌的衣角，把平坦的衣服弄得满是褶皱。

　　杨初厌怔了怔，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说:“ 顾锦……”

　　“杨初厌和我待在一起很紧张，很让你不舒服吗？如果这样我可以不再找你。”顾锦发狠的掐着杨初厌的锁骨，把对面人强行掰正与自己视线齐平。

　　杨初厌这才看清顾锦眼里的血丝，眼尾泛着淡淡的红，说话时鼻腔发酸，眼神像要把自己活剥了。

　　杨初厌说话断断续续的小声嘀咕道:“我没有……顾锦……我没有……”长舒一口气，顿了顿，又说:“顾锦，我不讨厌和你待在一起，我甚至很希望和你待在一起的时间可以再长点，你没有让我感觉到不舒服，我只是——”

　　后面那句话，杨初厌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只是无法直视对你的感情，我不敢想如果你知道了你会是怎样的反应。

　　喜欢你是一场梦，那就永远不要叫醒我。

　　第一次顾锦没有送杨初厌到她家门口，而是转身开门回了自己家，没有再见，没有挥手告别。

　　今晚的月亮是月牙型的，很亮很好看。

　　推开家门，杨东华今晚不在，独守空落落的屋子是常事了。

　　杨初厌推开自己卧室门，开了点窗户透透风。清风习习，吹散了白天的燥热。

　　坐在书桌前，杨初厌把包随意扔在床铺上，打开了右手边的抽屉。

　　抽屉里面没什么东西，只有一根早已过期的棒棒糖和一本纯蓝色的迷你本子。

　　杨初厌拿起本子，翻了起来。

　　字迹歪歪扭扭，几个字挤在一起和一团毛线一样。

　　2004.9.1
　　我今天交到了一个很好的朋友，她说她早就把我当好朋友了，抱歉，我反射弧比较长。

　　2005.1.4
　　我好朋友要我去她家过新年，她妈妈做饭好好吃呀，我还没有吃过我妈妈做的饭呢。杨东华今天又没有回家。

　　2010.9.1
　　今天初中开学报道，我是一位初中生啦！这是不是意味着我长大了？好朋友也和我一起考进来步华！真好。

　　从这里开始断开，2010年没有任何记录，直到12年才重新叙述。字迹不再潦草，逐渐变得潇洒，不加约束。本中的那位朋友也逐渐替换成了“她”。

　　2012.11.22
　　今天她生日，我给她唱了一首歌送给她，她很开心，看她开心我也很开心。

　　2012.12.21
　　她从湖杭街来就为了给我送一碗汤圆，可惜汤圆凉了黏黏糊糊团在一起，但也很好吃，我全吃光了。就是晚上胃有点不舒服。她还给我放了仙女棒，真好看。

　　2013.7.2
　　619 619.5。我们可以上一个高中了。

　　2013.8.7
　　她带我去玩了大摆锤，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她让我看她，我看了，但她只笑着看我。没关系，她笑起来很漂亮。

　　不是日记，不是周记，更像是心血来潮时写下的，没有人名出现，但整本全是围绕着那个人。

　　杨初厌拿出笔筒中一支笔，在后面又写了一段，只有零零散散几个字。

　　2013.8.8
　　晚23:39。我确认我喜欢她。

　　我喜欢的人也是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