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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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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绽枝头,初雪覆万物,浸没于无声。琼枝轻抖,窗台上的雪在柳清和指尖刚触碰的那刹那便融之殆尽,融成水,再融进她皮肤,原来苍白的指关节也隐隐泛红。
重重咳了两声,眼中泛起泪花,珠珠附在眼睫上,得亏没在北方,不然睫毛上的水珠定会凝成冰吧,柳清和从未去过北方,但兄长每次从北方回来时便和她多谈几句,哪怕是别人眼中再寻常不过的事,也会与她细细说。
“小姐,别冻着了,本来就生着病!”阿若快步到窗前,伸手想要换上窗户,“小姐往后站站。”阿若被风吹的话说的有些不利索。
“小姐,别老是在风口吹,而且外头还下着雪呢。”明明也不过是半大的孩子,却也有些老成地轻拍着柳清和头上的雪花,有些已经融化了,就拿手帕擦擦。
“今年的雪确实难得一遇。”
柳清和自出生以来便一直在这里长大,要说她见过的大雪,这便是第二场,今生的第一场。
“兄长何时回来?父亲有说吗。”柳清和又朝窗台走近了几步,任由寒风从窗台缝隙中吹到她身上。
“这个……还没有听到……小姐不急,待会我便去问问。”
“不许骗我,每年这时你早就问好告诉我了。”
阿若面露难色,眉头有些舒展不开,“小姐……”
“究竟是何时,三日,五日,还是十日……”柳清和声音轻的好似被风雪拂了去一般。
“我只知道近日是不会回来,再多……我也不清楚了。”阿若低下头来。
柳清和轻叹一声。
“别骗我,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这件事上,你还是要如实告诉我比较好。”
阿若打开窗,向外张望了一会,又轻轻合上窗,生怕隔墙有耳。
“这是我不小心听到的……那日老爷同夫人说少爷今年可能不回来了。”
柳清和先是什么话也没说,坐在梳妆台前。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我休息一会。”
“小姐记得多盖点,天还是很冷的。”阿若走时还不忘唠叨一句。
柳清和等她走后轻轻笑了一声,但又想起前世她为护住自己被打的模样,握紧了手。
这次新年,恐怕就是最后的清静了。
外头雪融了些暖阳,屋檐下雪水滴下,像渐渐的雨,青苔斑驳,柳清和在这雨声中阖上了眼,沉入了梦中。
冰冷的玉阶上趴着一个头发散乱,衣着单薄的女人,姣好的面容却无一点血色,闭着的眼不停的轻颤着,眼角的泪痕已经干涸,额角的血差点淹没她的眼。
她仍能看见面前身着金黄龙袍的人,“喝了。”这是多久以来再次听到这个声音了……
“清妃娘娘就喝了罢,哪有将死的人还要陛下亲自来送酒的,你那娘家造的……”
“多舌。”
尖细声音被打断。
面前的人在她眼里模糊不清,她甚至有些记不清他在她记忆里的事情了。
柳清和颤抖着手接过酒杯,指尖触碰的刹那,她竟感觉到酒杯比手热,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在这里再接过陛下的酒杯,没再多想,一饮而尽。
她的眼迷离了,隐隐看见面前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远。
半刻钟后,她感觉喉中滚烫,忍不住的猛咳了几声,血溅到了玉阶上,像雪地上飘落的一朵梅花,她隐隐记得从前在御花园她踏过满地的梅花花瓣,就因一句她喜欢梅花和白雪,陛下就为了她让人将花瓣洒在雪上。
柳清和坐在地上用手捂着嘴,身子摇摇欲坠,她靠在墙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更清楚地感受着血的炙热。
“你会后悔吗……”她倒在了血泊中。
“朕恨……”
她听到了雨声,以为是雨水淹没了她。
柳清和阖上了眼。
“朕自己……”
李无重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他也不在乎这些,他还有他的江山。
柳清和猛的惊醒,上一世的事阴魂不散。
窗外雨水积成了流水,沿着青石台阶缓缓流下。她听到门外有些骚动,正想喊阿若来问问是什么事,门便开了。
“大哥!”柳清和险些从床上跌下来。
“慢些,你躺好了,我听父亲说最近你又开始咳嗽,别是染了伤寒。”柳桓手上拿着一个檀木盒,柳清和光是看着都觉得沉甸甸的。
“这里……是什么?”柳清和看着兄长略有些疲惫的脸问道。
“从京城带来的小玩意。”说完便轻轻放在桌子上,“我先同父亲说事,一会再来看你。”柳桓用安抚的语气说道。
柳清和点点头,让他早些休息,明日再来看她也好。
柳桓没有应她,只是微笑着看她,眼中的情绪被压得很低。
阿若给柳清和着了一杯热茶,给她披上了衣服。
柳清和坐在梳妆台前,打开了檀木盒,里面有一支木簪和一支银簪。
她左掂量右掂量,最终归结于是盒子重,柳清和将簪子放回盒子,却又感觉眼熟的很,她挨个拿起来放眼前仔细端详了一番,脑海中隐隐有些什么在跳动。
将簪子放回去后,柳清和回了榻上,再飞乱的思绪中睡着了。
清晨醒时她才发觉这是这些日来难得睡的安稳的一觉。
她在房里读了一上午的书卷,书墨气息让她觉得很是自在。用完午膳后,被父亲叫去了书房。
父亲坐在那里,眉头紧锁。
“皇上想让你做太子的侧妃,说若是允了,我便能升官,若是拒了,便按常不动,这件事我还是来问问你。”
柳清和知道这只有一种选法。
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女儿去做侧妃,即使对象是太子。柳清和没有一丝犹豫,“女儿愿听从父亲的安排,能嫁给太子也是女儿的命好。”
柳清和不敢抬头,只听见父亲微弱的叹息声和“好”字。
几个月后,是她大婚的日子。
被掀开红盖头后,本该是灯红烛影的时刻,她眼中映出的却是冷宫的横梁,她感觉周遭冷的她骨头痛。
她这才明了,她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了。
“喝了。”
她顿住了,视线中的金黄龙袍离她越来越近,“清妃娘娘就喝……”还不等这尖细的音说完,她一把夺过酒杯,一饮而尽。
温热的雪在触碰到玉阶时瞬间凝住了,柳清和听到了雨水声,以为是雨水淹没了她,可她也明了雨水怎流的进这深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