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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尘埃落定·正文完 ...


  •   “陛下,钱兆和之事影响重大。根据口供,他与吴国私通恐怕早在进入朝廷以来便开始,如今吴国人已被抓获,丹药萌芽掐灭在萌芽之中,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谢礼说道。

      桃应红自进门后,始终低着头。脚下是金丝红线绣成的毯子,手边是一香炉,暗哑的材质彰显此物的金贵。她一面留心着谢礼与陛下的对话,一面默默用余光打量着这座寝宫。

      陛下听闻此言,亦是神色凝重:“钱大人乃是前朝老将,却不曾想又如此异心。朝廷之上,是时候该清理一番了,阿礼,你觉得如何?”清理一词尚且微妙,谢礼没有正面回话,只说道会全力配合。

      “罢了,这些事日后再议。后边这位,便是桃姑娘了?”陛下越过谢礼,视线从桃应红低垂的头滑落在腰间,定格在那一枚玉佩上。那是象征静安侯府的标志,更是左将军沈鸾的遗物。

      如今被明晃晃挂在这人腰间,其中之意不言而喻。陛下瞥了一眼谢礼,随后对着桃应红温和道:“朕素来听闻桃姑娘英勇,怎的今日如此拘谨?”

      “草民……”原是想说“参见皇上”卡在喉咙中央,不知怎的话锋一转,“陛下,草民一向拘谨,至于那些传闻皆是钱兆和颠倒黑白罢了。正如同您在民间的传闻……”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低,几不可闻。

      陛下来了兴致:“哦?民间怎么传闻?”

      这话可不能接——桃应红巧妙避开自己开的这个话头,嫣然一笑道:“陛下耳听六路眼观八方,自然是知晓的。愈是与京城相距远,很多事儿过一耳朵就过了,不必放心上。”

      圣上闻言,面上不露声色。复而又问起谢礼在书信中所言嘉赏,既是谈到这个,桃应红正色,撩起衣裙笔挺跪在地上,掷地有声道:“陛下,草民斗胆想要一道赦免令。春山帮的人从此不再是贼人身份,而是良民。”

      这就是桃应红向众弟兄承诺的嘉赏。春山帮的人,有一些是受了冤屈成为官府记录在案的要犯,不得已只能投靠春山;而另一些人则是跟着桃应红创下春山帮,与官府作对,劫富济贫、磊落行事。贼人、罪犯,放在他们身上这么些年,最是有苦难言。

      若是有其他出路,桃应红也愿春山帮的人,得到普罗大众所拥有的。

      “良民……”陛下思虑着,桃应红在这个间隙看向谢礼,只见那人微微一笑,嘴唇轻启,无声道:“有戏。”

      春山地处两城交界,是一个重要的战略之地。从春山帮横行多年便可看出,如今闹出吴国之事,愈发显得此地重要,陛下声称自己要好好思量一番,先遣二人回府。

      走出皇宫,车马声喧闹那一刻,桃应红感觉郁结在胸中那口气忽的散开了去。谢礼坐在她对面,笑看着她:“这可是头一次见大当家拘谨成这样。”

      “毕竟是要奖赏的,底气不足。”桃应红将从侍卫手中拿回的剑抱在怀中,一张脸上满是忧虑。“陛下到底怎么想的?谢礼你认识陛下时间长,你怎么看?”她望向谢礼。

      “你的要求不过分,他应当同意。只是陛下似乎在谋划什么,暂且不想透露。”回想方才陛下所言,谢礼道。

      侯府与皇宫所距不远,出了门,两条街之后便是。二人在马车中还未谈论什么,车夫一声嗓子大喊,马车停下了。

      撩开帘子,桃应红与两座石狮子对望。向上看去,“静安候府”三个大字飘逸如游龙,高挂在门楣之上。虽然桃应红不精通书法,但仍是分辨出四个字不是出自一个人。

      谢礼顺着桃应红的视线望去,轻声解释道:“那是我爹娘一同写的。日后再与你细说。”

      话音刚落,侯府的大门敞开,一老妇率先走出大门。她一头银发,一丝不苟梳在脑后,用一只素木簪挽着;面容虽有皱纹,却不掩锐利。在她身后,跟着两个上了年纪的婢女,她们一人端着一碗——因距离过远,桃应红尚且看不清那是什么。

      “祖母,这是我和您在信中所提的,桃姑娘。”谢礼先行搀扶谢祖母,目光落在桃应红身上,难掩温柔。

      此人就是谢祖母,桃应红抬眸,忙道:“谢祖母,小辈桃应红,打搅了。”

      谢祖母站在台阶上,一言不发。一时间,侯府门前的空气竟是凝滞下来,谢礼拿不准祖母的意思,刚要开口祖母身边的婢女柳燕上前,将那碗冒着热气的黑色汤药递到谢礼面前:“小侯爷,这是老夫人特意叮嘱膳房做的防风寒汤药。”

      在这儿喝?桃应红看了看一言不发的谢祖母,又看着谢礼骤然变了的神色,试探地说道:“祖母,这里太凉,我们还是进去喝?”

      谢老夫人终于开口:“先进来,桃姑娘。”

      语毕转身先行离去,桃应红与谢礼紧随其后。“谢礼,祖母这是什么意思?”她咬耳道。

      谢礼:“我也不知。”祖母并不是看重门第之人,只是今天这一出着实奇怪,饶是与谢老夫人相处多年的谢礼,也想不清楚缘由。
      “阿桃,若是觉得受委屈,我……”

      “没有,方才祖母倒不是在为难我。”亦或者方才,谢老夫人的注意力似乎都不在她本人身上。桃应红悄悄拉着谢礼的袖子,让他宽心。

      谢老夫人进了门,便一头扎进了膳房,听闻是为亲自炖煮排骨汤。为迎接谢礼此次归家,特地设家宴,为他接风洗尘。

      日头西斜,落在一道道菜上,仿佛披了一张赤色斗篷。往日的家宴,实则只有谢礼与祖母两人,而今天饭桌上多了一人——桃应红。

      谢老夫人不喜家宴有他人在场,因此婢女们布完菜后纷纷退下,只留谢礼和桃应红二人。谢祖母持筷,夹了一只鸭腿放在桃应红碗中,不冷不淡道:“方才见到你,想起了一些往事,因而出神,并非有意怠慢。”

      桃应红盯着碗中的鸭腿,受宠若惊,险些跳起来。思及不雅,遂放弃,她说道:“我知祖母不是有意。”

      “那便好,不知桃姑娘芳龄几许、家中有几人?”谢祖母如唠家常般,问起桃应红有关春城的事。自从林舒回来后,她就隐约听说谢礼在春城结识了一个姑娘,那姑娘竟还不是良民,她心中大惊,细细盘问林舒,却得知这个姑娘怎样命苦,止不住怜惜。

      方才她在门前,望见桃应红腰间玉佩,便知谢礼认定此人。玉佩乃是她的儿媳,左将军沈鸾陪嫁之物。谢礼出生后,沈鸾就将此物赠予他,并说道这是贴身之物,只有你的夫人可以佩戴。

      门第之见,谢老夫人不是没有,只是谢礼自小受尽苦楚,她不舍的再去逼迫孙儿做出他不愿的选择。

      心中无数蜿蜒,在桃应红带着笑意聊着春城趣事时逐渐履平。谢礼在一旁时不时纠正桃应红的夸张之言,谢家家宴已许久不曾如此热闹了。

      “祖母说道酱板鸭,您是不知那一日吃了我做的酱板鸭,谢礼的脸有多黑……”桃应红在心中留意着祖母的神色,初见时的疏离与威严不在,此时她也不过是一位寻常的祖母,在亭中享儿女之乐。

      “桃姑娘,阿礼身体不好,日后就拜托你了。”家宴过后,祖母特意留下桃应红,苍老的手轻抚着她的脸,祖母目光中满是期盼。

      桃应红笑道:“那是自然,他身子骨太差了,我得好好养着。”

      “好,好。”谢老夫人眼眶微红,却不想叫人看出来,忙道自己需得回房歇息。不等桃应红出声,婢女柳燕先行搀扶着老夫人,于月色之中离去。

      待到二人身影消失后,桃应红的心渐渐沉寂下来。抬头望,天穹之上,月亮似一个圆盘,与春城的月亮没什么两样。月光覆盖之下的侯府,白日看着如何辉煌,到了此时只有静。除了谢老夫人和府中为数不多的老人,就连长在侯府的谢礼都不知,方才家宴之上,老夫人所描述的,满是欢声笑语的侯府是何等模样。

      “在想什么?”谢礼从身后抱住她,呼吸之间的气息洒在她的肩上。

      “你还会在春城待多久?”桃应红扣住环在她腰间的手,问道。

      “三五年定是要的。”三五年的时间尚不足以将小城焕然一新,钱兆和留下的问题至今仍如毒瘤一般,深深毁坏春城的命脉。

      桃应红喃喃自语道:“够了。”三五年光阴,足够她安顿春山帮的弟兄,也足够让他们接受自己的离开。她自是不能留谢礼在春城,困住他的才华与抱负。

      世间多是分离,而天地始终是同一片天地。

      未知仍旧会让她恐慌,但……若是心爱之人相伴,她也愿披甲上阵,与他共同驰骋。此时正值阳春三月,他们离开春城之时,山上桃树的枝干满是花苞。如今应当盛开,山花璀璨,桃红漫山。

      “什么?”谢礼没听清,怀中的人忽然转了身,双手环住自己的脖颈。她眼中是二人初见时的狡黠,犹如此刻天穹繁星。

      “你可知我为何叫桃应红?”她问道。

      谢礼被她带着,不禁染上笑意:“不知,娘子可否告诉我?”

      “阿婆捡到我的时候,正是如今时节。桃花满山绽开,红遍整个春城。大人,春城桃花林漫山遍野,我是否有幸与你共同赴那一片红?”

      “是我有幸。”

      桃应红踮起脚尖,吻上谢礼唇边。二人唇舌相接,在此处沉醉情欲。

      一吻落,相距甚远的春山,在万家沉睡之际,猝然红遍了山头。

      桃花开了。

      ————————全文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4章 尘埃落定·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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