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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玉碎芯灭·贰 ...

  •   岁和二十年,六月初五。

      丽豇街头立帖,百姓纷纷围过去。
      以往是不会这般热闹的,守卫不至于连脚都挪不了。这回不一样了,听闻,今日这贴可是张了两项人命案。

      这第一帖,是徐县令的。

      徐县令才下朝回来,当晚便快疯了。听住在不远处的百姓所言,那晚那徐县令不知道发什么疯,要全府的下人出去打水,说要洗澡。

      水打了一桶又一桶,府中的哀嚎声却始终没断,屋内一直传来什么“洗不掉,怎么洗不掉?!”“你不得好死!你五马分尸!”之类的痴癫之语。如厉鬼哭嚎,渗人心慌。

      幸而徐府里的下人及时把云卷堂的许济许大夫请过去把了一脉,这才正常些。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几日,徐明正就遭到了暗杀。
      暗杀之人手段极其残忍,一柄淬有剧毒的暗箭直直埋入徐明正胸膛之中。其尺寸也恰好,既穿不出去,也取不出来。

      且暗杀之人手法十分老套,一招毙命。徐府的下人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徐明正便当场吐血倒地,死不瞑目。

      至于验尸的小官看见徐明正身上还未洗清的芙蓉侨,便是另论。
      只是百姓们大胆猜测,这是徐明正作恶多端,恶人自有恶人磨,看来还不止一人想要这徐县令的命。

      一贴过后,便是这第二贴。
      ——景里正死了。

      众人看到这五个字,面面相觑。

      谁死了?
      哪个里正死了?
      景里正怎么了?

      景霖纵横朝堂,叱咤风云,只手遮天权威盖世。如此一个响当当的大人物,就这么轻易的死了?!

      这引来的话题可比那作威作福的徐县令要多得多。

      有的人说,景里正一被贬来,就遭受了徐县令不少苛责,肯定是被徐县令逼疯的;有的人说,近几日后山极不安全,有大批土匪帮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宫中士兵的服饰,在林子里抢劫放火,正好景里正身居幽山,未能幸免于难;也有人说景里正被贬前刚和景夫人大吵,伤了心,如今孤身一人,不愿苟活于世了。
      ……

      无论如何,人死已是定局,至于景霖到底是被逼疯的还是自轻自贱,那都是饭后谈资,打个趣而已。

      他们感叹的,不过是这个世上少了这么个大人物而已。
      谁能料想堂堂一介贫苦书生,能靠科举山鸡变凤凰,当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又忽然凤凰跌山河,成为落汤鸡,就这么草草死在了山野里,连尸首都不知被哪只乌鸦吃了呢?

      人之一生,生是何般,死便是何般。

      常言道:爬得越高,摔得越狠。

      谁逃过了这句话……

      ·

      江南。

      上官远这些日子过得胆战心惊的,生怕那楚嘉禾找上门来,要给他定个什么罪。做事做的越发勤快,也越来越滴水不漏。

      他坐在小椅子上,把儿子上官端放到自己腿上,一边摇一边看着碗里相斗的蛐蛐,心不在焉。

      “爹!”上官端稚嫩的声音唤回了上官远不止游荡何处的心神。

      上官远的眼顺着儿子的手指看去。

      一只蛐蛐被斗死了。

      “它怎么就死了啊,正打得起劲呢!”上官端道,“爹,我的小蛐蛐是不是太弱了?明明它差点就打赢了的……蛐蛐坏!”

      上官远怔怔地看着趴在碗里抽搐的蛐蛐,眼皮突然跳起来。
      与此同时,府中突然来信。

      ——景霖死了。

      上官远蹭一下站起来,手中孩子都没抱稳,上官端在地上滚了一圈,大叫“哎呦”。

      上官远却没来得及管上官端,疾步赶到下人面前,不敢置信道:“谁死了?!”

      下人吧丽豇传来的密报递给了上官远,上官远快速打开来看。
      是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到。

      上官远觉着蹊跷,细细浏览。
      景霖待着的那块林子多出了许多的土匪,或是土匪暴虐,杀害景霖。

      可更加蹊跷的是,那群土匪也竟没一个能活下来。全部死于山林。

      上官远不免发愣。
      他前些日子还照拂了丽豇而来的许济来着。

      不,且先不论这个。
      如今朝堂之上,楚党已于景党合并,腾空出世了一列韩党,是韩与招揽的。韩党也并于楚党一列。

      韩与和楚嘉禾暗中合作,稳住危在旦夕随时可以崩塌的朝堂。
      问题是,他们如今在为谁办事?

      景霖吗?
      景霖已经死了啊!

      上官端拍拍自己灰扑扑的脸,凑过来要上官远抱:“爹,给我举高高嘛,我痛死啦!”

      上官远敷衍地抱起了上官端,左右摇了摇,内心却在想逃生之策。

      大难临头各自飞,景霖都死了,他又给谁办事?原本他还指望景霖能够咸鱼翻身,稳居高位的,如今也是轻薄的命死不足惜。

      如果楚嘉禾和韩与不是在为景霖办事,那便是为自己铺路。
      这个淮国,有大臣不就好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景霖没了,总要有接班人。

      “唉,土匪?”上官端好奇地去看上官远手中的密报,哈哈道,“哪里来的土匪啊?”

      上官远突然看向上官端。
      他的心在这一刻好似被点明。

      是啊,他顺着儿子的话想。
      哪里来的土匪?

      所有人看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便是景霖。又有谁去在意哪里蹦出来的土匪?
      云诏地区生灵涂炭一事屡见不鲜,土匪横行也是常见的事。任谁看了都不会怀疑。他们只会把注意力转移到“景霖身死”上来。

      土匪莫名其妙一大堆涌上来,甚至还有几个穿着军服。为何?
      换言之,宫中军服严格清点,哪里来的能人异士偷来了那么多?

      皇上想要害死景霖……

      上官远在许济来时,问了一嘴景霖在贬谪途中可曾遇害。许济却说没有,他便以为皇上未曾出手。

      原来皇上还是要景霖死。
      不见棺材不落泪。

      上官远倒吸一口凉气。

      皇上干事也是够狠的,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去杀人了。日前韩与驳徐县令,皇上明明还表现得不那么在意,背地里竟然杀人不眨眼。

      日后,如若他背地里伙同景霖的事被查出,皇上会不会也这样对他?

      虽然这个皇帝做人不行,但毕竟手中还有大权。

      楚嘉禾那一行人是怎么想的?

      上官远还在纠结,纠结自己究竟站在哪边。
      就不能独善其身吗?

      不行。
      他已经彻彻底底淌进浑水里了,无论站在哪一方,都会有把柄露出来。
      他要纠结的,是哪一方会赢到最后。

      与此同时,府中来人。

      来的不是一个人,是一群。
      瞧他们的身着打扮,质朴平凡,或是街边买菜的,或是染坊里头的,甚至还有一些是老面孔,那群小商贾。

      来的路子也不同,都是会点武的,没从大门进来。

      只要他们往嘈杂的人群中站,谁会想到他们其实还有另一层身份?

      上官端没见过这一场面,害怕地躲在上官远身后,两只眼睛偷偷往外看。

      上官远护住儿子,警惕道:“你们是谁?”

      还是与他打过照面的小商贾作了一辑,回答道:“我等是景大人属下。”
      小商贾一双滑溜的眼透过指缝,滑稽地看着上官远,问道:“上官大人也是吗?”

      上官远喉间吞咽一番,额尖淌出薄汗。

      江南竟有这么多暗线?!

      紧接着,他瞥到了后面几个人在默默抹刀。
      杀猪刀。

      来者不善!

      上官远震惊了。
      景霖从未信任过他,这是要来灭他的口!

      “依附,或死亡。”小商贾说道,“上官大人,你是景大人新录用的暗桩,可要仔细想好了。”

      上官远脱口而出:“可景霖已经死了!”

      小商贾愣了一下,似是疑惑。须夷,又道:“那又怎样?主家总会有继任者。你我都是棋子,只需办好自己的角儿就好了。”

      上官远愣愣地立在原地。
      从他踏上景霖这条贼船,便没有退路了。
      一旦下船,便是往生。

      “是。”上官远叹了口气,终回道,“我归顺于景大人。”

      正好,这作践的天,这作践的地,那作践的人。
      他早看不顺眼了。

      小商贾笑了笑。
      “那你我便,尽凭景大人命令吧。”

      上官远心中一霎。
      什么,意思……

      ·

      西北。

      路上的人拿头巾挡在身前,漫天黄沙,狂傲的风锤敲着他们的心。

      “主——公子,要歇会么?”半路上,一个裹得严实的人拉下一点罩在嘴前的布,关切地问道,“离绿洲还有段距离,这里快到商路了。”

      被喊“公子”的人长发翩翩,被风随意吹到身前,又被甩到身后。他的面上也罩了层挡风的布,此时拉了下来。他那双坚毅的眼眸直直看向前方。

      要是有其他路过的人看到这位公子长何般模样,一定会驻足回头,脸上再摆出一副惊呆了的神情。
      公子美啊!绝艳动人!

      在这地方,见到最多的人便是能歌善舞的姑娘们,和打扮的奇奇怪怪的商路人。
      说来这公子的容貌,绝对算得上这一众人群的榜首!

      公子扫了下面前的碎发,低下头来轻咳一下。脸颊被日头晒得有些绯红,遥遥看去,摄人心魂。眼睫微微打颤,是被风吹得凌乱,总让人忍不住想要抬手替公子全部挡住。

      “天快暗了,先去商路找客栈休息。”公子的声音就像沙漠中唯一的水源,只是叫人听来便心旷神怡,眯眼细品。

      两人一齐赶向商路。

      这两人似乎并不那么着急,迎着风,静静地跟在另一队人群身后。

      周围的人有说有笑,一边介绍自己的东西,一边好奇他人的东西。他们有时候还停下来,偷偷邈几眼别人的“宝贝”。
      只是他们从未喊住跟在队伍末尾的两人。

      因为这两人格格不入。
      在他们身后,一只一人高的老虎悠悠跟着步伐。

      在这路途上,商人基本都带着骆驼,还从未见有谁带老虎的。

      何况,这两人似乎也不是商人?
      这两人行装简便,几袋水,几包干粮,几件衣服。
      和一大袋银子。

      似乎也不爱打招呼,对他们几个都爱答不理的。

      要不是因为这公子长得好看,他们高低得凑上去喂一声,性子这么冷僻是做不成生意的。

      只是商人回头一望,公子眼眶微红,眼眸垂下。
      不知是被风吹出了眼泪,还是回忆到了什么悲伤的事。

      是思乡吗?

      有个商人是自来熟,他见美人垂泪,心中也空荡荡的,就鼓起勇气走到队伍末尾,率先询问:“公子,你伤心?”

      公子抬起眼帘来,淡淡看他一眼,随后撇过眼去:“没什么,你走好你的路吧。”

      商人:……
      碰壁了,这公子的嘴好像有点毒啊。

      “不要伤心呀公子!”商人强行装没听到,自顾自地安慰,“咱们来着可都是赚银两的。这可是我第三回来商路了,赚了不少呢。要我说这商路建得还真好唉。公子你什么也不带,是想来这里进货的?哦哦,这里大多是我们淮国的商品,央国卖的比较少,不过也不算差啦,都挺稀奇的。公子你一定可以满载而归!”

      公子顿了一下,扫了扫鼻尖,道:“我们认识吗?”

      商人噎了下,须夷,诚实回道:“不认识。”

      “那我伤心我的,干你何事?”公子道。

      商人:……

      “我叫古微。”古微作了一辑,“字沙沙——有点奇怪的字哈,不过我还挺喜欢。公子你也可以唤我‘沙沙’。”古微凑过来,被另一个人用手抵住脖子也不在意,笑道:“如何,公子,我们这算认识了吗?”

      公子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古微:……

      “唉,从来没有人这么对我的!”古微扁起嘴,囔道,“公子,我记住你了!”

      公子嗤了一声,依旧目不斜视。

      古微:……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般不通人情的人?!难道老天爷给了他一脸美貌,就把其他的东西抛掉了吗?!

      “我偷偷告诉你嗷。”古微举起一只手,悄声说道,“我和央国皇女可是认识的,你要进商路行商,可有的是要拜托我的呢。前面那群人,哝。都是要我帮忙引荐的。”

      公子偏了几寸头,终于把视线落到古微身上。

      可歌可泣!古微内心想到,就知道世上绝对没有不理他的人!

      “皇女……”公子疑道,“你认识?”

      古微点头:“要说我和皇女的相遇啊,那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遥想当初我初入商路,举目无亲穷困潦倒之时,正是皇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挡在我身前为我赶走坏人。啊,那一摆艳红纱衣,真是挥进了我的心中,久久不能忘怀——”

      “我姓宋。”公子打断古微的话。

      古微眨了眨眼,接道:“宋……?”

      “宋……平安。”公子顿了一下,像是忆起些什么,深呼吸一口气后,才接道,“你可以带我去找皇女吗。”

      古微张开嘴“啊”了一声。旋即反应回来。
      “啊,当然可以。安弟,只要你一直跟着我,别迷路。我会带你们去找我心中神女的……”

      宋平安得了古微的应允,点了点头道了个谢,便把目光收回去了。
      压根不想听古微的浪漫邂逅。

      古微:……
      好罢,安弟蛮有个性。
      毒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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