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梦成真》小北风

16、第三幅画 来渡她

　　檐上落雨，紫藤满肩。

　　日光自树梢之间漫射而下，洒落一地斑驳树影，茶香裹挟着小院子里的风渐远。

　　在画架前坐了大半日的许曼菲终于满意的将笔丢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好容易有时间点开邮箱，一封自深夜发来的邮件浮于最上面：

　　欢朝乐暮时，淡雅的芬芳有如吹过湖面的风。

　　吹皱了心间一汪清泉，拨动垂柳叶，激起涟漪圈圈。

　　那是还未来得及言语的，怦然心动。

　　发件人：Cheng

　　这人，文艺的像在写诗。

　　春桃，紫藤，垂柳……下一次又该是什么？许曼菲居然有些好奇。

　　“曼菲~许曼菲！”

　　屋外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一瞬间打断她的思绪。

　　季清林咧着一口白牙，后面跟着笑得没心没肺的冯英，两个人衣着光鲜，同时跨进院门。

　　“三哥说您这儿的茶好吃，正好在附近办完事，这不就舔着脸就来讨水喝了！”

　　“曼菲老师不会嫌弃我们吧？”

　　冯英双手递上伴手礼嬉笑着开口，“光蹭茶有够不好意思的，一点小心意，还请笑纳。”

　　许曼菲接过一看，上好的明前龙井，忍不住笑说：“你们再宣传宣传，我就该盘个铺子开茶馆儿了！”

　　“那敢情好啊，什么时候开业？送什么花篮儿我都想好了！”季清林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怎么不见燕子那小姑娘？大好的时光莫不是在躲懒吧？！”

　　冯英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许曼菲的表情，看好戏一般坐到了沙发上，调侃他道：“哥，白来了呗！”

　　“说啥呢！”季清林斜乜他一眼。

　　许曼菲摇摇头向水吧去了，不多时又端着茶盘果碟进来，那二人麻溜地起身接过。

　　“您亲自沏茶？让三哥知道岂不是要把我……”

　　“咳咳……”季清林白了冯英一眼，紧咳两声打断他后面的话。

　　“许曼菲，听说你生日快到了？够不够叫我二人凑个热闹的地儿？”季清林岔开话题。

　　吓！

　　“连你们都知道了？”许曼菲有些惊讶。

　　“艾琳早都拉着宋昕那小丫头出谋划策了，说来奇怪，她俩怎么突然关系那么好来着？”冯英叹道。

　　季清林：“当然是因为宋医生！”

　　“倒也是！”

　　许曼菲：“小生日～是不是太兴师动众了……”

　　“就这？不至于！”冯英抿了口茶，瞥见季清林心不在焉的模样，憋了笑，状似无意道：“禾燕那小妮子今天怎么不在这儿呢，学校有事儿吗？”

　　“她啊，最近参加了个户外越野徒步的社团，隔三差五一群人要约着去户外徒步来着，今天应该是去梵山了。”

　　“梵山？艺术博物馆边上那个梵山？”季清林心里犯了嘀咕，“她那么笨，能把路走明白都不错了，居然还要越野徒步……”

　　冯英偷笑，又想到什么般不自觉开口，“眼下这天儿也不早了，不是说晚上有大雨嘛？挑得什么个好时间？！”

　　“是呀，倒是提醒我了！”许曼菲道：“都这个点了，我来打电话问问~”

　　“啪！”

　　说到大雨，季清林将杯盏往案上一放，有些坐不住了。

　　抬头望了眼屋外，这一刻的天空好像都不似他来时那般明媚，不知是山雨欲来前的平静，还是内心里那一味无法言说的不安。

　　“不用打了！”季清林站起身。

　　许曼菲拿着手机刚想拨号，听他这么说，有些愣怔。

　　“回去刚好路过梵山公园，我去看看，先走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去了。

　　“哎！！哎！哥~等等我啊！对了！画！画啊！”冯英皱着眉，喝干最后一口茶水，一面双手合十同许曼菲道谢，“……那我们就先走了，三哥的画来不及拿了，先委托您再保管几天吧！回见啊！”

　　在许曼菲招呼他们“慢点，注意安全”的声音里，季清林一把拉开车门，万年老司机冯英被赶到了副驾驶上。

　　发动车子，季清林拿着手机一直开着免提在拨号。

　　“冯英，把你车上的冲锋衣拿给我！”

　　冯英皱起了眉：“哥？来真的啊？你打算从梵山公园上山吗？”

　　“看情况吧……”

　　在一直没有拨通的电话声里，季清林的心，蒙上了一层无以名状的忐忑与轻躁……

　　＊

　　天空逐渐转阴，尘土同落叶被阵风卷起，四散开去。

　　车子压着限速一路飙到山脚下，电话才终于打通，却听那端传来小姑娘悦耳的笑声：

　　“季先生？”

　　禾燕想不到平白无故的，他为什么给自己打电话：“你找我啊？”

　　季清林：“你在哪？！”

　　他略显严肃的呵斥声叫禾燕吓了一跳，莫名道：“在山上呢，准备下山了！”

　　倏然间，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风中弥漫着湿润的水汽，雷声在遥远的天边隆隆响起。

　　山雨欲来。

　　这是暴雨前的征兆……

　　季清林抬腕看表，“身边有同伴吗？几个人？你们40分钟能下到山脚下的公园吗？”

　　禾燕奇怪他的反常，懵懵道：“我们两个人呢，大家都分散开拍照了，怎么了？40分钟在野道上可能……”

　　两个人，分散，野道……

　　火气没来由开始翻涌，季清林压下心头不安道：“我在梵山公园等你！”

　　在禾燕“啊…”的尾音里，挂了电话。

　　乌云开始聚集在头顶，天色暗了下来，大雨前的天空犹如一块巨大的黑幕，逐渐吞噬四周的光明。

　　度日如年般在车里坐了20分钟，季清林一连拨了五个电话却只接通了一回，他忽然不想再等，直接推开了车门。

　　“你要去找她？”冯英皱了眉。

　　“我不放心，英子，你去买点吃的喝的，要热的！我怕她们下来以后会饿……”

　　“可你一个人？”

　　“我一个大男人还用你操心？”他甩上车门，戴上冲锋衣的帽子，拉上拉链，一面给禾燕发消息，一面沿着山路往上而去。

　　＊

　　薄雨浅坠，在小池边激起圈圈涟漪，落在野花花瓣上，湿润了泥土和草叶。

　　山涧流淌过的清溪，水声潺潺，流淌过绿意盎然的林间，叫禾燕忍不住深深呼吸，感受这青山和绿树掩映间，叫人心旷神怡的时刻。

　　天色暗沉，黑云低垂，风伴着雷鸣呼啸在耳边，山雨已来，天地间充斥着沉闷的气息是死一般的寂静。

　　云雾缭绕的山间，突然砸下一声巨雷，叫人忍不住跟着大地一齐颤抖。

　　“啊！！”同禾燕走在一起的女孩吓了一跳，早前还在欣赏美景的心情现下早已荡然无存，此刻她抖着肩膀，带了哭腔道：“禾燕！好吓人啊！我想回家！”

　　“没事，小白，有我和你一起呢，沿着这条路就能下到山脚下，你放心……”禾燕试图安慰她。

　　雨开始越下越大，宛若苍穹间破了个大洞，无尽的雨水倾斜而下，淋湿了整片山林。

　　才刚说完不久，分了心的禾燕踩在巨石青苔上，脚底一滑，若不是正好被小白一把扶住，只怕整个人已经栽倒在溪水里。

　　从惊吓中回神的禾燕拍了拍胸口，动一下腿，疼得钻心！

　　呃！

　　屋漏偏逢连夜雨，今天铁定是出门没有看黄历！衰！

　　见她这样，小白憋不住终于哭出了声，那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山林里，叫禾燕汗毛倒竖，欲哭无泪。

　　额上渗出了细密汗珠，她靠在大石上试着活动一下脚关节，然疼痛却叫她不得不放弃。

　　手机里微信消息一连响了几声，好在这段是有信号的地方。

　　禾燕抹掉屏幕上的雨水，勉强能看清是季清林问她的定位，若实在分辨不明拍几张照片给他也可以。

　　所以他真的在梵山脚下？

　　一连发了几张难辨方向的照片过去，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能看得清楚。

　　三刻钟前还因为山顶壮阔的美景笑得格外开怀的小白，此刻哭得梨花带雨，禾燕仰面看雨水自茫茫一片没有尽头的天空滚滚而落，忍不住鼻子一酸，自心底腾起一丝被困于山林中的惧怕感……

　　二人就这样相互搀扶着，走一会儿，歇一会儿，禾燕撑着登山杖一瘸一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泥泞的小路上。

　　季清林在哪？他是一个人吗？他是找来这里的吗？！可他为什么？禾燕低头再看看现在自己这副惨状……

　　“燕子！”

　　“禾燕！”

　　信号不好的地方，季清林索性撑开嗓子喊，上山下山的土路就这么一条，巨石挡道，难走是难走了些，至少不会走错……

　　此刻的季清林，浑身上下姑且只有一件冲锋衣勉强能算得上是户外装备，半身被雨水淋了个透湿，即便眼前模糊一片，他仍旧努力在雨中分辨着方向。

　　手机的电量已经开始预警，他心揪得难受，俊眉紧蹙，神色焦急，一心只想快点找到她。

　　攀上面前的大石头，远处模糊的一点叫他心头剧颤。

　　薄雾里，那女孩衣衫尽湿，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步履踉跄，撑着登山杖的样子颇为狼狈，水顺着脸颊滴滴滑落。

　　二个人在泥泞中相携着缓步前行，分明举步维艰，可她眼神还算清亮，浮着一抹坚毅的光。

　　“禾燕！”

　　季清林肩膀一垮，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应声抬头。

　　茫茫雨雾，湿润冰冷，层层叠叠，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虚无飘渺，像是神秘梦境的一帘帷幕。

　　而那挺拔的身影正停在几步开外，仿若是上天派来渡她的人…

　　雨势减弱，滴滴嗒嗒。

　　不知何时，停了……

　　手机的闪光灯在他手上熄灭，林间风起，带着沁人心脾的清冷和潮湿。

　　禾燕见他额前湿发微微掀动，一双眼，暗似点漆，叫人一时辨不明他的情绪。

　　她的呼吸，有一瞬间变得虚浮不堪。

　　你好像知道，我强撑着是因为一直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