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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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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圆之夜,十里官道,绵延悠长。
一辆四马马车缓慢行驶在官道上,前后尾随数十名官兵。马车布帘被撩开,南宫子宁探出头张望周围环境。两边是数十丈高的岩壁,荒草丛生。头顶是窄窄的夜空,铺满璀璨星辰。
车内一人倚靠在软塌上,半眯着眼,雪白色羊绒毯覆盖其身。
南宫子宁合上布帘,恭恭敬敬地坐在一边,道:“二皇子殿下,外头天气不错,估计明早就能抵达宜川。”
穆晨鸿翻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闭着眼说:“安排没有问题吧。”
“一切依殿下的吩咐,已经安排下去了。若不出意外,明早到达宜川时应该会传来您想要的消息。”
“若不出意外?”穆晨鸿的声音微微太高,“子宁,你跟我做事这么多年,应该明白我最讨厌听到的就是‘意外’二字。在我的字典里,决不允许有意外发生。”
南宫子宁的掌心有些冒汗:“请殿下放心,您的计划绝对不会有问题。我已经事先派人试探过,他的身边绝对不会出现高手。”
“这样,很好。”
其实穆晨鸿的心里也不踏实。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个机会。那个人很少会踏出皇宫,甚至离开帝都。这次的确是个下手的好机会。
尹天意的睡眠一直都不好。睡得很浅,多梦,一有动静就会惊醒。
她睡得迷迷糊糊时,隐约听到一个女声在耳边低唤:小紫,小紫,快醒过来。天意的梦中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她问道:谁是小紫?你又是谁?
你就是小紫,你不记得了吗,你是小紫,穆晨紫。而我,就是你,你就是我。
天意反驳:我是尹天意,我不是什么小紫,更不可能是你。
你以前是尹天意,可你现在霸占了我的身体,我是穆晨紫,于是你就是穆晨紫了。
天意道:我一直都是尹天意,如果你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那你现在已经死了,世界上已经没有穆晨紫这个人。
不,我虽然已经死了,可你还在,你要替穆晨紫继续活下去,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做。
天意说:我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我不是穆晨紫,你赶紧离开。
那个声音在渐渐远去:以后你会明白的。天意如此,由不得人。
尹天意忽然惊醒了,她坐起身,发现后背汗湿了一大片,凉凉的。
梦里的对话还如此清晰地留在脑海里。胸膛内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一切仿佛那么真实。
难道梦里的那个声音说的是真的?自己的躯体原先就是属于穆晨紫,也就是须眉派的小师妹,小紫。既然如此,小紫武功奇高,又怎会沦落到被人废了武功和毁容的地步?真相面前总是围绕着许多疑团等待解开。
她起身换了件衣服,发现睡意全无,决定去院里走走。
满月,银色月光洒满整座宅子。夜间的花朵散发出清新淡雅的香气。她走出别院来到有池塘与假山的花园。远远地瞧见池塘边的亭子里还有烛光。
穆晨熙趁夜在花园的亭子里接收金丝雀送来的密函。他之前派人去差尹天意的背景,想来今夜应该会有结果。他取下金丝雀脚踝上的小纸片,打开,上面只有四个字。
查无此人。
他皱眉。连皇室密探都打听不到的人,除非他用的不是本名。
尹天意,他究竟是谁?
“晨熙公子,这么晚了还有雅兴在此赏月?”
他一惊,将手中的纸片揉成团丢入池塘,回过头发现尹天意正站在几步开外。他立刻镇定下来,迎上去道:“之前李爷爷送我两盆花,名叫月下美人,据说此花只在夜间开花,我这不是守着呢。你来的正是时候,陪我聊聊天,说不定还能有幸看到开花。”
天意细细观察了桌上的两盆花,白色的花瓣紧紧包裹着花蕾,花瓣边缘成波状圆齿。
“这花在我们那里叫昙花,喜温暖湿润和半阴的环境,不耐霜冻,也不能被强光暴晒,只会在夜间悄悄开花,而且花期极端,很少有人能看到。所谓的昙花一现,就是指这个了。”
“没想到尹兄对花颇有造诣,真是见识广多,在下佩服佩服。”
天意谦虚道:“我也是道听途说罢了。”
穆晨熙问:“刚才尹兄提到,你们那里,不知所指是何处?”
此人果然是人精,一个小漏洞都能捕捉到。
“就是山里咯。山里昙花很多的。”天意只能开始胡诌。
穆晨熙点点头:“不知今夜它会不会开,也不知要等多久。夜间有些凉,尹兄看起来单薄,可别着凉了。”
尹天意只穿着单衣出来,初秋夜间也开始降温,的确有些阴凉。她稍稍运气,温和的真气从丹田运出,温暖了全身。
只是……
天意的神情骤然严肃起来,微微侧头。好浓重的杀气,就在附近。
“夜里的确很凉,我想今夜昙花是不会开了,不如我们早些回房休息吧。”
穆晨熙看起来有些失望,但他也不想让单薄的尹公子受寒生病。
“好吧,我们回去。”他抱起两盆花。
一个黑影挡在了亭子的入口处,锋利的剑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呃,晨熙公子,有刺客。”天意无奈地回头。
“别怕。”穆晨熙立刻击掌两下,这回,并没有六个影卫出现。
“怎么会这样。”他又击掌两次,依旧空无一人。
持兵器的黑衣人冷笑一下:“太子殿下,找您的随身影卫?他们正躺在假山后面。”
天意回头看看他:“你是太子?”
“但他很快就不是太子了。”黑衣人举起兵器,“而是尸体,包括你。”
冰冷的剑指着天意,这是天意最不喜欢的动作。她脸色逐渐阴沉下来,眼神射出慎人的寒光。黑衣人犹豫片刻,不敢相信眼前瘦弱的男子浑身散发着浓重杀气。
情报说,他不会武功。难道错了?
黑衣人不敢迟疑,举起剑向他们冲去。
“晨熙公子,退后!”天意命令着,运起体内的真气。
周身的气温仿佛瞬间降低十度,凝聚的空气让人有些喘不过气,让人毛骨悚然。
黑衣人将剑瞄准尹天意的咽喉,三米,两米,一米。眼看就能割破他喉咙,只是眨眼瞬间,尹天意已经不再他面前。黑衣人不可置信眼前的情形,只感到后背没由来的一阵阴冷。
不好!他回头,只看见尹天意嘴角浮起的淡淡笑容。
从咽喉喷出的鲜血一下子浸湿了黑衣人的眼眶。天地变成了红色。他捂着自己的脖子,至死都还未明白为什么尹天意可以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消失在他面前,又出现在他身后。
血汩汩从黑衣人脖颈的裂口涌出,浸湿了尸体。尹天意掏出手帕一声不吭地擦拭带血的匕首。
“原来你会武功!”穆晨熙猛烈跳动的心还未平静,手撑着亭子的栏杆,有些气喘。
“嗯。”
“那你之前为何说谎。”
尹天意冷冷地说:“我从来没说过我不会武功,就像你从来没说过你是太子。”
穆晨熙看他淡定地将匕首重新收回胸口,神色严肃。
“你在干嘛?”
“站在原地,别动!”天意屏住呼吸,竖耳倾听四周环境。
夜风摇曳树枝,发出摩挲声。昆虫鸣叫忽高忽低。
原来杀手不止一人。
尹天意猛然一个后空翻,两把飞刀不知从何处飞出,交叉着射过来。又来了两把飞刀!她抓住穆晨熙的手狠狠一拽,将他往自己方向拉了两步,之后一个后踢,踢飞两把原本会射中穆晨熙的飞刀。
草丛间,树汁间,摩梭声愈来愈大。
无数的飞刀直挺挺地飞向池边小亭。
尹天意扯下桌布,往空中一挥,兜住所有飞来的飞刀。一运气,将它们按照原先的路线飞回去。
亭子附近的黑暗中传来数声闷闷的惨叫。
来人见天意不好对付,统统从暗处跳出来。天意环视一圈,大约有十来人。目标明显是太子,天意原本应该只是个倒霉的陪死鬼,只是这些人错误估计了天意的能力。看来,只有先干掉挡路的家伙,才能顺利完成任务。
杀手的首领用手打了暗语,四周围的黑衣人纷纷向天意包围而来。
“尹公子小心!”
天意的嘴角再次泛起一阵冷笑。练武两年,却还没有一次真正的打斗。望着满地的鲜血,她感受到身体里兴奋的因子在沸腾。
她的右手掌在空中小浮动舞动,地上掉落的剑缓缓升起。
她一把握住剑柄,右足轻点地面腾空而起。杀手从四面八方围拥而来。
一道凛冽的剑气从尹天意的剑中射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剑到之处,人头落地。
迸发的鲜血挥洒在空中,沾在昙花白色的花蕾上。仿佛是吸收了鲜血而变得兴奋,白色昙花居然在杀戮中悄悄绽放,层层叠叠的花瓣脱离花蕾,尽情展开。
空中白色的身影好似也被鲜血所感染,身形快得几乎不真实,只有杀手绽裂的伤口和痛苦的嘶吼才是真实。
昙花一现,美丽地叫人着迷。穆晨熙不敢瞧身旁满地尸首,两眼直直地盯着盛开的昙花。
终于安静了。没有厮杀和吼叫。
咣当。天意将手中剑丢在地上。
“你还好吗,太子殿下。”
身为太子,宫廷争斗见多了,而这样真正的打斗并不多见。若不是尹天意,也许现在自己已经命丧黄泉了。穆晨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和:“我没事,尹公子你有受伤么?”
“这些小贼还不至于能伤到我。”
“多谢尹公子的救命之恩,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只要你说。”话刚出口,穆晨熙就有些后悔,他真是怀着感恩之心,而说出来却成了另外一种味道。
果然,尹天意不屑地笑了笑:“真是多谢太子殿下的慷慨,我只是一介草民,没有什么远大理想和抱负,也无贪婪之心,我只求以后可以离太子殿下远一点,以免徒遭杀身之祸。”
他生气了!穆晨熙有些着急,下意识拉住天意的袖子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答谢你而已。”
“那就不必了。”天意抽出袖子,“没别的事草民告退了。”
望着天意离去的背影,穆晨熙清楚地感到心的某一部分忽然不见了,有种空落落,不完整的感觉。有一点心慌,一点紧张,一点忐忑,还有些莫名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心动。是他拔剑时的冷酷,还是杀人时的淡定,或是面对权势时的不屑。也许这些都不是,仅仅是天意抓住自己的手的那刻,心动的感觉已经铭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