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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春水 ...

  •   离论道大会还有些时候,秋欲晚一路上游山玩水地走过去,今儿去游湖,明儿去听戏。这会儿正慢悠悠地在山野里闲逛,说是别有一番闲庭野趣。
      不言闷头跟着秋欲晚,反正她是不明白这荒郊野岭的,有什么趣味。一路飞过去也就罢了,非要下来走走,平白浪费时间。
      不言正心中抱怨,忽见秋欲晚停下步子,浑身颤抖,整个人蜷缩一团,可见是毒发了。
      不言从一开始就知道,秋欲晚这样的人与她不同,就算是狠毒也披着温柔的外衣,娴静守礼得如同大家闺秀一般。可再不同,此刻也如她曾经毒发时一样,像条虫子般在地上打滚。
      秋欲晚只觉得自己几乎五感尽失,浑身上下只有剧烈的疼痛,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这场酷刑仿佛永没有尽头。
      是喊不出来的,不言冷眼看着秋欲晚徒劳地张着口,身上满是泥土与落叶。众妙门里哪有什么真正的风光,大家都不过是苟活的蝼蚁。
      “咔擦”,是地上的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谁?”
      不言警惕地握紧腰间的长鞭,只见一个粗衣布衫的中年女子从树后走出,背上背着采药的背篓,手里拄着拐杖,明明一副乡野村妇的打扮,面上却丝毫不见慌张。
      “她中了毒。”中年女子不紧不慢地说道。
      废话,不言心中不耐,已经打算动手了。
      此时,中年女子说了第二句话:“我可以试一试。”
      试一试?
      不言不由得冷笑出声,她当这是什么寻常的毒,为了保住性命,也敢大言不惭?
      不言心情极差,当即就要动手,却发现四肢酸软无力,脑子也变得昏昏沉沉的,晕倒前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中年女子走向秋欲晚的背影。
      这女的有点儿本事,可惜……可惜什么呢?不言自嘲一笑,彻底晕了过去。
      秋欲晚醒来的时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黄昏,屋外的落叶被风吹到了手边,浑身懒洋洋的,一动也不想动。
      “吱呀——”,是木门被推开的声音,秋欲晚依然不想动。
      “姑娘,你醒了!”
      一道清朗的男声让秋欲晚彻底叹了口气,勉强微微转动一下脖子,果不其然引来一阵难以忍受的酸痛。
      来人一身布衣青衫,却是面如冠玉,气宇轩昂,此时正惊喜地望着她,神情不似作假。
      “多谢公子搭救。”
      秋欲晚勉力起身,气力难以为继,眼看着将将撑起的身子就要摔回床上,吓得男子连忙去扶,秋欲晚趁机用法力查探了一番,却如石牛入海,没有一点儿反应。
      “此处不是什么名门世家,姑娘不必在意这些虚礼。况且也不是我救了你,是我师父,只是她有事,出门去了。”
      男子扶着秋欲晚坐好,正要取水过来,却听秋欲晚问道:“既然如此,却不知你师父如何称呼?”
      “师父复姓司徒,单名一个兰字,姑娘唤她兰大夫便好。”
      男子说着倒了杯水递过去,却见秋欲晚一双眸子盈盈地望着他,一时间有些口干舌燥,说话也结结巴巴起来:“不知姑娘……还有何事?”
      秋欲晚闻言微微笑了笑,伸手接过杯子抿了一口。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氤氲得仿佛揽尽了世间的柔情,男子很多年后都不曾忘记这一幕。
      “‘一角山昏秋欲晚,满窗叶战雨来初①’,这便是我姓名的出处,我叫秋欲晚,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不敢当,在下春水。”春水顿了顿,望着秋欲晚温柔似水的面庞,不由得又多说了几句,“若说出处,也是有的。师父说她捡到我的时候,正是暮春时节,当时我身受重伤,许是被仇家追杀,晕倒在树旁,落花零零洒了一身,正巧躲过一劫。”
      春水见秋欲晚听得入神,莫名有几分乖巧,心里痒痒的,就想逗逗她,遂停了下来:“不知姑娘可猜到了这出处?”
      秋欲晚有些羞恼,此人看上去老实,竟也有几分坏心思。这样明目张胆地学她说话,可见是个轻浮之人。故冷下脸来,将头撇到一边:“‘一径野花落,孤村春水生②’,遇到兰大夫,自是公子的造化。”
      美人生起气来自然也是美人,若说之前是玲珑易碎的白玉,此时便是流光溢彩的琉璃,春水的目光落在秋欲晚身上,无论如何也移不开了。
      “承姑娘吉言,在下重伤失忆,幸得师父相救,有了一席容身之地,自是天大的造化。”
      秋欲晚闻言朝春水看去,只见对方眉目含笑,君子坦荡,可见是真不将失忆这件事放在心上。寻常人不说晴天霹雳,至少也会茫然若失,可春水却安之若素,淡然处之,可见其心性洒脱,非常人也。
      刚刚那阵没来由的气闷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好奇,秋欲晚重拾对春水的兴趣,笑着打趣道:“兰大夫春天捡了个人,便姓春,秋天捡了个人,又姓秋,我瞧还有两个人等着的。”
      春水也笑了,但他觉得无巧不成书,没有其他的人,这样的缘分,只是他与秋姑娘。
      天色渐晚,在一阵欢声笑语中,司徒兰背着她的背篓回来了。气氛陡然安静,年轻人总有许多话要说,她一点儿也不意外。
      “春水,灶上热着的粥给病人喝了吗?”
      春水闻言脸都红了,他竟让秋姑娘饿着肚子跟他聊了这样久,当真是失礼,也不敢抬头看人,快步走了出去,仿佛有什么在追他似的。
      春水离去后,秋欲晚慢慢敛了笑意,一双剪水的眸子沉静地望着司徒兰:“多谢兰大夫相救,不知您可曾看见了我的婢女?”
      司徒兰不缓不急地关上门将背篓放下,又喝了口水方才说道:“你那婢女做事太急躁了些,没有你这样好的性子,我让她去柴房歇着了。”
      “叨扰兰大夫了。”
      “算不得什么叨扰,你这毒我研究多年,颇有一些心得,此时正需要有人来帮我试药。”司徒兰见秋欲晚面色不变,又加了一句,“这药我也没什么把握,可能真能解毒,可能添上什么别的病症,也说不好,当场就毒发毙命了。”
      秋欲晚依然一言不发。
      “这几天你好好想想,是自己试药,还是你的婢女试药。”
      司徒兰说完打开门,春水正站在门外,目光复杂地看向秋欲晚,只是对方神思不属,始终没有回望他一眼。

      ①朱樟:《南屏坐雨》,清。
      ②杜甫:《遣意二首》,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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