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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浪漫满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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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累了,钟情抱着黑匣子睡下。
系统早就有话要说,这下终于找到机会:【员工,你为什么不喜欢别人叫你阿情?】
钟情:【你会喜欢我叫你统儿吗?】
系统:【有点恶心。】
钟情:【可不是吗。】
【那我该如何表达我对你的亲昵之情呢?】
【随便,只要别这么肉麻的叫我名字就行。】
系统想了想:【那我叫你空心菜?小菜菜?】
钟情:【……你高兴就好。】
有了严楫遗言里的祝福,钟情的身体终于停止衰弱。
又过了几天,他精神渐渐好起来,这才终于有心思好好看看他所在的这个房间。那些小巧的东西每一样都陪伴他好几个月,却像是第一次相见那般陌生。
棋盘格的流苏窗帘,故意漏出一条缝隙不肯拉好,让阳光偷偷溜进来留下狭长明亮的脚印。床头柜上立着星象仪,坐标指针正停留在某个不知名小星系。上边的置物架上摆了一派玩偶,各有各的可爱。对面墙壁上挂着一副拼图,颇有心机地空上几块,让人一见到就恨不得立马走过去补齐。八音盒的木头小鸟羽毛五颜六色,脸颊上涂着两大块橘红色的胭脂,翅膀的位置上贴了两条便签,写着:好想跳舞。
一切都显得那么有烟火气。
为了布置这个房间,安德烈大概透支了他能有的所有浪漫。
钟情笑了一下,视线落在床头的黑匣子上。
其实这个黑匣子并不是安德烈第一次为他妥协,窗外阳台那片玫瑰丛才是。
严楫的信息素是玫瑰,钟情伪装情深自然也喜欢玫瑰。安德烈第一次对他的眼泪手足无措的时候,就拿回来一根玫瑰花苗,想要劝他振作起来。
他大概很讨厌严楫信息素的味道,带回的玫瑰并非是与严楫相似的红色伊甸园,而是纯白的雪山。
可惜钟情对他的白玫瑰不闻不问,直到那株小苗快干死也没动手浇过一滴水。最后还是安德烈自己把花苗拿到阳台种下。
他的园艺水平实在堪忧,玫瑰丛结的花苞少得可怜,但现在,一朵玫瑰顺着胡乱生长的藤条探进窗帘,白色的花瓣边缘被阳光照耀成几近透明的金色,像一根火柴,点燃了满室凝固的烟火气。
于是一切都变得生动起来。
窗帘下一线阳光里的灰尘开始飞舞,指尖在星象仪上轻轻一拨,烟云一般的群星飞速滑过,玩偶此起彼伏地唧唧叫着,拼图补上最后一块,还有——上好发条后开始唱歌跳舞的小鸟。
钟情放下八音盒,下床向门外走去。
客厅里没有人,大门是虚掩着的。走到玄关处时,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那个人满身泥土,手里拿着各种花具,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上钟情的视线和微笑。
就像他们在离开军校多年后,在隔壁的花海洋房里第一次相见时那样。
钟情向他走过去,把手里的湿巾递给他。
“您想要擦擦吗?”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可依旧温柔好听。
安德烈接过,却忘了擦。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声势浩大得已经影响了他的听觉。
他捏着手指上沾着的湿润泥土,它们滑腻得像心脏的某部分肉块。他逐渐用力攥紧拳头,好像这样就能让胸膛里的那个东西平静下来。
钟情越过他,一路向大门走去。外面阳光很好,在门边投下一道分明的界限。
他在明暗交界处短暂地停留了一下,然后跨出一步。
长时间待在房间里的身体不习惯这样强烈的光线,他侧首稍稍躲避了一下,等眼睛适应之后向前看去。
半年时间过去,这里已经大变样了。
角落里砌起花池,草坪也已经铺好。各种植物都长得张牙舞爪,看起来恨不得和邻居打一架。
“在养花这件事上,您确实没什么天赋。”钟情听着身后的脚步声,轻声道。
“你可以教我。”
“我会教您的。但现在,您得先把我放开了,安德烈元帅。”
安德烈松开手。低沉的、带着温热吐息的声音在钟情颈侧响起。
“抱歉。我只是很高兴。”
钟情没有多说什么。他向前走了一步,拉开与身后人的距离。
园子里零星栽着几颗未长成的小树,一大捆花苗堆在一旁,枝叶零星得可怜,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
墙角砖块堆积,不远处用石灰勾出一个轮廓,大概是要沿着它砌一个花池。
“元帅确定要在这里砌池子种海棠和三色堇吗?会像一个红配绿的大王八。”钟情的吐槽没有结束,“元帅的树种的位置也不对,接下来再怎么规划都会显得乱糟糟的。”
安德烈眉心微蹙,想起隔壁房子里井井有条的摆设和精心规划的花园。很明显,他们的主人排斥凌乱。
他于是补救道:“我可以把它们挖出来重新种一遍。”
钟情摇头:“人挪活,树挪死。”
他看着那些被修剪得更乱的小树,叹口气微笑道,“何必一定要按照规矩来,就让它们随意长吧。”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突然脱下鞋子赤脚走进泥土里。
宽松的裤腿垂下来,遮住了半个脚背,裸露出来的那一下小块皮肤在阳光下白得耀眼。
钟情仔细辨认花苗的种类,小心翼翼地把它们种进泥土里。培土,浇水,施肥,不时停下来起身观察怎么布置才最养眼。
安德烈跟在他身后,给他递工具、出苦力,必要的时候帮他遮挡晃眼睛的阳光。
裤腿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挽起来,露出同样白皙的脚踝和小腿。那块骨头纤细而精致,仿佛只需一只手的力气就可以将它握住,让它无法逃开。小腿的线条流畅优美得像枝头未开的花苞,往上散开淡淡的粉意,最后藏进布料之中。
安德烈的手背突然轻轻拂过那块凸起的脚踝骨。
钟情察觉到后转头看过来,只听见安德烈一句平淡的解释。
“沾上泥巴了。”
钟情没有在意。
这个小插曲让他意识到自己在长时间的劳作下已经有些疲惫,于是丢开手里的花具,躲在安德烈的影子里盘腿坐下来。
泥土在阳光的炙烤之下变得温热,表层一些颗粒反射着亮晶晶的光。
钟情抓起一把泥土,感受着滑腻湿润的触感在指间流淌。
“离开母星地球的时候,古美洲人带走武器,古欧洲人带走宝石,而古中国人带走泥土。他们似乎认为,有土地的地方才算有家。”
“但早在无土培植技术现世之后,人类的文明就彻底成为向上的文明……或者说,无根的文明。不管是主动还是被迫,我们都已经离开那片土地太久了。”
他看着手里那捧泥土的眼神温柔而虔诚。
安德烈看着这样的他道:“难怪你不喜欢首都星。”
“被你看出来了。”钟情笑笑。
“在考进联盟军校之前,我一直跟着父母住在首都星。那里算是我半个故乡,父母经后也打算在那里定居。但是一直以来,在我的印象里,它就像一艘星舰。到处是金属的地面和金属的建筑,连接房子之间的回廊复杂得像迷宫一样。在首都星出生的大部分人,一生不过是从这栋大楼迁到那栋大楼,或许连一次脚踩大地的机会都没有。”
“首都星喜欢实用的东西,它不喜欢装饰。所以对待植物连个花盆也不肯给,任凭它们的根茎暴露在空气里,靠定时喷洒的营养液生存。”
“可是,过于直白赤裸的东西总是不好看的。悬浮在空气里的植株,就像我们这些流浪在太空里的人类一样,像个怪物。”
“而这里的仿造品,”钟情把手里的土壤慢慢撒下来,“聊胜于无而已。”
“联盟议事大楼最顶层有一颗用地球土培育的树。”安德烈开口道。
“研究所也有一棵。”钟情道,“我听说兰凯斯特家族也有一棵。”
“你喜欢的话——”他的话被钟情放在唇边示意停下的食指打断。
“我并不觉得遗憾,也没有什么非要据为己有的心思。我只是坚信我们会像古中国人类坚信的那样,有朝一日会带着这些泥土,回到它们和我们来时的地方。”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轻快言笑晏晏,缠了他半年时间的病气被暂时一扫而空,苍白透明的皮肤下血管在有力地跳动。
这场景在阳光下有些眩目,植物和泥土的香气似乎也在预示有什么东西将得到新生。
在这迷离的幻象中,安德烈开口道:
“你还想要一个秋千吗?”
钟情抬头看着他,然后笑起来。
“想要。但是你只能明天扎,今天必须坐在这里陪我把园子布置好。”
眯着眼睛的笑容显得生动而狡黠,他拉住对方的袖子,半点气势也没有地命令道,“不许逃。”
*
即使布局规划完全不一样,安德烈家的花园也还是一点点在钟情的照料下,越来越像隔壁洋房从前的模样。
他们都相当默契地不再提起严楫,最终浓重的悲伤过去之后,时间变得平淡如流水,在花开花谢和一声声早安晚安当中悄然流逝。
剧情安然无恙得系统都闲不住,又跑出去挣外快。
终于某天钟情把它叫回来,它兴奋不已:【小菜菜,你又要开始作妖了吗?】
钟情刚送走一位来客。
年轻的次帅应元帅命令,来元帅家中取一份文件。按照命令,他本来是不能打扰钟情的,但钟情主动走出房门,一定要留他喝一杯咖啡。
能在安德烈身边走到这个位置,这位次帅自然也有些城府。但在钟情面前,他依然像个愣头青,只是稍稍一套话,就毫无保留地和盘托出。
“元帅难道不曾和夫人讲过吗?他那日从两百五十万光年之外赶回来,到医院的时候浑身没一块好皮肤,连内脏都受了损伤。主席以为是有什么重要军情,带着智囊团坐在病房里等他醒来,结果元帅醒来之后第一句话是——他想和您求婚。”
“可我已经答应严楫了。”
“是啊,元帅只晚了一步。所以他伤没好就又跑回莱昂星系,之后整整三年,一次都没有回来。也难怪元帅不愿把这些事告诉您,他那么要面子。不过夫人可以在元帅的房间里到处找找,说不定能找到元帅当年求婚的戒指。”
他大概是误解了钟情和安德烈的关系,说话的时候有一丝羞赧。
钟情谢过他,将对方送到门口,在对方依依不舍的视线中关上门。
这所房子没有任何地方对他设防。他走进安德烈的书房,果不其然在书桌抽屉里找到了那枚戒指。
丝绒的戒指盒上还带着陈年血迹,盒盖打开,钻石戒面熠熠生辉,内圈刻着两个字母——
Z。
Q。
钟情捧着戒指,在安德烈的书房里静静坐着。很快他就听见飞行器急速降落的声音,然后是仓促的奔跑声。
书房门被粗鲁得大力推开,钟情抬头朝走进来的人微笑:
“感谢元帅这些日子的照顾。我想我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