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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一想到萧灏在外边枪林弹雨,风餐露宿,衣不御寒,食不果腹的,舒佟心里既然难受又感到负罪感,他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了,凭着爷的身价享乐,好吃的好喝的一应俱全了。

      可他呢?

      舒佟没有消息,不知道他在那边的生活是怎么样的水深火热。

      清婉见舒佟哥嘴角耷拉的厉害,像是发生了什么很难过的事情,不免凑过去问怎么了,舒佟抬起沉重的眼皮,嘴角为难痛苦地抽动了下,最后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大过年的,应该喜庆,舒佟不想扫兴,最终选择转移话题,一改轻松的姿态,去问清婉:“你说王妃今晚怎么了?为什么这么说呢?就算王妃不说,无论如何,我都是要帮爷管家的,不管爷成没成亲,毕竟我是他捡回来的、养大的。”

      清婉有神的杏眼一错不眨落在舒佟哥的脸上,有些人是不会知道在说某些话的时候自己脸色有多差的,比如眼前的舒佟哥,眼神失去颜色,嘴角下垂的角度仿佛如同奔丧现场,整个人弥漫着颓废之气,尤其强调大哥成不成亲时。

      清婉没有去提醒他,潜意识里或许认同他的话。舒佟哥的是大哥捡回来的,也是大哥养大的,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别说大哥对舒佟的恩情还不是滴水之恩,而是河海之恩。

      若是只有恩情,大哥成亲,有了自己的孩子,舒佟哥不是应该高兴和祝福么?怎么一股不情不愿的......

      忽地,清婉便想起不久前亲眼所见之画面,那是一副惊世骇俗、令人难以言齿的景象。年前奉额娘之命到洋人公寓里收一笔器械的款,事务结束后,她好心情地晃着手提包一步一步慢慢下楼,却不料被两人相拥亲吻的男子画面顿住脚步,久久不能回神,做了还几天奇怪的噩梦。

      为此她给望安哥电报时羞涩但又十分好奇地提了一嘴这桩奇遇,谁承想望安哥对此事态度淡定,且告诉她他有一对外国好友就是男男伴侣,倒显的她没见过大世面了。

      下人围成几桌大牌纸的声音此起彼伏,高低错落,清婉不知自己为什么会想起两个男人亲嘴的画面,只是......

      如果……

      如果……那两个紧贴相拥亲吻的人换成大哥和舒佟哥……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从小到大大哥对舒佟哥重视至极,亲密程度一度超越几个亲弟弟和妹妹。

      或许是想多了,清婉无奈地笑笑,摇着头把那些画面和想法挥掉,回答舒佟哥:“舒佟哥,我觉得你没必要想那么多......”

      有些画面和念头刚被自己劝服下去又抑制不住地冒起来,以至于清婉的话越说越没有底气,越说声音越小。

      劝舒佟哥不要想那么多,为何不想想额娘怎么突然一反常态说起大哥成亲和让舒佟哥当管事的事情呢?

      而且是在大哥接舒佟到大帅府之后,安排舒佟哥学了那么多安全课程甚至掺夹着管家的事务,包括做生意和管账。

      饭桌上额娘像是虚张声势,想极力证明什么或者说服什么,但其实没有说服力也证明不了什么。

      至此,清婉头皮轰然发麻,像是拨开迷雾,豁然开朗——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舒佟奇怪地看着清婉,在她空洞的眼睛前挥了挥手,失去焦距的眼睛很快回了神,舒佟嘀咕了句:“清婉,想什么呢?”

      清婉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露出一个舒佟觉得奇怪的笑容,有神的杏眼焕发着流光溢彩,兴致勃勃地问:“舒佟哥,你知道为啥大哥让我喊你哥吗?”

      牛头不搭马嘴,对话说着说着就歪了,舒佟也没能够得到任何想听的答案,心里不免失落,对清婉的话兴趣不大,不知道是敷衍还是认真,反问:“为什么?”

      “可能跟额娘为什么让你当管事有关。”

      舒佟忽然身躯一震,眼神亮了起来:“你说说。”

      “你猜猜嘛,”清婉挤眉弄眼故作小姿态,反问道:“舒佟哥,你有想过大哥和哪个女子成亲吗?哪怕一瞬间。”

      厅堂庄重、高贵,头顶以“燕誉堂”的匾额居中,落地便是一张方桌,两边对称摆设两张红木太师椅,而后逐次摆放名贵花瓶、文玩,花几上的梅花红艳艳,一点点映在舒佟脸颊,清婉眼前他皱了皱眉头:“我……哪有时间想这些。”

      李殊仁慈,自觉离席留下一片热闹。燕誉堂聚攒好些人,舒佟和清婉都是半大的孩子,尚且在说话,但到底是主人,下人不敢放肆,热闹里都藏着克制,偶尔一两声叫胡的声响响起已是最大尺度。

      末了,舒佟补充:“每天上课时间都不够,没......没时间想这些,再说了,”他倏然泄气:“整个北城爷想娶谁娶不到?谁不想嫁他呢?”

      纵然萧灏存有恶声,但毕竟是功德巍巍的萧大帅,拯救人民于水火的英雄,即便恶声狼藉,有钱有权足以让人向往,饿不死,也无需上战场,是极大的诱惑。

      清婉见他的状态,心中已然明了。虽然比他小四岁,但清婉从小接触生意场,对人有独到的理解与探究,何况两人共居于恭王府下,时有碰撞。清婉深知舒佟哥的品性纯良与喜好单一,情绪挂在脸上,此时的抗拒何尝又不是一种拒绝?

      清婉爹不在,娘不疼,兄弟姊妹不爱的,不敢惹他不快,低头想要去看他是不是生气了,结果舒佟转头根本不愿意给她看,清婉不好表现太过,小心翼翼地问:“舒佟哥,你生气了吗?”

      “有什么好生气的,爷总要成亲的!听说现在成亲登报纸就成,可方便了!不管爷成不成亲,我都是他的下人,爷要我帮他管家我就管家,用不着我我就走,行了吧?!”

      还说没生气?

      胡说八道了都。

      音量提高了都。

      嘴硬且不自知生气的舒佟没有发觉自己脸颊都鼓了起来,但清婉能看见,她感到头大,觉得自己惹了麻烦事,如果到时大哥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样,只能哄道:“舒佟哥,你还真把自己当下人啊?”

      “可是王府里没人把你当下人,只有你自己把自己当下人。”

      舒佟从很小的时候对外身份就是王府的小公子。

      刹那间,舒佟的气消了大半:“我……”顿时无理可说,但心里那份郁闷却始终无法消散。

      周围有热闹的声响,对比之下舒佟的沉默显得尤为强烈,舒佟不出声,清婉就静静地等着他,也不打扰,漂亮有神的杏眼巴巴地望着他,试图等待他的答案。

      舒佟憋了好久,才扣着手指,小声的说:“才不是,只是下人而已。”

      清婉听到他嘟嘟囔囔的强调了几次,莫名让人觉得怅然若失的,直觉告诉她,若是大哥听见了,要出事的。

      同时,清婉恍惚了下,愣住了,仿佛被说中心事。整个恭王府的下人都称她为九小姐,可她从来不曾感受到兄弟姐妹的“疼爱”,即便她是额娘最小的小女儿。她的好友叶漫,是家中幺女,上面三个哥哥,两个姐姐,无一对她不疼爱,父亲母亲和哥哥姐姐无有不依,想要什么有什么,做错了事惩罚却也拥抱她。

      她就在娘亲身边,可额娘从不抱她,也不关心她,只有在做成一桩生意对她眉开眼笑,做错事亦不管教,只把她交给周伯。

      感同身受让早熟的清婉失语片刻,这些年她悄摸的学会了调节情绪,在被发觉前回了神,说道:“不是的......你听过额娘喊周伯或者祁伯哥吗?”

      压下心里的苦涩,继续道:“说明......大哥从来没把你当成下人,不然立大帅府时怎么亲自回来接你?......还,还安排那么多课程让你去学。”

      清婉苦笑,越是说下去越是心酸苦涩,一股从未感受到的无助如同浪潮扑涌而来——根本没人在乎她。

      大哥十二岁出国留学,十八岁领兵打仗,离开王府十多年,依旧不远千里替舒佟哥谋划,英语课、德语课、射击课、骑马课、格斗课还有管家的本领......但没有人想起她,她是一个没有人在意的人......果然是恭王府里最不受待见的。

      莫名的,舒佟感觉清婉的脸色唰地变白了,那双总是很有神的眼睛失去了光泽,变得暗淡,舒佟暗自懊恼,还是在大过年把忧愁带给了别人,他拉着清婉的手臂:“要不我们也去玩纸牌吧?麻将也行,你教我。”

      至除夕,达旦不眠,谓之守岁。

      大年三十,夜晚城内一片橘黄的暖光,家家户户亮起守岁燃灯,连平日里不舍得燃油灯的这天晚上都迫不及待地点亮,期许新的一年吉祥如意,好运连连。

      厦朝已灭亡许多年,但些许规矩和习俗被稳妥地延续了下来,好比除夕夜守岁零嘴亦有说法,消夜果盘里放置青苹果、红枣、栗子、磨盘柿子,寓意清平五福、早早立子、事事如意。

      放鞭炮、贴红联、挂红灯笼来除祟。

      红联已贴,红灯笼已高挂,等着年初一的大好时辰点燃鞭炮,驱赶霉运,迎接新年。

      恭王府的除夕夜守岁热闹,两个半大的小主子领着两个年过半百的管事,携带一群男的女的下人哄哄堂堂没有规矩地齐聚一堂,打牌玩游戏。

      桌面零嘴不断,图的是热闹。

      舒佟心里内疚把坏情绪传染给清婉,玩牌逗她笑,见她眉间舒缓,悄摸的退出赌桌,颓然地落座太师椅。

      不知不觉间,萧灏又离开一年多时间。可能真是岁月不饶人,近两年来王妃频频谈起爷的婚事,外出时多了一份心思,端着心思观察这家小姐,那家夫人的姊妹。

      舒佟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或许是战事即将结束,归来后的待做事项,这样也好,总归是平安归来。这人神通广大,连他偶有的怠慢学习都要发一通电报鞭策,成亲的事儿是经他授意的吧。

      不管是不是,战争结束总归是好事。

      守岁过后,恭王府上上下下进入了忙碌,人情往来,利益交错总要跑几趟。胞兄是北方政府大总统,大儿子是安平军首领,二儿子和三儿子安平军内高官,恭王府的大门由年初一到元宵结束络绎不绝地被踏入,门槛要被踩踏磨平还只是接了一部分客。

      若是全开放,怕是整个恭王府都要被踏平。

      不知怎的,这年见客李殊竟点名要舒佟陪同,清婉则无需出席。舒佟毫无经验,一味只知道笑,一连十几天,脸已经笑僵。

      连李殊都手绢捂着嘴笑道:“小舒佟,不想笑就不笑了,何必勉强自己,累得慌。”

      本就是豪气干云的人,束之闺阁多年,厌倦了,如今胞兄和儿子有权有势,李殊也懒得管那么些裹小脚的规矩,想给好脸色就给,不想给谁也不好使,怂恿着舒佟也不当好孩子。

      舒佟不敢,是以一边接受王妃的嘲笑一边规矩地笑着应和。好些天回到傾瑄院都身心俱疲,立马趴在萧灏那张金贵舒服的贵妃塌,见着祁伯便不忍埋怨:“祁伯,你说王妃为什么让我去迎客呀?我又不是女眷。”

      祁伯:“这话不要在王妃面前提,她不喜欢。”

      “哦,知道了。”舒佟清澈明亮的大眼睛被疲惫地耷拉着,见不到瞳孔,浑身不想动,腿间卷着萧灏用过的被子,歇息好一会儿。

      “是不是爷让我去迎客的?”好半晌,舒佟像是缓过来一样,开口问。

      舒佟很不满萧灏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行为,他可以发电报回来指使舒佟做任何事,但只要他发一通电报过去就会收到一则批评,美名其曰让他好好学习,不许分心,不许发电报。

      舒佟对此不满久矣,但无可奈何,谁让人家是鼎鼎大名的萧大帅。

      今日太阳暖洋洋,地里的雪有消融的迹象,挂枝头的冰偶尔噼里啪啦地掉落,啪地砸碎在地。祁伯没隐瞒:“是。”

      舒佟把头埋进沾着温度的被子里,萧灏上次回来不到一天,没在傾瑄院睡下,以至于被子里压根没他身上的味道,但不妨碍舒佟这样子做,他又沉默了,片刻后轻微叹气:“看来,爷真有心让我当管事,提前替新王妃认脸。”

      轮到祁伯沉默了,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不忍再问一遍,得到的答案是没有听错,才反问:“这是爷跟你说了?”

      舒佟愤愤地砸被子:“不然王妃为什么不带清婉,让我去见客?”

      趴着缓过劲,没听到祁伯的回答,舒佟便转身寻找人影,却见祁伯双手相握放于身前,神情淡淡地站贵妃榻前。于是舒佟重复一遍:“不然王妃为什么不带清婉,让我去见客?”

      祁伯神情没有变化,站姿一动不动:“爷自有安排。”

      “他能有什么安排?”舒佟反驳地大喊,祁伯平静无波的脸终于出现一丝裂痕,眉头蹙了一瞬,舒佟眼尖地看到了,他又有了说下去的欲望:“肯定是为新王妃着想,才让我提前认人的,为新王妃铺路,你知道的,爷很心细,他肯定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不然王妃为什么最近老提起新王妃的事情?肯定是因为爷授意她去看人家了。”

      祁伯眼皮跳了跳:“谁告诉你的?”

      “是吧!”舒佟立马攥着被子的一角坐了起来:“你也这么认为的对吧?!”

      等不及祁伯开口说话,舒佟的肩仿佛背着千斤重石,膀骤然下垂,刚缓过来的神态再次露出疲惫,强撑着提起精神:“无论怎么样我一定会尽心尽力辅佐新王妃的。”

      舒佟状态堪忧,一边让人看着疲惫不堪,另一边又在给自己打气,说服自己辅助新王妃,嘴巴呢喃着激励话。

      祁伯沉默地注视着,只有他能瞧见这孩子脸色有多差,疲惫、难以接受和不甘写在脸上。

      终于,他忍不住地打断:“王妃亲口说的吗?”

      “是啊!”舒佟无谓且无力地放弃一般缓缓落下,背靠贵妃椅,闷声说:“除夕团圆饭说的,笑眯眯说的,说到了新王妃,王爷当爹了,王妃当了祖母,说到这王妃笑的见牙不见眼,当真希望爷立马生出个娃娃来。”

      祁伯静静地看着,舒佟好像很难受,最终转身留下一个背影,落寂不甘又心酸的背影,祁伯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可怜的孩子什么都不知情。

      舒佟一个姿势许久不动,久到祁伯以为他睡着了,正要动身离去的时候听到一声叹息,轻微到难以察觉,但祁伯听见了,到底不忍心,去问他:“你想伺候新王妃?”

      “有什么想不想的?我只是一个下人!”舒佟就着棉被撒气,砸了两下,态度恶劣,语气颇急,可很快又反应过来不该对长辈如此恶劣,急转地冷静下来,说抱歉:“祁伯你先下去吧,我想静静。”

      舒佟大多数时候是好声好气,有话好好说,有些时候甚至过于温吞,极少数被激成需要发泄脾气的,祁伯惊诧一瞬后颇觉心疼,说道:“爷哪里需要你伺候人?大帅府的几个人哪个不是来服侍你的?”

      恭王府背靠北方军阀注定无法平静,过年期间除了面见会客,商会的各大老板、合作伙伴也需打点,利益交融,人情往来,在所难免。

      李殊手上开设的工厂就有罐头厂、器械厂以及农场和牧场,年前年后各大厂商都需人情交搭。清婉早早展露出做生意的天赋,帮着李殊管事已两年有余,理所应当地为李殊出面,而这次多了一个舒佟。

      不是所有合作伙伴都需要李殊亲自出面,大多由清婉和舒佟代为出面拜访。

      元宵节后几天的一个下午,舒佟与清婉一起拜访友商回到恭王府艳丽的朱红色大门前,石狮子威武霸气耸立着,有些人却不体面地大闹。

      跪着的人见到清婉和舒佟,跪着爬到跟前拽裤脚,舒佟挡在清婉面前,挡住了人碰清婉的裙摆。

      那人不断磕头:“九小姐、舒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儿......”人一旦急起来就乱了,舒佟只听清救命的意思,却不知为何求救,但他记起这是秦王府的人,到如此地步,应该是走投无路了。

      可舒佟却无法产生一点怜悯,从祁伯口中,他曾听到过萧灏八岁时也如此求饶,但全然不奏效,恭王爷死去那年,是秦王爷带头讨伐恭王府的。

      时至今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一年多时间的格斗训练奏效了,舒佟一个抬脚将人踹远了。

      “舒佟小儿,怎能动脚踢人,大过年的脏了自己的脚,真是的。”李殊平日里温柔的声音变得尖锐。见额娘出来,清婉紧绷的精神有了一丝出口,她随着舒佟哥行了个礼,紧跟着一左一右往李殊身边去。

      李殊看见两个小的过来,道:“好了,煮了燕窝,回去吃吧。”

      “是。”

      两个小的离开,李殊捏着手绢厉声道:“去,把秦三世子请进来喝杯茶,让石头看着。”

      舒佟与清婉对视一眼,眼里俱是一惊,他两都清楚石头是留在北城的精锐部队首领,平时不出手,一出手便是棘手的活儿。

      就在以为找石头看守着这事就能过去了,结果晚上晚饭的时候又传来消息道秦三世子扬言王妃不露脸就在恭王府一头撞死,将尸体留在王府。

      舒佟惊呆,筷子夹着的排骨咚的一声掉碗里,李殊接连呸了几声道:“大过年的,别添了晦气,灏儿还在战场呢,走着吧,我们去瞧瞧。”

      舒佟闻言立马放下筷子,却见有人来报,是调查的人回来了,道秦世子的嫡长子抽大烟,闹到了日租界,被日本人抓走了,而秦王爷不作为,三世子走投无路闹到了恭王府。

      关押秦三世子的厢房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是脏乱差,头发凌乱,一条长辫子半散不散,衣服沾了泥土,尤其膝盖处磨破了洞,无异于街上的乞丐,空气中弥漫着难以入鼻的气味。

      舒佟悄无声息地退后两步,清婉偏头看了看,他摸着头,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李殊捏手绢的手在鼻前挥了挥:“有没规矩了?是这样请秦三世子喝茶的,不让人出恭的?”

      下人上前解释,却被李殊无视地挥手打发掉。同时一左一右被石头的人囚禁住的秦三世子被松开口中布条,期期艾艾的求饶声又出来了。

      李殊让人拿来佛珠,指间转动着佛珠,一下两下三下,腰背挺的直直,神情淡淡地观看着,与世无争,与她无关一样。

      如何能不恨。

      秦王爷家大业大,膝下十几子,花甲之年仍然精力旺盛,胞弟未出头七便举家声讨恭王府,一言一行都试图吞下整个恭王府。如今恭王府崛地而起,秦王府萧条,便能一笔带过过往的罪孽吗?

      李殊信佛信因果,为的是儿女,从不是好欺负的角色,以前无权无势不是,如今有权有势更不是。

      心中愤恨,手中佛珠转动加速,最终闭了闭眼,心里叹息,也在压制贪嗔痴。

      舒佟吃的半饱,嫌屋里难闻退后半步,双手握住放在腹部,规矩支着脑门看戏,却不料等了半晌没下文。

      秦三世子嘴里吐不出象牙,可事件伊始已被调查清楚,他口中说的救,救的谁也有了具体人物,甚至事件经过被查的一清二楚。莫约过了十来分钟,李殊开口:“舒佟,这事你怎么看?”

      嗯?

      李殊肩背板正,一动不动,舒佟凝视地看着这道身影,是否在很多年前王妃也是这样腰杆挺直地将妄想吞并恭王府的宗亲赶跑的。

      秦三世子听闻,顿住片刻便转向舒佟方向求饶。秦三世子膝下仅有一子,七个女儿,如今被日本人抓去,基本有去无回。日本人狠毒,是不争的事实。

      能与之权衡的仅有安平军。

      清婉露惊讶之色,望向舒佟,最后视线落在额娘身上。静息之下,唯有求饶人声不断,可怜且悲戚,舒佟却无法激起一丝怜悯之心,脑海里八岁小小身子跪求的身影与之重叠,心脏不受控制地抽痛,他听到自己冷冰冰的声音:“人在世间,谁也救不了谁,自救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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