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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 48 章 ...

  •   翌日。

      屋外依旧雨声阵阵。远远的,似乎可以听到河水奔腾的声音。看来今天也是个雨天,闫杏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但并不打算起床。闫杏觉着,人类就应该进化出冬眠机制,不仅下雪天应该冬眠,下雨天也是一样。

      就在闫杏打算翻个身继续睡时,门外响起了叩门声,闫杏微微撑起上半身,带着朦胧睡意问道:“谁呀?”

      “我,校长。”校长又道,“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娃们的宿舍和教室漏水了,快起来去修一修。”

      闫杏仅存的睡意顿时没有了,嘴上答应着校长的要求,手上拿起衣服就开始套。屋外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很快又在余茉莉和肖金玉的屋前响起同样的话。

      “校长,不好意思,是我没考虑到。”为了方便待会儿干活,闫杏没有打伞,只披了农村用的塑料膜。

      同样披着白色塑料膜,带着斗笠的校长摆摆手,“不怪你们。”

      阴沉沉的天空,细密的雨丝汇聚成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罩在众人心头,使闫杏透不过气来。

      校长抹了把飞溅到脸上的雨水,抬眼望了望天空,一脸凝重道:“看这个样子,是要下上几天雨了。”

      “下雨这几天,娃们来不了学校。我就先搬过来,跟你们一起住。”校长领头先往漏雨最严重的学生宿舍去,“咱先把娃们的床移一移。”

      一边挪着,校长一边解释着,“开春的时候,我找村里会瓦匠活的人修过一次。昨天的雨下得太急太大了,等天晴了,再找人好好修修。这一到了夏天,少不了下雨的时候。”

      地上摆了五六个盆,滴滴答答的雨水顺着瓦片之间的缝隙流了进来,没一会儿,就装满一小盆。

      校长看着地上大大小小的盆,心底里叹了口气,嘴上却说着鼓励大家的话,“咱的新学校开春就动工了,到时候建好了,娃们和咱老师们就不用担心夏天会漏雨了。”

      本来的钱只够用来建造学生教室宿舍和食堂,老师宿舍是打算留在后面修建的。但过完年后,校长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他们得到了一笔善款,用以修建学校。如此,新学校的规划中加上了老师宿舍。

      闫杏昨日才来例假,耐不住湿寒的雨水,此刻脸色发白,一句话也不想说。只能跟随着余茉莉附和校长的话不住地点头,她想待会儿弄完这些一定要喝点儿热水,要是能再睡上一觉就更好了。

      弄完学生宿舍后,校长又带着众人马不停蹄地往教室里去。幸好每个教室里漏雨的地方并不是很多,众人的进度也算是快了一些。正当闫杏忍着生理上的不舒服干活时,王婶冒着雨闯了进来,隔着白色的塑料膜拉住闫杏的胳膊,“陈阿婆死了。”

      闫杏一怔,挪桌子的手也随之一僵。她茫然地转过头,以为是雨声太大,自己听错了,所以又问了一遍。

      “我是说,陈阿婆死了。”王婶使劲儿眨巴着被灌了雨水的眼睛,大声解释道,“昨晚陈阿婆住的地方,半个山头都滑了下来,一下子就把她的房子埋住了。她住的地方现在都没什么人住,还是她之前的老邻居寻思着去看看她,这才发现连房子带人都被土塕住了。”

      闫杏只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层水雾,她看不清王婶脸上的神情,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能看到她的嘴一\张一合地往外冒着字。昨天她还看了陈阿婆,怎么今天人就死了呢。

      “我想着你跟陈阿婆走得近,就来知会你一声。”王婶有些担心地看着闫杏,又道,“都是一个村的,咱也不能叫陈阿婆就这么埋在下面,还是要入土为安。现在下着雨,她娃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我们就想着看看能不能先把人挖出来。”

      校长插话道:“小闫啊,也没几个教室了,我们几个人可以忙得过来,你要是想随王婶儿一起去,就去吧。”

      “王婶,我跟你一起去。”

      昨日还坐落着一间小土房的地方,现如今被一堆黄土覆盖着。黄土前站着和闫杏同样装束的人,大家看着一\夜间便化作一堆黄土的屋子唉声叹气。似乎人一老了,就格外容易感伤。村里的几个老人,尤其如此,低声交谈着与陈阿婆有关的事情。

      大雨中,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跑了过来,可怜巴巴地用爪子抓住闫杏的裤脚,低低呜咽着。小狗平日里软软绒绒的毛发被雨水打湿了,变成一缕一缕的挂在身上,它前面的两只小爪子似乎受伤了,往外渗着血。闫杏好不嫌弃地抱起地上的小狗,仔细地查看它的两只前爪,“刨土受的伤吗?”

      颇通人意的小狗低低哼了两声,像是埋怨闫杏为什么这么久才来找它一样,拿嘴筒子拱了拱闫杏的胳膊。

      闫杏似是想起什么,便问怀里的小狗,“昨晚跑到我门前的是你吗?”

      小狗扭头望了望掩埋陈阿婆的废墟,呜咽了几声,将脑袋埋进闫杏臂弯里。

      雨势丝毫没有减小的迹象,反而越来越大,天空也黑得可怕。

      “都回去,站这儿干啥嘞!”巡视完河道情况的村长一听人说陈阿婆被塌死了,便马不停蹄赶了过来,“雨下得这么大,要是一会儿再塌方了咋办,你们一个个都杵在这弄啥嘞,都给我回去。”

      比起死人,活人更加重要。村里的人是想先把陈阿婆的尸体挖出来不假,但他们也怕山体会再次滑坡,最后还是走了。

      村长看着还没有离开的闫杏,上前厉声道:“你这个娃,咋还不走嘞。这儿有多危险,你又不是不晓得。”

      村里就这几个外来的老师,谁都认识,村长也不例外,“俺知道你这段时间常常来看望陈阿婆,但现在可不是伤心的时候。你放心,咱村的人又不是啥没心肝的东西,都是乡里乡亲的,等雨一停,肯定会把陈阿婆挖出来咧。”

      闫杏向着校长道了声谢,最后看了眼埋了陈阿婆的山体,头也不回地走了。

      -

      大雨连落十五日。河水暴涨,一层阴云笼罩在东寨村人的心头上。人人自/危,早就没有了最初那一日去看陈阿婆家附近山体滑坡时的心情了,他们一边咒骂着老天爷,一边又虔诚地祈祷,希望明日不要再下雨了。

      闫杏从那日回来后就发起了高烧。这一次她的身边没有毛亭月照顾,余茉莉衣不解带地守了她一天一\夜,最后才退了烧。

      毛亭月一直没有回来,沟里也没有消息传出来。回老家照顾母亲的陆大钧也没有回来。若是陆大钧回来了,兴许还可以去寻一寻毛亭月。眼下人人自/危,自然不肯为了一个旁人去犯险。

      第十六日,天终于晴了。

      暴涨的河水哗哗作响,远远听着,大有万马奔腾之势。

      天空一片澄澈,干净得不像是真实存在的景象。被大雨冲刷了数日的树木,此刻绿得刺眼,鲜活得不像话。一切都好像没有变过,一切又好像都变了。

      小狗正是长个子的时候,短短十五日,已经长了好多。身子比以前更圆了,也比以前长高了一点点。爪子上的伤也彻底好了。天一放晴,就迫不及待地跑出去撒欢。

      这是村民印象中东寨村头一次下这么长时间的雨。天一放晴,村长就赶忙挨家挨户地询问受灾情况,问了一圈下来,大部分人家受灾情况都不是很严重,除了已经被掩埋的陈阿婆家。

      十五日的雨水,陈阿婆的尸体早就被水泡得生了味道。考虑到陈阿婆的孩子们回来还需要点儿时间,村长便延后了挖掘陈阿婆的计划。

      经过一天的暴晒,暴涨的河水消减下去不少。第二日傍晚,毛亭月拖着一身疲惫终于出现在闫杏视野。

      “怎么样?没事吧?”闫杏很是担忧地看着毛亭月。倒不是闫杏小人之心,她害怕毛亭月一个人在没有身边人的情况下待在沟里那么久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毛亭月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就是现在有些累,想好好睡上一觉。”

      看着毛亭月苍白的面色,闫杏也不好继续问下去,只是将人送了回去,嘱咐她要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跟自己说。

      不知怎么,闫杏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仿佛有一只毛毛虫在爬,搞得她行也不是坐也难安,只能任由这种没由来的恐慌占据着她的心房,主导着她的情绪。

      没过几日,陈阿婆的几个孩子都回来了。待众人将陈阿婆挖出后,她的孩子以防止传染病爆发为由迅速地将人下葬了。她的大儿子买了些旱烟和劣酒予以那些前来帮忙的人后,便如来时那般急匆匆地又走了。

      闫杏是个外人,她无权插手陈阿婆与她孩子的情感。就像别人也无法理解她与母亲邹苑梅之间的情感矛盾。

      暑假一眨眼的时间就没有了。张淑华还是老一套,总想着劝说她从东寨村回来,好在当初王言午与张淑华说过他想在s市好好打拼一番,到时候再将闫杏接过去,将来再给闫如玉寻一个好工作,这才让闫杏有了借口。也少了受催婚的苦。

      家这个地方,于闫杏而言从来都不是港湾。偶尔待一两天还行,待久了就只能让她感到窒息。暑假一结束,她就马不停蹄地回到东寨村。

      刚从车上下来,她就看到村头大树下的情报中心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她,看得她浑身上下毛毛的。不自信地环视一眼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闫杏便挺直胸膛走自己的路去了。

      在那些妇人的口中,隐隐约约听到了几次毛亭月的名字,再想要具体听时,又听不真切了。那种没由来的心慌又涌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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