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果实》槛菊泣露

10、初一

　　两人出得门来，赵晴又拉着希莞要去附近的城隍庙转转吃东西。
　　城隍庙是很多年轻人去的地方，有情侣，有好朋友，三三两两的，人挺多。
　　希莞从前在风陵渡村还有梧桐镇待久了，很不习惯这样现代化的地方。尽管希莞已经来这里有半年多了，而且冬梅妈妈闲下来的时候总是带着希莞去逛大商场，但在这样繁华且人多的地方，希莞还是觉得难受与不自然。
　　说实话，希莞很不理解有些人为什么总喜欢往大城市跑，也不理解为什么有的人会觉得那些呆在小镇里的年轻人会是没有追求的人。
　　希莞不喜欢大城市，那些灯红酒绿，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华灯初上，于希莞来说，全都是海市蜃楼，她不在乎。希莞觉得待在梧桐镇就挺好的，当然如果有可能，她更希望一辈子都待在风陵渡村，可现在，一切都与希莞的想法相悖了，可希莞这半年来，每一天无不是在努力地让自己适应城市里的繁华，但好像还是一点都不起作用，她还是想念风陵渡村，很想很想，想风陵渡村的一切，它的风，它的云，它的稻田……当然，最想的，还是婆婆。
　　赵晴挑了一个馆子，两人相跟着进去，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潘安桐，希莞的心没来由的紧张。
　　希莞很害怕被他发现，刚拉住了赵晴的衣角要准备说话，想要换一家店，可赵晴已经极其热情地叫出了声：“潘安桐？”
　　潘安桐的目光扫过来的同时，赵晴扯住了希莞走过去：“好巧，大家都是同学，不介意拼个桌吧，我同希莞也刚好要来这吃饭。”
　　桌子上的另外两个人，一人染着黄色头发，手里端着一杯酒，一人嘴里叼着根烟，纷纷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赵晴跟希莞，希莞低着头，很想把自己当成空气，而赵晴抬着头，一副任人欣赏的模样。赵晴不算一见钟情的大美人，但却耐看，如果看久了，还会发现有一种别样的风情，尤其那双眼睛，顾盼流转。
　　潘安桐没吱声，没人知道这到底什么意思，其中一人忍不住了，言语含笑，“潘安桐，你就同意呗，好歹你女同学啊。”
　　潘安桐还是没说话，赵晴便道，“你不说话我当你默认了，希莞，咱们坐。”
　　希莞总觉得这样主动并不好，悄悄扯了扯赵晴的袖子，希望她明白自己的意思，但赵晴并不理解希莞的扭捏。
　　赵晴同服务员又多要了两副餐具，其中那个黄毛说，“潘安桐，你同学来了，好歹给介绍介绍呗，说不定可以做朋友呢。”
　　潘安桐瞟了他一眼，“介绍你个头。”
　　赵晴主动道，“我是赵晴，在班里跟潘安桐玩得不错，她是林希莞，平常不爱说话，有些害羞。”
　　挨着希莞的那个叼着烟的人打量了一番希莞，朝希莞伸出手去，“你好，交个朋友呗。”
　　希莞看着那双手不知所措，放在膝盖上的两双手牢牢地握成了拳头，伸也不是不伸手也不是，最终也还是没有伸出去，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
　　还是赵晴说了句，“菜单在哪里呀，希莞，你看看你想吃什么？”
　　希莞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但她跨不过去内心的障碍与恐惧，也是想主动缓解尴尬与僵局，就配合着随便乱点了个菜。
　　“潘安桐，你怎么了？今天老师还问你了，说你怎么没来上学。”
　　从她们进来，就看到潘安桐一个人在喝酒，桌子上已经摆了好多空荡荡的酒杯了。
　　潘安桐没吭声，还是一旁的黄毛说，“谁知道呢，人家今天心里不高兴，急需人安慰。”
　　“他还能有不高兴的事吗？”赵晴一脸难以置信。
　　黄毛的手机响了，接了个电话，听口气好像是女朋友打来了，黄毛背靠着椅背，单手敲着桌子，嘴角溢着笑，“怎么，想我了？”
　　“怎么个想？”
　　“今晚订房还是我家？”
　　罢了，他冲着手机悄声道，“记得穿得性感点。”
　　希莞坐在一旁，脑袋嗡嗡的，很不愿意理解他的意思，但她总不可能把耳朵给堵上。
　　黄毛站起来，“喂，走了。”
　　抽烟的那个人在一旁打趣，“哟，有了女朋友就忘了好兄弟了，急着回去投胎呢？”
　　“滚。”
　　“得嘞，我也走。”
　　“怎么，你也有女朋友等着你？”
　　“你能走我还不能走？”
　　“切，你走了，这儿可就少了一个竞争者，多好的机会，记得把握住，我这是为你好。”黄毛拍了拍他的肩走了。
　　“潘安桐，走了，账可都是你的了。”
　　潘安桐至始至终没说一句话，只顾闷头喝酒。
　　少了那两人，清净了不少，希莞也不像刚刚那般紧张了，但还是一点也不轻松，潘安桐的脸因为喝酒的缘故变得红红的，谁知道会不会突然发起酒疯来，希莞很害怕这些喝酒的男人。
　　“潘安桐，你别只顾着喝酒啊，我们来可不是为了陪你喝酒的。”
　　赵晴说话，潘安桐也不回答，赵晴一把扯过了潘安桐手里的酒瓶，“哑巴了？”
　　潘安桐这时才抬眼看起赵晴，因为喝了酒，双眼猩红，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像是能把她撕碎。不过赵晴并没有让自己被这双眼睛吓倒，反而在颤栗的一瞬间很快调整好自己，也同样死死盯着他。
　　潘安桐什么都没说，只是抢过她手里的酒，说，“滚。”
　　“潘安桐，你让谁滚呢，神经病，活该没人愿意跟你待着。”赵晴沉浸在愤怒的情绪中一声不吭就走了，似乎忘记了还有个希莞。
　　希莞没想到事情会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一时还愣愣的，等反应过来时，才赶忙起身去找赵晴，可刚起身，就听到一道严厉的声音，“让你走了？”
　　希莞不得已又坐了回来，心里如捣蒜般不停地跳动，刚刚有赵晴陪着她，她只需要当个空气就好，可现在，让她一个人独自面对潘安桐，尤其还是喝了酒的潘安桐，她怎么能不害怕呢。
　　希莞不知道该做什么，一双手指在桌子底下缠来缠去，半天终于怯怯开口，“你不要再喝了。”
　　潘安桐一记眼光扫过来，希莞的心砰地一跳，赶紧解释，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喝……喝酒……对身体不好。”
　　潘安桐盯着她的脸盯了好一会儿，希莞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她不是赵晴，承受不住这样的目光。
　　潘安桐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出走，希莞终是不忍心上前去扶他，却被他一把挥开了，他的力气很大，把希莞推倒了，桌子上的酒瓶全都从桌子上滚下来，摔在地上，成了碎片。
　　这一下惊动了店里的其他人，纷纷朝这边看过来，希莞捂着被撞的胳膊，紧紧咬着嘴唇，眼睛里涌出热泪，但希莞努力不让它掉下来。
　　潘安桐回头，看着地上的希莞，不知所措，他刚刚只是想挥开她，谁让她多事，自作多情，非要管他，他从没想过要把她推倒。
　　店里过来几个员工，一看这阵状，心里就有了计较，自以为是小情侣吵架了，一名女阿姨赶紧上前把希莞扶起来，教育着这两个不成熟的“情侣”，“小伙子，再怎么吵架生气也不能欺负自己的女朋友啊，有什么事说开了就好了，可千万不能动手呀。”
　　希莞死死地捂着胳膊，潘安桐很想上前，但始终迈不开脚，也张不开嘴，那女阿姨还想说点什么，希莞已经拿着自己的背包跑走了。
　　希莞很想坚强起来，她不想为了一个酒鬼，因为潘安桐哭，可眼泪始终不停地流出来，一点不受控制，她讨厌他。
　　晚上的风拂过面颊，其实希莞并不孤单，因为有月亮陪着她，到了清风区，希莞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希莞看着那一排排房子，深呼吸了几下，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才继续往前走。
　　“喵——喵——”
　　静谧的空气中传出来猫叫，希莞下意识想到了暖暖，愣神间，一只小橘猫忽然从草丛里钻出头来，借着路灯，希莞看清楚了那只猫咪，果真是暖暖。
　　暖暖自然也看到了希莞，跑到了希莞的脚边任由希莞抚摸。
　　耳边脚步声响，希莞抱着暖暖抬头，是周若云。好像每次见他，他都是这般干净清爽，一件白色的衬衫，一件黑色的裤子，还有一双黑色的帆布鞋。即使是在晚上，也让人感觉像是初春清晨的风与阳光。
　　他背着路灯，昏黄的光洒在他的发上，连发丝都被照亮了，希莞的心漏了几啪。
　　“我们又见面了。”他朝希莞微笑，如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温柔。
　　希莞情不自禁就学着他也微笑起来，将猫抱到他面前。
　　暖暖懒洋洋地睁了睁眼睛，一见他伸出手来，就又靠进希莞的怀里。
　　“暖暖，不要不听话。”
　　希莞抬眼偷偷打量着他，即使他说着生气的话，但语气却还是一点没有改变，一样的温柔。难怪暖暖不怕他。
　　“暖暖，再不来，今晚可就没有夜宵喽，你最爱的鱼罐头，还有暖暖的大房子，以后，我都给了别的小猫吧，我走了。”
　　若云作出一副丝毫不心疼不留恋的样子往回走，暖暖像是听懂了一般立刻从希莞怀里跳了出来跟了上去，终究是个小馋猫。
　　若云装作不懂，就是不俯身抱她，只把暖暖给急得不停跳脚，一个劲用自己的小蹄子扒拉着若云求抱抱，那模样，可真是憨态可掬，希莞“噗嗤”一声就笑了。
　　若云这才抱起暖暖，返回到希莞身边，两人并排走着，路灯下，身后拖着两个长长的影子。
　　“学校这么晚才放学吗？”
　　希莞摇摇头，“跟朋友去买书，所以回来得晚了。”
　　“你喜欢看书吗？”
　　希莞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不过看得不多。”
　　“你也喜欢看书吗？”
　　若云道，“嗯，不过不是天生的，小时候我很讨厌读书，总是看一页就看不下去想要玩，后来长大了，才发现看书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
　　希莞听他讲话，原来他这样的人，小时候也有调皮的时候。
　　“你平时都看什么书？”若云问道。
　　“嗯……就是学校要求的那些名著，你呢。”
　　若云转过头来，冲希莞笑笑，“跟你一样。”
　　希莞很喜欢跟别人谈书，谈书里的东西，每次听到别人说这些，她总是很激动。可是在学校里，没人愿意讲这个，希莞想了想，决定跟他分享今天下午的快乐，“刚刚放了学以后，我在书店买了一本很好的书，不过不是名著，你要看看吗？”
　　“好呀。”
　　希莞停下从背包里拿书，若云站在一旁静静等着她。
　　“就是这本。”
　　若云翻了翻，道，“是言情小说？”
　　希莞不太懂什么是言情小说，只知道里面的语言很美很忧伤，里面的感情很纯粹真挚，让人看了回味无穷，无缘无故想流泪。
　　“书店里有好多这样的书，但我最喜欢这个。书里的故事是在香港，你知道香港在哪里吗？”
　　“香港离我们这里很远，要坐火车，飞机才能去，不过香港很小。”
　　“比梧桐市还小吗？”
　　周若云笑着点点头，“那里的房子为了节省土地，所以都建造得很高，不过那里有很多知名的地方，像跑马地，旺角，九龙，这些都是电影里面经常出现的地方。”
　　希莞不禁想象起来，那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才会发生这样一个美丽的，忧伤的故事呢。
　　若云道，“香港有好多大学，比如香港大学，香港中文大学……高考的时候你可以报这些学校，就可以去香港看看了。”
　　希莞点点头，一脸钦佩地看着他，一股难言的自卑感涌上心头，好像自己除了风陵渡村，梧桐镇之外，什么都不知道，“你真厉害，什么都知道。”
　　若云道，“只是刚刚好你问的多少有些了解而已。”
　　两人说着就到了家门口了，挥手分别后，希莞心情轻松地踏进了家门，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刚刚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希莞今天晚上说的话有些多，好像比在学校一整天说的话还要多。原先潘安桐跟她坐同桌的时候，希莞一整天还能说上许多话，现在潘安桐不在了，希莞有时候一整天连三四句话都说不了，以至于老师还有班级里的同学都默认希莞是一个极其内向的人。
　　其实希莞不是内向，她也可以说很多话的，就比如今天晚上，其实话多话少，主要看跟希莞聊的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