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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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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小巷旁的树都掉光了叶子,光秃秃的,在寒风中抖擞。
早上出门一路走到福寿宫,风泠泠还没觉得冷,这会站在这里吹到风才发现,好像比早晨更冷了......
她抬头看看阴沉的天空,心想估计是要变天了。
“泠嫔娘娘怎会在此?”耳边忽然传来一道低醇悦耳的声音,风泠泠转过身,就见那个男人从宫道上缓步走出。
他穿着墨色锦袍,精致的五官如刀刻斧凿般,俊美无双。
她有些失神地看着他,一眼万年一般。
那男子也站在原地,静静凝望着她。
风泠泠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将那失神的神态藏了起来,“本宫失态了,明相莫怪。”
明子扬的视线落到她单薄的天青色宫装上,“天寒风凉,娘娘当顾惜自己的身子。”
大概是耳朵出了错觉,在明子扬淡漠的语气中,风泠泠竟听出了一丝真切的关怀。
“本宫在此等候明相大人多时……”风泠泠眸中含情,看着明子扬的目光柔和似水,她的嗓音也带了三分娇柔,“其实是想为前日对大人的无礼而道歉。”
她与明子扬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小巷较为隐蔽,在宫道上来回忙碌地宫人们一时也注意不到这里。
明子扬没想到风泠泠竟会说这些,眼神却飘向那枯枝,正欲开口,风泠泠抢先说道:“明相大人请让本宫说完……”
“明相大人也知道,本宫自小在侯府不受主母宠爱,进宫以来也是吃了不少苦。”说着,风泠泠撩起衣袖,露出她白皙纤细的胳膊。
“娘娘!”明子扬别过头,可还是看见了她胳膊上的淤青。
“本宫不该将因这些苦难生出的怨气,都怪在明相大人您的身上。”风泠泠垂眸,长长睫毛遮住她眼中的情绪,“往事已矣。那日大人说出愿补偿本宫之言,本宫已是无憾。”
明子扬沉默不语,只有那双黑曜石般的眸中闪动着不明的光芒。
风泠泠看出明子扬眼神中的动摇,“要怪只怪泠泠与明哥哥,有缘无份。”接着双手向两边一抖衣袖,划出一个大圆,双手交握,躬身道:“遥祝明相大人与嫡姐……百年好合。”
最后四字出口时,风泠泠忍不住的,双唇颤抖,眼眶红了起来,但却始终没有落泪。
明子扬眉峰一动,心里涌现出莫名的感觉,像是心疼,又像是什么东西被挖去了似得,空荡荡的。他张口欲劝风泠泠别伤心,可话到嘴边却变成,“臣愿娘娘永享富贵,盛宠不衰。”
杀人诛心!明子扬,你当真心狠。
“那就……有劳明相大人了。”风泠泠声音微哑,与明子扬错身而过后,没由来的,唇边浮现一抹笑靥,似是无情,又似凄凉与悲哀,只留给明子扬一道单薄而又凄婉的背影。
宫中也就那么几个嫔妃,算上舒妃还有了身孕不能侍疾,很快就轮到风泠泠了。也正是这日,她拿到了赵家送进宫来的银票。有了银钱,在宫中打点各处也方便了些。她知道这是明子扬在外运作的结果,等她在宫中站稳脚跟,想办法再把母亲接出来。
临近酉时,奉明宫永安殿的轿子便来到了敛语轩的门口。
按理说,妃位以下的嫔妃是没有资格在宫中乘轿,此次念在众妃嫔是为着皇帝侍疾去的,因此都派了轿辇。
风泠泠带着喜眉到了永安殿,行至大门口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
“泠嫔娘娘万安。”胡境见着风泠泠容色如玉,明艳照人,又瞧她神态谦和,不似云嫔那般跋扈,当下多了几分好感。
“胡公公有礼。”风泠泠见着内侍总管,微笑着打了招呼。
“里面请。”胡境挥着拂尘,引着风泠泠往内间走着,又说道:“陛下刚喝了些药已经睡下了,您进去之后,在一旁照看着就行,有什么事唤上一声即可。”
风泠泠点头应着,跟随着胡境往里屋走着。
她穿着浅蓝色宫装,头戴紫云流苏簪,步履从容,眉眼间带着淡定和自信,看得出来是修习过礼仪的女子。
胡境将风泠泠领到内室门口,便止住脚步站立在门边,又对喜眉说道:“你在这外间候着,听从主子的吩咐。”
“是!”喜眉低头应下。
风泠泠也停下脚步,抬眸看向内室门上悬挂着的那块匾额,只见三个苍劲有力的字迹龙飞凤舞地写在门上:永安殿。
心中暗叹一声,果然是皇家气派。
“娘娘请进吧!”胡境抬起胳膊,推开了大门,指引风泠泠进去。
殿门一开,那药味更加刺鼻,这味道仿佛是渗进木头了,闻久了便觉得呼吸困难,风泠泠按下想要掩住口鼻冲动,忍了忍,才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些许,随后又神态自若地笑道:“多谢胡公公。”
胡境亦向她点点头,便关上了殿门。
风泠泠独自一人向深处走着,随着脚步地深入,那药味就像是铺天盖地的大网,将她包裹着,在药味中,她还闻道了与玉真宫炼制丹药相似的味道。
果然,在龙榻旁的案几上放着各式各样的丹药。估计是玉真死前为皇帝炼制的。
终于看见赤黄色的帷帐后,躺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穿着黄色的锦缎中衣,闭目躺着。
原以为长年的病痛会让皇上身形枯槁,没想到老皇帝体态健硕。也是,听说老皇帝出生时先天不足,才会长年生病,若不是锻练有素,恐怕早就......
“风泠泠,你在瞎想什么呢!”风泠泠心下立马阻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她不敢出声打扰他,自己也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慢慢地靠近了龙床,看着老皇帝肩膀露在外面,学着小苏照顾人的模样,轻手轻脚地将被子往上扯了扯,掖好了被角。
床上的那个人依然睡得安稳。
风泠泠松了口气。
这是第一次看见陛下的样貌,怎么看也只是一个慈祥的爷爷,实在是联想不到这个古稀老人是她的丈夫......
她也不敢打扰他,从敛语轩来这,看着时辰,误以为还可能要陪着陛下用膳,因而自己也没用些。
坐在床榻边,撑着下巴,不知不觉地竟睡了过去,甚至还梦见陛下坐起身来,静静地看着她。
“陛下!陛下!”
“胡公公,求您了,您让奴婢见见陛下吧!”
“腊梅姑娘,不是咱家不通融,你也知道陛下最近身子不爽利,正休息着。冒然惊扰圣驾,咱家这几个脑袋也担待不起啊!”
外面一个女子的哭喊声将风泠泠吵醒,她看了眼榻上的皇帝未醒,唯恐惊扰了他,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吩咐喜眉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没一会,喜眉便回来汇报,“腊梅姐姐说,舒妃娘娘今晚要生了,碰巧太后早晨去了京城旁的郧安行宫礼佛,说是有些许不适,皇后娘娘将宫中的御医全派去了。”
“舒妃娘娘临近生产,她自己没做安排吗?”
“在宫外不让进,皇后娘娘那边不松口,说是宫中从无落钥后放人进宫的先例。”喜眉忽然拉住风泠泠的手,轻声说:“娘娘,这事明摆着是皇后和舒妃之争,您刚入宫,陛下又睡着,哪能拿得了主意。”
风泠泠知道喜眉不想让她蹚这趟浑水,可是,这一切发生的太巧合了。正是她在皇帝这侍寝的时候发生的事,无论她怎么做,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她用着只有他们两人可听见的声音说道:“喜眉,此时此刻,我们正在永安殿,这趟浑水已经泼在我们身上了。你在这等我。”
风泠泠快步走回皇帝榻前,跪下,“陛下,舒妃娘娘正是危急时刻,请陛下示下,嫔妾应当如何处理?”
榻上的皇帝,一动不动,若不是起伏的胸口,她都以为他已经驾鹤西去了。
“陛下,舒妃娘娘正是危急时刻,请陛下示下,嫔妾应当如何处理?”风泠泠又重复了一遍。
殿外腊梅哭得声音更大了,“陛下,泠嫔娘娘,救救我家娘娘和小皇子吧!”
好家伙,这次直呼上她了。
风泠泠一咬嘴唇,叩首道:“陛下,您如今尚需休养,嫔妾确实不该打扰;但舒妃娘娘存亡关乎皇家子嗣,嫔妾不能作势不理。可眼下不能入宫乃皇后娘娘懿旨,皇后娘娘定是思虑深远才会有此要求。嫔妾不敢妄言。现下,皇嗣一事关乎社稷,嫔妾只能假借陛下旨意,待陛下醒来,若要怪罪嫔妾,嫔妾绝无二话。”
又一叩首后,她缓缓站起,心砰砰地跳着,但她不能露怯,泰然自若地打开了殿门,看了喜眉一眼。两人便一起走到殿外。
腊梅一见风泠泠出来,挣开抓着她的内侍,迅速扑到风泠泠脚下,“泠嫔娘娘,救救我家娘娘吧!”
风泠泠冷声道:“陛下正在休养,你在殿外大喊大叫该当何罪!”
腊梅听着这呵斥,双腿一软,完了,没人能救舒妃了,正想出声谩骂,又听风泠泠道:“所幸陛下没有怪罪,念你一心为皇嗣的份上,死罪可免,活罪嘛......”
“只要泠嫔娘娘能救舒妃娘娘,如何责罚奴婢都行!”腊梅又接着连连叩首。
“如此,陛下说了,御医赶回来是来不及了,让你先行去宫门外将为舒妃娘娘接生的婆子带进宫来,之后再回来领罚吧!”风泠泠淡定自若,丝毫不觉她是在假传圣旨。
“谢娘娘!谢娘娘!”腊梅得了应允转身就要跑。
“等等......你如此去,守卫可会予你放行?”风泠泠喊住腊梅,回过头,掏出一袋银两悄悄地塞到胡境手中,“胡公公,您是陛下身边的红人,还劳烦您替陛下走一趟了。”
胡境眼珠子滴溜一转,不管是不是陛下的命令,反正泠嫔说是,又拿了银两,何乐不为呢?先谢过风泠泠。
“走吧!”他一甩拂尘,领着腊梅走了。
腊梅走之前还是千恩万谢,风泠泠心中感慨,舒妃好福气,有这么一心为她的忠仆。
她长舒一口气,转身回了永安殿......
还不知陛下醒来,她会面临怎样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