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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佞臣必死·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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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国很看重朝臣的朝服,除了丞相、御史大夫和太尉有两套朝服,一套穿着一套留有备用,其他官员都是只有一件的。
可惜景霖备用的那一套昨日才洗,如今这天气,就算拿火烤着,也是干不了的。
火势慢慢涨起,景霖也没去阻止。反倒是宋云舟真怕它着了,连忙拍掉火:“妈耶,你想让这屋子着起来啊!”
景霖垂眸细想了下,轻轻问道:“你是不是想让我陪你一日?”
宋云舟点点头,不是他想要景霖陪他,只是他实在做不得什么,只能拖住景霖不让他上朝。
只要不上朝,不参政。那景霖就使不出他那些阴谋诡计,这反派当不成了,那他不就不用死了。
“可你只顾着了你自己。”景霖将自己的狐裘取下扔到宋云舟头上,“要我明日不上朝,也要给我找个值当的理由吧。私自毁坏朝服可是要定罪的。”
宋云舟倒没想到这点,景霖要是定罪,这不就变相地给他定罪?!啊,坏了。看来还得多在书房里了解下当代官职行策。
可如今他已经把事情干了,宋云舟慢慢用狐裘捆住自己,探出个头来,像求原谅的小孩:“它已经被烧坏了。”
景霖单手抄起宋云舟,将酒壶摔在火盆里,再猛地一踢火盆。
火盆翻倒,熊熊火焰霎时漫过床上帷帐,烧得更加厉害。烈火绕着梁柱,整个屋子冒起了乌黑的烟。
“我的天哪……”宋云舟被景霖这番操作吓傻了,他瞪着景霖,“你想和我同归于尽?!”
景霖明显赏了个白眼给他,他眯眼再踹倒挂着朝服的木施,拉起宋云舟就往外冲,喊道:“刘霄,救火!”
刘管家还在院子里管婢女小月呢,徒然听到主公喊自己,再定睛一看——这么大的火!
刘霄连忙叫大家把雪扑在屋子里,而屋外景霖静静看着,他不会过去帮忙。这火不会彻底燃起来,他算好了,如此天气,他的屋子又在府内较偏的地方,就算没人救火,也烧不到一个时辰。
“你可满意了?”寒风吹过景霖面无表情的脸,刮起他长又宽的袖袍,暗红涌动,却似与发间那落不下的梅花不同。他抱起胸偏头看起宋云舟,“算上今日,只给你两日时间,有什么要做的,想好再说。”
屋子失火,不慎燃着了他挂在屋内的朝服。景霖要去屋内抢出朝服,却体弱,被浓烟呛伤了身子,只好休整一日。这才是正当理由。
这样朝服会不会坏,大司农那边自然会为自己补一套。
宋云舟眨眨眼,寒风萧瑟,他不由得紧了紧狐裘。
“有点抱歉哈,我下次会注意的。”宋云舟抱歉道。
景霖冷笑嘲讽:“竟然还想着下次。”
“出去玩!”宋云舟情急,直接捂住了景霖的嘴。自己已经道歉了,景霖不能在骂自己了!他一天天的吃了多少景霖的嘲笑啊……宋云舟连忙重复道,“天气不错,我想出去见见世面。”
景霖透过廊上屋檐观雪,心道这算什么好天气。不过又想起宋云舟先前脱口而出的“百官弹劾”,微眯了下眼。
“明日不会下雪。”景霖拿开宋云舟的手,说道,“京城内的长安街倒热闹,明日我带你去。”
宋云舟原本还乖乖地点头,听到“我带你去”,顿住了。他有点激动,又有点尴尬:“你不是要在府内休整嘛,这样成吗?”
景霖眉眼弯弯,刚被捂住了嘴,就原样还回去。他挑起宋云舟的下巴,情话信口拈来:“为了夫人,病弱又算得了什么。”
看得宋云舟一愣一愣的,好像之前把他关在府内的人不是景霖似的。
景霖说完这句话又收回了手,笑意说散就散。他把手捂在袖子内,看火灭的差不多了,警告宋云舟:“明日我会隐瞒身份,你最好也管住你那张嘴。”
婢女递来暖炉,欠身道:“主公,火灭了。”
“甚好。”景霖接过来,咳嗽一下说道,“你也看到了,火太大把我呛着了。明日我就不上朝了吧,叫成应过来,我拟个赐告让他送到宫里去。”
赐告是需要皇上同意才能得到的,景霖今日上报明日就休整,未免有点不把皇上看在眼里——虽说他确实看不上。
婢女应下说辞,去叫人了。
宋云舟感慨道:“我也好想与成哥共事,当个送信的多自在啊。哪都能去。”
景霖扫了眼宋云舟身上狐裘:“叫你顶着大雪送信你也肯?哦对,你肯定肯,毕竟我也没见过有谁冬天大早上脑袋发昏去爬树的。”
“……”宋云舟尬笑,“哥们,咋别这么说好么?很伤自尊心的。”
“别和我称兄道弟的。”景霖厌恶道,“几个月以来下人还没教好你基本的规矩吗?”
宋云舟心态好得很,反手就怼道:“几个月来也没人管我啊。”
要说这个,景霖对他那可真是太放纵了,他做什么下人都不会管,下人只会给他收拾烂摊子。府里哪哪都能去,就连景霖的卧房都行。景霖不在府里时,宋云舟就是这府宅的老大。
景霖冷笑:“明日过后就会有了。”
特意给这“夫人”时间摸透府内架构,结果什么都没挖到。既然如此,明日过后,是该好好管束这“夫人”了。
宋云舟对这并不在乎,他现在只在乎明日的出行。
算算日子,好像是要到了。
翌日。
宋云舟早早地穿戴好衣服来叫景霖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叫景霖起床呢,往日里景霖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他每日则是睡到日上三竿,是以完美错过。
他穿着身玄色暗花圆领窄袖袍,外面还是罩着昨日景霖扔给他的狐裘——这狐裘一看就是有市无价,价值连城,不戴白不戴,暖和的很。
宋云舟也是个绝顶胚子,他的眼睛并不纯黑,而是棕褐。扫过去时清澈无暇,但要是再往里看,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鸡还没鸣,他就守在景霖门前了。
昨日火才烧,要祛味,景霖就住进了客房内。这对景霖来讲都差不多,睡觉的地方而已。
“怀玉,怀玉!”宋云舟压低声音喊道,“快起床了,第二日啦!”
景霖平常上朝也差不多这个时辰,这才刚换好衣服,听到宋云舟在门外喊他,不由得惊了半响。
这家伙平日睡到什么时辰刘管家都是同他讲过的。
景霖整了下袖子,开门,见蹲在地上的宋云舟,道:“这天还没亮,你指望能玩到什么。”
宋云舟没料到景霖这么说,反应过来想想,指尖抵着下巴说:“是哈,街坊还没开张呢。亏我一晚上激动得没睡着。”
景霖:……
景霖本想让宋云舟再去睡会,但宋云舟一起身就腿麻得扶了下景霖。
景霖无语地想到,这货不会一晚上都守在这吧。
“骚瑞——呸!抱歉哈。”宋云舟羞愧道,“不好意思,一不小心说出家乡话了。”
景霖的手顿蹙了下,问道:“你家乡在哪?”
他曾派人去调查过宋云舟的底细,京城森严,就算是个乞丐也会登记造册的,凭空出现一个人,来历不明。可是翻阅了名册,只找到一个“宋云舟”和“昌永二十八年六月初六生”。
昌永是旧王朝了,昌永三十二年后就是岁和元年。当今皇帝是旁支宗亲的血脉,原本就是个闲散王爷,只不过这王爷还是有点野心的,敢在旧王朝覆灭前杀了前任皇帝的宗亲子嗣,这样就名正言顺地继承皇位了。
景霖并非不想再挖,只是周围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要是继续刨根问底,对正妻其心不诚,会遭人诟病。
丞相这个位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也举步维艰。
“我家乡?”宋云舟顶起大拇指,“地球村。”
景霖欲言又止,他就不该问的。
毕竟这货就不是这个世界的。
停了雪的天气才是最冷的,要等冰雪融化。景霖重新找了件大裘披着,又试探地问宋云舟:“习过箭么?”
景霖的院外时常竖着个箭靶,但周围并没有箭,外人就以为景霖这是把射箭当君子乐趣而已,拿来赏赏罢了。
宋云舟明白的,他在好早闲逛府宅时,就问过刘管家了。刘管家只说箭靶放那是辟邪用的,自己也不知具体用处,只管隔月换个新的。
待宋云舟走近一看,靶上有痕迹啊,他就知道刘管家在对他说谎了。
还辟邪呢,从未听说过箭靶还有这妙用。
“自然,我玩过。”宋云舟在现代时喜欢挑战极限,哪样运动都沾过些,不说精湛,至少也不马马虎虎。他冲景霖伸出手,“弓呢?我给你露两手。”
景霖从不知道宋云舟会这件事,心中落下一石。他漫不经心地摁了木梁上一个按钮,暗格弹出,举出把看似崭新但落灰的弓,再从地里拨出几根箭,递给宋云舟。
观其箭气,可知人武功几何。
宋云舟拿起弓,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看来怀玉平日习箭都不用弓。”
箭靶的方位离过廊不过几里,用手发箭即可。只是不会使箭或不太会使箭的人,就无法在箭靶上留下深深的痕迹了。
只这一句,景霖就发现自己被摆了一道。
“不看了。”景霖先一步离开。能看出他会使箭,眼力极佳;又知他用手使箭,宋云舟的箭法必然不低,不用探了。
“唉,不行。”宋云舟拉住景霖,见他一记眼刀扫过来,又松了手,掂掂弓箭,“我不是要试探你,这我早就猜到了。我说要与你露两手,就是露两手。我箭法很好的。”
人情世故景霖是懂得的,宋云舟把台阶放这么低了,他不下也不好说。可是不好说是不好说,他为何要给宋云舟这个面子?
景霖夺过宋云舟手中的箭,看都没看靶,用力一掷。箭有破风之声,横穿过靶心,死死钉在箭靶后头的木梁上。
上回是宋云舟没仔细看,要是他仔细看,就会发现被遮住的木梁尽是孔痕。
“我说不看就不看。”景霖拍拍手,“你为何非要顶嘴呢。”
顺他者昌,逆他者亡。府外朝廷他尚且无法做到,府内还是可以的。
宋云舟愣了下,失笑道:“是是是,大反派。”他看了眼景霖背影,扔了弓,手持箭尾扔了出去。
箭矢连声都没出,只是片刻之后,它穿过箭靶,从中间劈开了景霖掷出的箭,把孔痕扎大了点。
“你死了那真是活该啊。”宋云舟喃喃道。
京城长安街。
就算是冬日,街上也是热闹至极的,再过些日子就要除夕了,大家都出来囤年货,想来物价都高了不少。
这里铺子够多,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到头。街坊酒楼飘香,胭脂红彩明艳。多少花生桂圆摆在街道两旁的铺子里,橘子也是让人垂涎欲滴。
宋云舟第一回出来,听说有早市,他硬是不吃府内备好的早膳,说要留着肚子亲身体验。
景霖淡定地吃完自己的,又吃过宋云舟的那份,擦了下嘴。
“你有银两么?”景霖问道。
宋云舟:……没有。
景霖就扔给他钱袋,里面铜钱银子都有:“等会要买什么自己去,别拉着我——你懂如何花银子吧?”
宋云舟大喜过望,连连点头:“懂的懂的,小月教我了。”
于是一到长安街,两人就分开了。准确来说,是宋云舟走得太快,景霖走得太慢,两人硬是把距离拉了好远。
景霖不会管宋云舟走丢了怎么办,京城统共就这么大,但景府谁人不知,宋云舟自己玩过头了总会问路吧。
他倒是有些好奇宋云舟口中的“百官弹劾”是怎么个弹劾法。近来朝堂上都没什么声,他提出几个建议,那群人都没说什么。看来是准备弄出个大的?
今日他穿灰袄,混在人群之中没那么显眼。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景霖在花语坊挑了一盒最贵的胭脂。随后绕过小巷,停在欢声最响的地方。
崔兰楼。
崔兰楼是当地有名的寻欢楼,文人雅客最喜欢来这,许多小官员退了朝也喜欢来这兜一圈,听个小曲唱个戏,松懈一番。此处四季常春,往来人络绎不绝,人员嘈杂,守将不会过多介入。
景霖走进去,没理靠近的舞女乐妓,缓步走到后屋内,对这里的老鸨喊道:“小楼存君兰。”
老鸨听到这句,慌慌张张跑出来,笑着打岔:“公子,别着急,楼姑娘今日休息,我给你安排其他姑娘。这边请。”
景霖笑道:“有劳。”
等他随着老鸨入了顶楼,关门之际,瞥到楼下匆匆晃过的一抹黑影。
嗯?还不等景霖看仔细,身后传来纤细女声:“崔公子。”
景霖还是合上了门,他转身从前襟抽出胭脂,递给面前女子。
“楼姑娘,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