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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大淮新生·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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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五,护国寺终于敲响了第十声钟。
沉闷的声音穿透云层,萦绕在皇宫四周。宫中池塘一面平静,往日还有鲤鱼跳水,今日是一般死寂。
宫女撒了一大把吃食,这才引得鱼儿探出身来。
琐事实在是太多了,宫女的脑中只是疑惑了一瞬,根本没在意,就继续忙活别的事去了。
皇上还在妃子的宫中睡着。
妃子细嫩的玉手搭在皇上胸膛上,慵懒的很。朦胧醒眼,还是妃子先注意到了外头诡异的沉默,侧耳听了半响,猜到约莫是天气不佳,这才压抑。
她轻轻拍了拍皇上,小心翼翼道:“陛下,该去早朝了。”
细声细语的,皇上什么都没听到,他反而睡得更香了点,甚至打起了不大不小的呼噜。
妃子见皇上还是没动静,心中不知怎么就一阵慌乱。
近日宫外传来什么有民起义的风声,声势浩荡。那带头起义的还是什么旧朝永亲王嫡子,自诩世子殿下。
她本不该操心这些事情的,但祸及烧身,她不敢赌要是淮王败了,自己又该落得如何下场。
祸国妖妃,流放边沙?
不仅是她,她的孩子该怎么办?她的家族又该怎么办?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妃子咬着唇珠。她还听说那个世子殿下就是三年前救驾淮王的,那个丞相景霖的男妻。
一个男妻竟然有这么大的背景,丞相当初一手遮天,是不是早就做好要谋害皇上的打算了?
幸好死了。
妃子内心小小地松下一口气,她又看向淮王。
“陛下。”她又哄道,“今日摘星台就要建工了呢。陛下要去看看吗?”
模模糊糊听到“摘星台”三字,皇上的眼睛才象征性地动动。他扫开妃子的手,不耐烦道:“朕让他们建他们才能建,催什么摧。”
妃子吓得把手缩了回去,不吱声了。
过了好半会,太监在宫外踱步,看着愈来愈亮的天,又看着紧闭不开的门。
终于忍不住声东击西了一回。
“不要偷懒!龙辇岂是你说松就能松的?!给我抬好喽!”
这说的正是抬龙辇抬得好好的轿夫。
轿夫一脸平静地又把柱子往肩上抬了抬,显然是习以为常。
皇上听到外头的声音,这才不情不愿地咳了一声,叫道要更衣。
辇子都抬过来了,估计那些大臣早在候着了。
任由妃子给他束带紧衣,皇上半朦胧着眼,打了个大哈欠。过了一会,他边慢悠悠吃着早膳,边撇了眼外头天气。
“有多少人来了?”皇上问道。
这外头阳光普照,是个好日子。噪声也比以往要少些。
看来太常寺说的没错,当真是良辰吉日。
太监从屋外走进,躬首说道:“沈相呈递的人数是有一千五百,但其中一千来自民间,这回只挑了些主管事前来觐见陛下,剩余的待在城门外,等陛下应允过后,便可放行。”
“待在城门外?”皇上抿了一小口汤,嫌弃地扔掉了勺子,“让他们进来不就是,朕的京城还容不下区区一千人——今日这汤怎么做的?朕要八分烫,既不烫嘴又不凉嘴的,懂么?做成这鬼样子,谁喝的进去。”
太监尴尬地应是,心内却道:这早膳早就做成了的,若不是陛下睡那么晚起来,何至于喝不到所谓八分烫。
皇上甩给太监一个臭脸,拿手帕用力擦着手,扔到太监头上。
“明日朕不想再见到你。不会做事就别做,要你这脑袋有何用。”
太监闻言,大惊失色。立马跪在地上,对皇上磕着响头。
“陛下!求陛下开恩!奴才干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皇上面无表情,眉梢处甚至显露出厌恶之情。他见太监磕头磕出了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嫌弃的意味更浓。
“惺惺作态。”他冷声道,“连朕的这么一点小要求都办不到,还在这里哭爹喊娘的。来人,朕赐他一丈白绫,把他拖出去,别在朕面前晃眼。”
太监错愕地抬起头,直直看向皇上。
他做错什么了?!他是不听陛下的话了还是做了什么离经叛道的事了?!这早膳本就会冷,要不是陛下自己赖床赖这么久,也不至于会凉!
何况这早膳顶多凉了一分,罪不至死啊!
可惜太监并没有机会为自己辩解,屋外头的亲卫已经把他拖了出去。
妃子宫中的地板独留一团深暗的血迹。
妃子被这番场景吓了一跳。她手指微微发颤,尽力维持好面部神情,轻柔地迎合皇上:“这奴才毫无悔悟心,死不足惜。”
皇上扭过头来,摸起妃子的手,神色这才转变了一点:“一大早的就遇到这种晦气事,可别冲煞了朕的吉时。你要不要和朕一块去早朝,好陪着朕一同看着吉时将至,七彩祥云?”
妃子的手僵了一下,她尴尬笑道:“陛下如此宠幸臣妾,朝中大臣会骂臣妾的。”
“骂你什么?”皇上不屑道,“有朕在,谁敢说你半个不是?”
那可不一定……妃子内心想道。
可不正是因为有皇上在,她才拥有了数不清的臭名么?
更何况陛下杀人不眨眼。那太监犯错是犯错,又没犯什么大错。人家还尽心尽力地为陛下办事,结果就这么失掉了一条命。
要是她哪日一不小心“出言不逊”了,恐怕是连坟都来不及进。
“臣妾昨日夜里梦见了一只孤魂野鬼,他并不是臣妾的亲人。”妃子轻微的摇晃着眼珠子,慢悠悠地瞎编,她道,“梦中,那个野鬼总是要夺臣妾性命,吓得臣妾惊醒后要保住陛下才能再次入睡。”
妃子面露难色:“可能臣妾的体质易招小鬼,这几日已经梦见好几个了,怕冲煞了喜气,这才不敢说出来。求陛下收回成命,臣妾实在是不愿自己害了陛下的真龙之气!”
一听会冲撞喜事,皇上果然变换神色,果断道:“那你就好生休息,等朕下了朝再来看你。”
妃子心底高兴得不行,这样子就不会有人借她来说陛下的坏话了。那样陛下的名声也会好点吧。但她面上还是做出一副抱歉的模样,道:“是臣妾扰了陛下兴致了,臣妾有错。”
皇上就喜欢听这种话,他大度摆手:“爱妃真是知书达理,朕等会早点下朝来见你。”
妃子温柔地点点头,又给皇上整理了一下衣领。
云雾拂晓,天的尽头竟然真的泛了几丝彩。
殿内。
匠人都在殿外等候,是以皇上刚落座时并没有见到他们。
他先是和沈遇汶说:“沈爱卿,事情办到哪一步了?”
沈遇汶上前一步,道:“陛下,已经把具体事宜安排下去了,包括建造在何处、该建多大、搭建的方法以及分工任务,皆已商讨完毕,今日即可执行。”沈遇汶顿了一下,接着道,“不过还有剩下一部分工匠还在城外,等陛下一声令下,便可放行。”
“放。”皇上一摆手,身边却不是之前那个太监。他才反应过来那个太监已经被他赐了一丈白绫了,消息自然没传出去。于是就随便招呼了武樊,叫武樊去给他们放行。
奇得是,武樊并无怨言,行了个礼就匆匆离去了。
沈遇汶见状,略挑了一下眉。
护国寺一事已顺利收尾,其中相助的不仅是宋云舟和景霖,也有武樊。武樊出兵是真的快,几乎是朝上刚说完事,朝下武樊就带人包抄护国寺了。
这也有一部分是为了给宋云舟和景霖的行踪消抹证据,他懂的。
那个方丈知晓那么多秘密,只能由武樊这种人去解决。
就像那个昌王——木苍穹也是由他来灭口一样。
而如今由武樊去放行,其目的不言而喻。
宋云舟的军队怎么可能会是他上报的那么一点?才一千来个,根本不足陛下亲卫的十分之一。
还有其他人藏在城外,需要武樊一一把守。
包括最后武樊倒戈。
“其中建造摘星台的主管者都在殿外等候。”沈遇汶作辑,“陛下要见见他们吗?”
这么说,大概的意思就是要见了。毕竟人家给皇上建摘星台,却连皇上的面貌都识不得,这要是日后在宫中见了,那群匠人以下犯上怎么办,那不得气死皇上。
皇上没有反驳,点点头,颔首示意让人进来。
两队整齐的小队整齐地走了过来。
这两小队人似乎是十分有素养,除了最开头的两人,剩下的连步伐都是统一的。瞧来不觉得是工匠,反倒是骑兵。
为首二人也不大像工匠,他们带着挡灰的面罩——也不知晓门外的守卫是怎么当的,进殿面圣竟然不露真颜,这视天子威严于何处?!
一人站在左侧,步调稳重,温文尔雅。从眉眼间能猜出此人是个绝美胚子;另一人则是稍显活跃了些,满目里透着比圣上还狂傲的神色。往那里一站,给人一阵恍惚,竟不知道到底哪头才更有气质一些。
——好罢,凭心而论,正是此人。
皇上蹙了下眉头,他凝目细看二人眉眼,一时间竟忽略了朝堂上不得带遮挡面容的东西。他道:“你们两个——就最前面两个。你们是主管事?”
更狂傲的那个人率先作辑:“正是。”
皇上没什么武功,即便那人说完后嘴唇翕动,还在说话。隔着面罩,他也觉不出异样。
倒是朝中其余练过武的,一耳朵便能清晰听清楚这到底是什么话。
——“这队都站那么整齐明显了,莫不是老眼昏花?”
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