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画外音 ...
-
没想到这次回家还有意外收获，白音当晚回到宿舍后，陈翊便推来了那个朋友的微信名片，附言——
“她叫陆云声，画廊名是‘谈笑风声’，我把你的情况给她讲了，你有空跟她约时间交涉，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我提。”
不愧是慕白的陈总，效率就是高。
看来父亲看中他不是没有道理的，跟他这工作态度比起来，白音自然是甘拜下风。
刚准备把“谢谢”发出去，就想到今晚他的两次提醒，白音识趣地把文字删除了，换做了两个简单的“OK”发了过去。
而后，她主动加了陆云声的微信，但当时时间晚了，便只互相打了个招呼，约了时间便结束了对话，而与陈翊的对话框里，更是没有任何进展。
虽然是一家人，但白音始终觉得，她与陈翊之间像隔着层玻璃。
看得到彼此所有的虚与实，但永远触不到彼此的真。
当年陈菁云带着儿子嫁过来，尽管白音年纪不大，但从情感上从来都没有接受过这对母子，起初她还会闹脾气使性子，但久而久之，父亲和继母都习以为常，不再劝阻，不再解释，反正东西砸了再买，哭了再哄……谁也不会剥夺她在这个家里的权利，而陈家母子也是一样，谁也不能剥夺他们在这个家的身份。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白音还是习惯了，陈菁云作为继母，待她不差，至少表面上过得去，陈翊更是从不拿什么兄长的身份去压她，父亲依旧老样子，该给的东西照给，该花的钱也照花，丝毫不会短着她任何事。
这样的生活，她又如何去指摘什么缺爱和不公平呢？
她至今还是称呼陈菁云为“陈阿姨”，对陈翊偶尔才来句“哥”。
情感上，她依旧是没接受过他们的。
她以为今后也用不着接受了，但陈翊这回的帮助，却不由得让她感到了些微妙的苗头……
有什么东西正待破土而出，而当时的她还说不清楚是什么。
直到后来她才看穿那些苗头——是他的无意接近，是她的主动接受。
***
当夏明彻听说陈翊为白音引介画廊策展人时，他的不满都快要溢出眼眶了。
“陈翊这人心机还真是深。”
白音觉得这话有点奇怪，“怎么说？”
“艺术圈的资源慕白集团不占优势，我学油画这么多年，我爸帮衬我的那些也是裙带了一堆才积攒出的人脉，我自己那些也是，毕业后才慢慢联络交涉，他呢？上来就直接给你找了一个画廊合伙人……哎你知道吗？这年头还能合伙开画廊的，那不是有钱就是有背景……”
“这怎么看出心机深了？他在慕白这几年也小有成绩，有些人脉不是很正常？”
夏明彻撇了撇嘴，依旧不以为然，拿起白音的手机，随意翻了下陆云声的朋友圈，质疑道：
“这是他朋友？”
“他是这么说的。”
他点开了一张照片——法式波浪卷，唇红齿白，气质不凡，不禁让人揣测，“别是女朋友吧？”
白音喝奶茶的动作一滞，“可我听说，他不是没交女朋友吗？”
“别人这么说，你就真信了？”
夏明彻摇头叹息，脸上写着了然，“他如今这身份地位，不缺名不缺利，会缺女人吗？”
白音未作任何反应，只是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陆云声发愣……
“不过既然他推荐了，那你就聊聊呗，反正他的人脉也算是你家的人脉。”
夏明彻朝她戏谑挑眉，这么多年来，在这块的立场，夏明彻倒是始终坚定——白音才是白家唯一的女儿，他陈翊再优秀，也不过就是一充数的工具人。
直到白音循着陆云声发来的地址找过去，她才略略懂了夏明彻为何会说陈翊的人脉“奇怪”……
谈笑风生画廊坐落在丰海老城的洋房街区。
这里不少洋房建筑从一百年前就有了，建国后也完整保留了了下来，后来赶上改革开放，城市经济、基础设施飞速发展，能在这里租下整栋洋房却只为了承办季节性私人展的人，来头是不容小觑。
到画廊时正值午后，阳光刺眼，梧桐枝叶替她过滤了不少，不然这夏日斑斑的光线，着实恼人。
画廊门口立着一张海报，似乎是秋季展览的宣传预告——“画外音”。
看样子是一个主题展，还挺有缘分，与自己的名字还重合了一个字呢。
“你就是白音？”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陆云声本人与照片几乎没有差别，即使是简单的收身白T配做旧牛仔，也尽显曲线的玲珑曼妙，看脸就知是个白富美无疑。
“是我，您就是陆师姐了？”
白音是丰海大学的应届生，论资排辈，确实得叫她一声师姐。
“进来吧，外面热。”
陆云声拍了拍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推着她走进洋房里，笑得官方却亲近，
“陈翊跟我说你会从学校来，还以为会晚到呢，这附近没地铁，导航也不好找。”
“来面试嘛，肯定是提前出发，哪能让您等我。”
环顾着画廊内部的环境，大小画作琳琅满目，还有些雕塑作品也是五花八门，展出门类倒是繁多。
陆云声为她介绍了一下大概的环境、以及她这边具体要做的工作流程，听上去也并不复杂。
“我们目前是有三个合伙人，我主要负责招揽客源，与创作者交涉，谈版权售卖，其余两个一个是央美的，一个是伦艺的，主要做作品评估和采买定价、策划这块，我需要你做的是策划编辑，包括一些日常用品采购，说白了，就是些打杂的活儿。”
她声音清脆，抑扬顿挫，解释得一点不含糊。
“不难，但也不轻松，不过陈翊说了你的情况，既然是应届生专业对口，我会让你跟着我一起去见合作方和创作者，带着你学点干货，不会让你只做些无意义的重复工作，薪酬嘛，我们这边略高于市场价，五险一金都有……”
一套流程组合拳下来，白音这边已经有了大致定位，这份工作，无论从专业、内容、环境甚至是团队来看，都是可圈可点的，这样条件的活计，没有熟人引荐，很难遇到。
“我这个人呢，比较直接，在你之前我也收到不少简历了，但你知道，吃艺术这碗饭的，没有点人脉资源是很难维持下去的，我中意你的外形气质和学历成绩，不过除了这些，更多还是看中你的背景。”
她说得直截了当，刻意补了句，“我认识陈翊有几年了，你还是第一个让他主动开口帮忙的人，所以，我势必要卖他个人情的。”
这话怎么听出些暧昧？难不成真被夏明彻猜中了？
“陈翊……我哥他帮我，是看在我是他妹妹的份上，我会认真考虑这工作的。”
谁知，听她这么一解释，陆云声竟讶然来句——
“这陈翊藏得还挺深，我认识他这么久，从来没听他说过还有个妹妹，前天提起你这事，他说了那么多你的情况，愣是单独漏掉这茬儿……”
“…？”
这下轮到白音脸上挂不住了。
“…呃，我是说，他现在在慕白上班，帮我爸打理了不少事情，现在还帮我引荐师姐您，帮我这么多，我感谢他还来不及。”
既然说到这份上都不提“兄妹”关系，那陈翊显然是压根不想承认这层关系，应该是怕对他未来在公司的发展有影响吧？但今天她主动捅出去，不是平白惹他困扰？
那天离开画廊后，她心中也免不了犯嘀咕……
虽然是自己嘴快，但陈翊不是也没提前跟她交代吗？明明只需要提醒她一声，到时候不提这事就好了？
至于承认两人是什么关系，她向来没什么要求，肯定也不会多想。
但这么一闹，倒惹得她疑惑了。
刚回宿舍洗漱完从浴室出来，室友便提醒，“你手机响了几次了。”
白音一手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手打开手机检查——两个未接来电是陈翊的，而微信上他提前发的消息，自己也一直没回复……
正好，她也有话交代，便不假思索地回了电话——对方几乎是秒接，语气略急：“你在哪阿音？”
“我在宿舍，刚刚在洗澡，没看手机。”
“……哦，这样。”
这两字，如石头落地般平静。
“我去了……”
“你今天……”
话撞到了一起，陈翊让渡她先说。
“我去见了陆师姐，聊得很不错，谢……呃，你引荐得很好。”
这种致谢也太奇怪了吧？白音赶紧解释，“我是说，我会好好考虑的，过两天就给她答复。”
“云声这人很会来事，效率也高，你跟她能学到很多东西，当然，如果她说了资源置换这些你也不用大惊小怪，我来跟她交涉就好，你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其他不用管。”
这意思就是，她只管一门心思做本职工作，其余的他会全权揽责？
他对她这么好，是因为白长黎背后有交代的缘故吗？还是拿她当妹妹，看她毕了业所以才想着帮衬一下？
但明明，他是拒绝透露两人关系的。
“那你…是怎么跟陆师姐介绍我的？”
“介绍你？”
“陆师姐好像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吧？”
或许是没料到自己会这么问，电话那头的声音停滞片刻，白音一度以为是断网了…
“我介绍说，你是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突如其来、平静而简短的一句话，惹得白音擦头发的动作一顿。
“…这样子吗。”
对方似乎猜到了她的困扰，主动解释，“阿音，不提你我的关系，会让你今后的工作少很多麻烦，对谁都好。”
可是……
“那我要是已经提了呢？”
***
身处巴黎公寓里的白音，盯着那张署着“陈翊”姓名的明信片，神游良久……
室友Mia那会儿告诉她，白天有个中国男人来找她，而她在巴黎的具体地址，除了当地的生活需要之外，似乎只透露给过两家人——自己家和夏家。
尚且结束冲绳蜜月之旅的夏明彻，不可能毫无预告地来找她，所以唯一符合Mia描述的人，只有陈翊了。
她的思绪就此一发不可收拾，泛滥到后半夜……
打开微信，搜索出他的名字，列表里显示查无此人。
也是，当年特意把关于他所有的备注都改了称谓。
老老实实地，称他为“哥”。
而那个名为“哥”的聊天框里，除了过年时他主动发起的祝福内容外，再无其他。
在这个家里，他总是一如既往地对所有人体面，包括对她。
即使他们两人的关系，早就在她大学毕业后，变得不甚体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