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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第 1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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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殷景诚看了一眼睡得正香的宝玉,兀自披了一件衣服走了出去。到了外厢,见裴宣化还在等着,体力较好的他甚至打了个哈欠。
殷景诚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人来了么?”
裴宣化将哈欠压下去,回答道:“在路上了。”
“可曾惊动了什么人不曾?”
“这倒没有,深宫里除了打更的和站岗的,就没什么旁人了,好打发得很。”
“好。”殷景诚说道:“辛苦你了。”
裴宣化察觉到殷景诚这几日颇有一种隐忍不发的快意和欢欣,他不愿打破,但他忠于职守,还是问道:“皇上,这样做真的稳妥吗?”
殷景诚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一样,仍在饶有兴致地翻阅奏折,裴宣化只好继续解释道:“微臣的意思是,万一那马道婆是骗人的,这其中另有玄机,怎么办?”
殷景诚翻阅的动作一滞,脸上的肌肉动了动,很快说道:“最多不过是浪费一位妃子,有什么。”
裴宣化懂他的意思,这种换魂之术,做错了无非也就是连累了宝玉的命而已,在皇上心里不值得什么。可他想想香菱那头怎么交代,便觉得头大。
殷景诚看裴宣化还是一脸忧虑,便打趣道:“怎么,你是怕朕又叫你帮着物色人?”
裴宣化忙解释道:“这倒不是。”他看到坏笑的殷景诚,无奈道:“微臣是真心实意的担心,皇上还有心思开玩笑。”
殷景诚敛了笑意,安慰道:“别担心,横竖朕不会有事。”
裴宣化点点头,来到怡红院的院中,看了看院中已枯死的一棵树,想到之前他悄悄潜入贾府,看到香菱站在这棵树下与其他丫鬟嘻嘻玩笑,恍然间有些怀念。
可是过去的时光便是一去不复返了。他揉了揉发困的眼睛,见李元宝和几个小太监神神秘秘地带着一个身穿黑袍的人进来,他知道,这应该就是皇上盼着的人了。
李元宝老远就冲他行礼微笑,他只点点头,便回房睡觉去了。
殷景诚仍坐在桌前,虽还是拿着奏折看,可他眼光缥缈,意志涣散,早就不知道看到什么地方去了。
他站起身来,揉揉酸软的手臂,心想:“莫非是困了?”可站起身来后,又觉得精神抖擞,莫名地兴奋。
方才马道婆来了,和他详细讲了步骤:“皇上,您只需将这两柱安神香点燃了放在屋内,待丑时,老奴自会做法,保证叫她醒来就是皇上心中想着的馨妃了。”
“皇上,前几日老奴教您放置的荷包,可如常放在玉妃娘娘枕中了?”临去前,马道婆回过身来,脸上都是笑容挤出来的皱纹,可她的眼睛却带着担忧。
“放心。”殷景诚说道:“朕每日派人盯着这里,从未有人发现过。”
“那便好。”
旁边放置的茶水壶偶尔发出一两声不甘的蒸鸣声,除此之外,外头连一声虫叫声都没有,静谧得有些可怕。
殷景诚早已命人吹灭了四周的蜡烛,他捏紧了手中的茶杯,闭着眼睛不说话。门外守着的李元宝等人几乎都要靠着门睡着了,在这样的时刻,没有一个人知晓他如今心中的煎熬。
“悦馨,若是你再回来,我必定不会再放你走了。”他在黑暗中喃喃道。
他又想起自己夺了皇位后的信息,想着叫悦馨一同分享喜悦,可她彼时已经疯了,完全认不出来人,每日在后宫里发疯嚎叫,吵得阖宫不安。
后来,他听了钦天监的话,将她放置在永巷中,使得她临死前也没有过上好日子。
若说杀死她的人,无非就是那几个党派,阴魂不散的几人,从他出生之日起就一直缠绕着他。太子功高盖世,北静王温文尔雅,东贤王贤良爱才,西勤王军功赫赫,南安王乐善好施。
每个人都是应当有的样子——太子是太子,王爷是王爷。
只有他,虽身为皇子,可从未得到过应有的待遇。
就连裴宣化都暗暗劝说过他:“四王之局已定,您又何苦硬着头皮往里挤呢?”
他只不信,在父皇面前拼得头破血流,可父皇看向他的眼神只有忌惮。
“虎夺龙权。”多么讽刺的几个字,便注定了他的一生。
其实在看到悦馨之后,他想的无非是一个悦馨而已,有了她,他即便不争皇位也是好的。
可这件事被父皇发现后,对自己的最后一丝怜悯都不在了。
或许遇见悦馨是个错误,可他现在想想,还是不后悔。
他正在黑暗中独自一人思忖着,忽然,隔壁卧房内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他心中一紧,这声音太熟悉,以至于他的手都跟着颤抖起来,他第一次慌得打翻了茶杯,忙向里跑去。
这叫声已经吵醒了许多人,贾府中人担心皇上受伤,也都一窝蜂地堵在怡红院门口,纷纷问道:“出了何事?”
裴宣化早已跑来,叫人们站在门外等。他和李元宝一同进入卧房探查。
还没进入卧房,只是稍微离得近了些,便听到里头传来的嚎叫声,像一个悲情的女人,又像山野中的兽鸣。
裴宣化和李元宝对视了一眼,他们站在门前,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目瞪口呆地望向门口镜子中折射出的景象——宝玉披头散发,眼睛发红,闪动着渗人的光芒,手脚都在空中乱抓,活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若说是疯子,倒不怎么叫人害怕。可宝玉面色青紫,仿佛从土里才挖出来的死人一样。殷景诚靠在床边,口中叫道:“悦馨,是你吗?你别怕……”
见了此情此景,就连血气方刚的裴宣化都觉得害怕,他瞪了一眼李元宝,低声说道:“还不快去把马道婆喊来!顺便将消息封锁了,别叫任何人知道!”
李元宝腿脚已经软了,他踉踉跄跄地去了。
马道婆赶来后,宝玉早就安静下来了,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床幔,一动不动,满脸的汗水仿佛诉说着方才的痛苦,她不说话,也不肯闭眼睡觉,对殷景诚的话充耳不闻。
马道婆到了跟前,先是掐了掐宝玉的人中,又把了她的脉搏,这才跪下道:“皇上恕罪,这事成了。”
殷景诚力气全失,勉强回过头来瞪了她一眼,问道:“如何算是成了?她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马道婆面不改色,说道:“皇上稍安,馨妃娘娘这是才回来,对周围及玉妃娘娘的身体多有不惯,待习惯了便好了。”她看了看殷景诚,补充道:“皇上可以将馨妃生前最喜欢的物什拿来,多和她说说话儿,过几天她自然会恢复的。”
“那她生前的疯病也能解了吗?”殷景诚问道。
“那是自然的。”马道婆说道:“只是担心玉妃娘娘生魂作祟,所以要在贾府里待足了七日,方才能出来。”
“李元宝。”殷景诚吩咐道:“将馨妃的遗物想办法从宫里取出来。”
李元宝浑身齐了冷汗,他在心里大骂妙玉给的法子不靠谱——不是已经将那香囊剪坏了吗?怎么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更何况这漏夜之时,叫人往返去拿一个活死人的东西,真叫人瘆得慌。
他心里骂着,面上却没有半分不忿之色,马上答应了去了。
半个时辰后,远在城郊的寺庙里,妙玉和逸潇等人也得知了这个消息。
妙玉先跳起来,对逸潇怒目而视:“怎么回事!不是你说的和尚道士教你的这个法子?”
逸潇也呆住了,他马上站起身来披了外衣,冒着黑夜出去了。
和尚道士就住在庙宇隔壁,逸潇很快便将睡梦中的两人喊了起来,顾不上失礼之处,他大声问道:“两位,贾府那边传来消息,换婚已经成功了,可当初宝玉已经按照二位的建议,将荷包内的生辰八字剪碎了,如何还是出现了纰漏?”
和尚还在朦胧中,尚不知发生了何事,道士已经慢悠悠地答道:“慌什么。”
他慢慢站起身来,对逸潇解释道:“殷景诚心机深沉,马道婆也不是全无手段,咱们的办法若是失败了,也在情理之中。”
逸潇还没顾上反应,跟到门口的妙玉已经怒意滔天,他走上前来,一把抓住道士,厉声问道:“你在胡说什么?你之前怎么不说有可能失败?”
道士张开双手,扭过头去瞪了和尚一眼,埋怨道:“又是你出的主意!事前不说,出了事他们都来找我们了,你来解释好了!”
和尚回过味来,忙拉住妙玉,放缓了语气说道:“稍安勿躁,容我们慢慢解释。”
妙玉仍带着怒气,手上也没有放松,转而对和尚道:“今日解释不清,你们两个都别想活命。”
和尚知道妙玉是动了真气,忙说道:“这个方法虽然有风险,但是收益巨大。宝玉的真魂如今已经回到了她原本的世界,今后将由她自己决定是否再回来,这也是对你们真情的考验…”
话音未落,妙玉一把将二人推倒在榻上,愤怒地说道:“胡说八道!”他对着逸潇留下一句:“我看你信这两个骗子到什么时候!”
说完,他夺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