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谁道人间秋已尽》旗木卡卡文

20、第八章

　　墨尘音今年四岁半，乖巧爱笑，非常讨喜。
　　三境论道大会轮到道境做东，玄宗上下自去年年度便开始忙碌。到最近，几位师兄都忙得不可开交。
　　金鎏影赭杉军作为宗主入室弟子中较年长的二位，与弦部苍、翠山行俩人共同负责一应事务；紫荆衣将满十五，按规矩该受初真戒，却因为自家二叔可能要出狱的关系，正为这事儿烦着。
　　如此一来根本没人有暇顾及几个小的。
　　赤云染还有白雪飘做伴，墨尘音多半时间只能乖乖趴在道舍窗台上等紫荆衣下课回来招呼他吃饭。
　　偶尔赭杉军临出门时看见墨尘音可怜巴巴呆在道舍里实在不忍心，就把人背到另一山头的弦部交给赤云染看顾，三个孩子在一块儿总要好些。
　　然而大伙忙起来往往连着白天晚上，有时天黑尽了才想起墨尘音仍在弦部道舍，山路太远太陡，赤云染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没法把他送回去。于是，墨尘音在弦部借宿也成了家常便饭。
　　这一日墨尘音又被赭杉带到弦部，眼看天色太晚就跟白雪飘一起睡下。
　　睡得迷迷糊糊间，让人推了一把。
　　睁眼一看，是紫荆衣来接他了。
　　“哈，你也真会适应，别人的床也睡得很香嘛。”
　　“荆衣~~~”
　　墨尘音向他伸出两只小手，声音软软的。
　　紫荆衣拿扇子轻轻拍了他一下：“少跟吾撒娇，吾不是赭杉。自己下来走。”
　　“哦。”墨尘音顿时扁了嘴，乖乖起身穿鞋，跟在紫荆衣身后离开弦部。
　　弦部到奇部的山路上，植被很是茂盛。
　　松树多是道人们种下的，另有银杏、槐树、香樟等，至于花花草草更是繁多，山茶、杜鹃，还有些墨尘音不认得的花。沿山泉两侧柳丝飘飘。
　　这山中景色，紫荆衣早已看惯了的，墨尘音却觉得很新奇；大概是平日不经常有机会和师兄一同出来的缘故。
　　夜里凉风习习，因近十五，月色很亮，紫荆衣索性连照明也懒得拿出来用，牵着墨尘音往回走，走到陡峭的地方把他抱起来，走一段，再放下。
　　紫荆衣不如赭杉好耐性，肯把人一路背着走，但他对墨尘音也算很友好很照顾了，若对象换成金鎏影……
　　咳，总之，自幼喜欢撵着紫荆衣玩儿的墨尘音，一定程度上很讨紫荆衣欢喜。
　　“墨尘音你听好了，以后麦学金鎏影和赭杉军，他们是两根无聊的木头，一根金木头一根红木头。如果你今后也像他们一样，吾再也不带你出去玩。”
　　大概在墨尘音三岁时，紫荆衣曾当着金赭二人之面叮嘱墨尘音，毫不顾及金鎏影抽搐的表情。
　　墨尘音不太理解他的意思，但听到以后不能跟着他出去玩儿，连忙表态：“好。”想了想，又问了句：“金师兄赭师兄是木头，那荆衣你是紫荆花吗？我呢？我是什么？”
　　墨尘音一脸纯真，问得紫荆衣无语凝噎。
　　金鎏影顿时暗暗老怀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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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道舍，墨尘音大概是太困，显得恹恹的。
　　紫荆衣把他丢到床上就自去忙功课。
　　一切弄完打算吹灯睡觉，路过墨尘音床前，发现他还睁着一对大眼睛。
　　“这是怎样？刚才不是很困？”
　　墨尘音眨了眨眼睛，音调有点弱：“荆衣，我觉得不舒服。”
　　“嗯？”紫荆衣闻言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似乎有些发热，便皱起眉头问：“你这几天在弦部没乱吃东西吧？”
　　“没。”
　　“也没跟白雪飘一起玩水？”
　　“没，师姐不让我们去。”
　　春季易染病，看他症状大概是受凉，紫荆衣大步走出寝间拿来一粒药丸，倒水给他吞下去。
　　“先把烧退掉，吾给你熬药。”
　　听到“熬药”两字，墨尘音一张小脸皱得苦哈哈：“荆衣，可不可以不喝药……我吃丹药就够了……”
　　“闭嘴，有病就要及时治。”
　　紫荆衣斩钉截铁驳回他的请求，转身去配了药草到厨房熬煮。
　　墨尘音躺在床上团成一团，过一会儿竟然开始流鼻涕了。
　　紫荆衣熬药熬到一半，困得不行，却听外头有人敲门。
　　打着哈欠去开门，翠山行一脸焦急，劈头就问：“紫荆衣，墨尘音情况如何？”
　　“嗯？”心中还奇怪弦部怎会知道墨尘音不舒服，随口答道：“有一些发烧，吾正在熬药。”
　　“可有其他症状？”
　　“应是没了。”
　　但见翠山行一脸严肃：“云染和白雪飘也在发烧，他们可能互相感染。前几日太忙，大家都疏忽了，今日看云染的症状，吾怀疑是水痘。”
　　“水痘？”
　　紫荆衣闻言怔了一下，忽然转身掀开寝室门帘，把墨尘音从被子里挖出来。
　　“墨尘音，你究竟还有哪里不舒服？”
　　墨尘音茫茫然看着他：“没啊，就是……头疼，有鼻涕。”
　　此时翠山行也跟进来，上前把墨尘音衣服朝一侧拉开了些，便看到他肩头和背上有几个小红疹。
　　紫荆衣脸色变了：“为什么不早讲？”
　　害他差点就当成受凉发烧，幸而翠山行来得及时，没给墨尘音吃错药。
　　被衣料摩擦着，墨尘音觉得有些痒痒，歪着脖子蹭了蹭，委屈地看着他：“我们都以为是蚊子咬的。”
　　紫荆衣当场气结。
　　确认是水痘，翠山行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便匆匆赶回弦部。
　　经过这么一折腾，紫荆衣困意全无，倒了还没熬好的药渣子，拆床单被罩，开窗换气，又把金鎏影赭杉军的枕头被子抱到外屋。
　　墨尘音坐在凳子上看他进进出出，又想不明白自己这是什么病，见他这么紧张，便觉得很害怕。
　　等紫荆衣回屋准备叫他换衣服，见他抽抽嗒嗒哭得伤心极了。
　　“这是安怎？”
　　紫荆衣顿时眉毛挑得老高。
　　“呜呜……荆衣，我是不是病得很严重，是不是要死？”
　　“呸！什么死不死的？”
　　大半夜白白搅了睡眠，那两块木头又都不在，紫荆衣气不过，抬起手便朝墨尘音脑门上戳过去：“收声！乖乖听我的，死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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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起，赤云染白雪飘和墨尘音就开始了惨绝人寰的隔离生活。
　　墨尘音平时本与赭杉睡一通铺，对面是紫荆衣和金鎏影，现在三个人都到外屋睡；墨尘音喜欢吃鱼和蘑菇，现在每天吃饭都只能喝粥，间或有些清淡的蔬菜瓜果白豆腐之类，偶尔饭堂做了鱼，也只得巴巴看着三位师兄吃，哀怨的眼神看得赭杉和金鎏影都快吃不下了。
　　论道大会将近结束，金赭二人依然很忙，只好拜托紫荆衣多加照看。
　　紫荆衣玩儿着自己的羽毛扇子，笑得很是灿烂：“照料墨尘音嘛……吾记住了，以后有你们忙的。”
　　好在紫荆衣不必忙里忙外，白日上课，晚上弄他的课业便足够，时间还算空闲；弦部那边一下子病倒两个，苍本身已很忙，又不是个会照顾人的，翠山行整天像只陀螺忙个不停。
　　等到论道大会结束，苦境灭境参赛的围观的蹭饭的道士们纷纷离开封云山，玄宗上下才算松一口气。
　　苍金赭三个大弟子早已开始协助宗主长老们办事，驾轻就熟；今年大放光彩的是翠山行。纵观这次论道大会从筹备到圆满结束，直至事后账目清算，都少不了翠山行的身影，完全坐实了“万能管家”名头。
　　金鎏影不得不再次感叹：一个好师弟，生活真美丽。
　　苍，你圆满了。
　　……
　　论道大会结束，玄宗恢复往日平静。
　　几个小孩子的水痘差不多治好，不再隔离，终于能和师兄们一起听讲吃饭睡觉。
　　然而紫荆衣却开始不对劲儿了。
　　听课常常走神，吃饭心不在焉，连大家习以为常的节目“折腾金鎏影”也很少上演。
　　太奇怪了。
　　金鎏影连续几日没被折腾，觉得紫荆衣很不正常——当然，金道长不会觉得是自己皮痒欠折腾。
　　苍一语道破玄机。
　　“听闻秋前辈即将离开万圣岩了。”
　　……原来如此。
　　紫荆衣拜师之初就提过，将来等二叔来接他，他就会离开玄宗。
　　这么说，秋前辈离开万圣岩，很快会来把人接走吧。
　　金鎏影忽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怎么说呢，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师弟，虽然嘴巴毒了点儿脾气坏了点儿……
　　这边他暗自纠结着，那边墨尘音拽着紫荆衣可怜兮兮的问“荆衣荆衣不要走好不好”，紫荆衣脸色僵硬，什么也没说，在屋子里转了几圈，突然抬腿就走。
　　墨尘音伤心地掉了几滴眼泪。
　　到晚饭时间，紫荆衣忽然容光焕发返回道舍，把正在厨房热饭的赭杉军赶出来，慷慨地做了一顿饭。
　　金鎏影眼前“嗡”一声闪过一行大字：最后的晚餐。
　　未来的玄宗四奇分之三在一片凄迷的气氛中吃完了这顿饭。期间，只有紫荆衣情绪高涨。
　　第二日一大早，赭杉军还在院子里监督墨尘音扎马步，忽闻宗主传令——“金鎏影，赭杉军，带紫荆衣到真武殿受初真戒。”
　　“……”
　　金赭二人面面相觑。
　　“荆衣，你……你不走？”
　　紫荆衣一身盛装，挑起眉头斜了他一眼：“吾几时说吾要走了？”
　　赭杉军有点欣慰地看了看他：“也好，金鎏影，我们尽快赶到真武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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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蝉孤背着个小包袱走出罪佛净地。
　　看着前面带路的善法天子一头蓝发，他立刻想起自家侄儿。
　　大概已经长得很高了吧，嘿嘿嘿。
　　察觉到身后诡异的气氛，善法天子不动声色继续带路。
　　“我讲善法小圣僧哟~~~~~”
　　荡漾的语调，激得善法天子一阵头皮发麻：“有话直说吧。”
　　“哎呀，这些年你每天给我送牢饭，我还是应该好好感谢你呢。”
　　“份所当为，不必挂心。”
　　秋蝉孤如若不闻，从包袱皮里掏啊掏啊掏，掏出一只猪形存钱罐，不由分说塞到他手里：“我这些年坐牢，每天写一点心得体会和对过去的感想，就放在这里面。你最近不是要写论文？研究心魔什么的，我是一个好例子，应该能帮上忙。”
　　……在万圣岩森严戒备下你怎么带这种东西进来的。
　　善法天子的眼角狠狠抽了几下：“……多谢。”
　　“那就此别过，拜拜~~~~~”
　　秋蝉孤几乎是蹦跶着走出云路天关。
　　蹦跶着跑进黑暗道。
　　再蹦跶着跑到封云山。
　　直到奇部长老玄应道人告知“紫荆衣已经接受初真戒正式入道此刻正在真武殿做早课”。
　　昔日绝禅血魔一头乱发在风中飞扬。
　　“玄——叶！居然敢拐带我的侄儿出家！你死定了！”
　　一阵尘土飞溅，玄应道人定睛一看，一道人影卷着漫天黄土直奔真武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