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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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婉婉小步退出了孙姑姑的房间，她将孙姑姑的房门轻轻合拢，一转身，脸上已经挂起了笑容。
小太监张若德虽然岁数不大，但有宫外的门路，各宫宫女都想和他热络些。
往常送络子都是孙姑姑自己去给张若德，丝毫不给下面人机会。她连张若德一面也见不上，更何况说上几句话了。
张婉婉走得稍远了，回头望了望孙姑姑的房间，自言自语道：“那么大岁数，都是要被送出宫的人了。等我往后和张公公熟络了，还有你分成的份儿吗。”
去宝玉佛堂，从御花园抄小路过去是最近的，现在是晚膳时间，大家都在吃饭，一路上也见不到什么人。张婉婉不顾孙姑姑的叮嘱，并没有将托盘换成口袋。
最后一抹斜阳渐渐落下，张婉婉不仅小声哼起歌来，连平时走路的规矩也都忘了。
直到她听见假山后有声响。
也不知是哪家的宫女，吃不下晚膳，跑来御花园玩儿。
她看着手中偌大的托盘，上面一片鲤鱼络子，沉下了眉头。她背紧紧贴着假山，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毕竟这种赚银两的活计，宫中是不许的。虽说大家同为奴婢，相互理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自罢了，若是有红眼人就是要告你一状，一顿板子是肯定逃不掉，弄不好还要被逐出宫去。
张婉婉不敢出声。
她靠着假山，心中转了八百个弯，想着若是真被人发现了，就说是孙姑姑叫绣的，宫中打发时间练手罢了。
想到这儿，她的心又落了下来，反正孙姑姑和张公公也有份参与，她们二人定不会说破，就说是绣着玩的，又有谁会知道呢。她无所谓地掸了掸袖口蹭上的灰。
“就在这儿？”
“嗯，二阿哥温书后，就会来这里荡秋千，这假山的石头歪歪扭扭早就松动了，砸到了二阿哥，你说有多不巧。”
“奴才明白。”
“你明白了什么？我都不明白呢。假山的石头松动了要及时修缮，阿哥的安全可是头等大事。”说话的人似乎用帕子掩着嘴，笑了两声。
张婉婉掸灰的手停在半空，另一只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不小心从托盘中滑落一只鲤鱼络子。
她不知道假山的那头是什么人，可敢动二阿哥的人，屈指可数。
那不是她，一位宫女能惹得起的主子。
连她最头儿上的主子——姜贵人，不，甚至是她们承禧宫的主位——欣嫔娘娘也惹不起。
幸好御花园一处一景，遮挡颇多，脚下又全是软草，小步挪动是她作为宫女的基本功，不至于发出明显声响。
等到走远些了，她便顾不得礼仪规矩，几乎是跑着回到承禧宫的。
托盘也不知被她仍在何处，鲤鱼络子揣了一身。
隔着窗纸，宫女房内烛光摇曳。张婉婉故作镇定地走了进去。
一推门，就看到刘玉寒在帮着陆晏擦头发。
陆晏身上裹着被子，面色惨白，嘴唇也是白色，头发还湿漉漉的。
半个时辰前，还以为自己是在梦游的陆晏误入凝霜潭。之所以称为凝霜，就是因为哪怕隆冬时节，此潭并不结厚冰，最上面只是薄薄一层，如霜似雪，故作此名。
阖宫宫女没有不知道的。
若非刘玉寒与她一起，她怕是要做了潭下鬼。
“你就算在这宫里再不舒坦，也没必要寻短见。”刘玉寒劝她，“忘了我之前说的吧，其实做不做官女子也没那么重要，咱们在这深宫之中呆上几年，学得一手好绣工，往后也能靠自己的本事赚钱，宫墙之外，天地广阔。”
陆晏冻得直哆嗦，声音细如蚊蝇：“我没要寻短见。”
“你不用藏着，我知道你和我们不一样，你父亲曾在朝为官，一朝不慎得罪了贵人，落得个全家流放的下场，你也因此没入奴籍，才来了这深宫。”
嚯。陆晏哆哆嗦嗦地寻思，我家是在四五线小城，到了古代就相当于被流放宁古塔了吗。
“苦的时候得想着好时候，大家都是这么捱的。”刘玉寒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想了想，从抽屉中拿出一包蜜饯，“我爹娘从家带给我的，吃几颗吧，娘说这东西最甜，吃了甜的，心里才不会苦。这样就能捱过深宫的夜了。无论如何，我们总能捱到阖家团聚的一天。”
刘玉寒总是沉默，很少见她说这么多话。尽管如此，陆晏还是摆了摆手，拒绝了她的好意。
屋门合拢，张婉婉把络子们掏出来，对刘玉寒命令道：“有件事急着办。姑姑吩咐的，立即去宝玉佛堂外，把这些交给张若德，别傻愣着了，得抓紧着点儿。”
“往常不都是姑姑亲自给吗？”刘玉寒小声问道。
“是，姑姑今儿没时间，我也有事在身，此事万不能耽搁。只能你去。“ 张婉婉挤出笑容，“帮姑姑办事，姑姑也念你的好。”
“嗯。”刘玉寒点了点头从床上起身，愉快地接过络子，刚想出门。
陆晏打了个喷嚏。出于共事一年对张婉婉的了解，她鼻音甚重地阻拦道：“这么好的事儿，你怎么不去？”
反正是在梦里，她丝毫不怕得罪张婉婉。
“说了我有事在身。”张婉婉笑容愈发僵硬。
“你往常喜欢打扮得光鲜亮丽，上班衣服都不带重样儿。怎么现在这么狼狈？看你这宫女服上一道道灰。”陆晏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这儿的头发，还打绺了。”
张婉婉连忙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急得呗。”，避开陆晏的目光转头对刘玉寒，“愣着干嘛，还不快送去，耽搁了时辰，叫咱们往后失了财路，看你在这承禧宫还怎么活！”
陆晏皱了皱眉，张婉婉是个笑面虎，走的都是暗路子，很少见她这么直接地颐指气使。
刘玉寒看了眼陆晏，只说：“吃点儿蜜饯，我一会儿回来。”就推门离开了。
宫女房内炭火不足，陆晏身上还没干透，裹紧被子坐在床上，看了眼身旁油纸包着的蜜饯，并不想吃。
马上到亥时了，一个个宫女侧着身子，蜷着腿睡在大通铺上，整齐的像被细绳串起来的一串蚂蚱。
孙姑姑提着灯笼来查房，见大家的睡姿还都算规矩，便没有训话，刚要出门。
陆晏从床上坐起身来：“姑姑？”
孙阮筠回头，不悦地看着她，旁人都睡着呢，还大声讲话，懂不懂规矩！
刚想斥责。
却听陆晏低声道：“姑姑，刘玉寒还没回来。”
…
说是在御花园的假山下，被落石砸死了。
次日傍晚。陆晏只远远望到两个小太监抬着个架子，上面盖着一层白布。其它宫女皆背过身，看也不敢看一眼。
她愣怔着，想到昨夜油纸包好的蜜饯，此刻静静地躺在抽屉中。
不是一会儿就回来吗。
陆晏觉得有些透不过气，她环视着承禧宫，是很吉祥的名字，却像一个巨大的监牢。
宫女们都很有规矩，遇上了这种事，虽然心中不是滋味，可谁也不敢多过问一句。
姜贵人是她们的主子，她暗中将孙阮筠叫到自己屋中。在这个档口，还能有什么事？
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为着什么，也都恨不得离得远远的，只有陆晏想听听。
她听到姜贵人寝殿内，孙阮筠叹了口气：“御花园的假山落石，把人给砸死了。”
寝殿内，姜贵人皱着眉头，摆了摆手：“别惹出麻烦，尽快处理了。“
尽快、处理了？
她拳头不自觉地攥紧，将面前的房门一把推开。
她未行蹲礼，俯视着凳子上安坐的贵人，烛光在她脸上忽明忽暗：“若那石头是有人推下去的呢？“
她总觉得深宫之中，有许多看不见的手，一不小心，就会被身后的手推落悬崖，而直到最后一刻，你可能也只知道有人推了你，却不知道那人是谁。
若你地位低贱，推你的人更可以肆无忌惮，反正一切都会不了了之。
就像在嘉达。
自己兢兢业业地被张婉婉使唤了一年，最后却落得个污名在身、人走茶凉。
所有人的眼睛向上看。没人会在意，没人会在意一只蝼蚁的死活。
就如刘玉寒深宫枉死，也没人真的在意。
姜贵人看了孙阮筠一眼，孙姑姑便马上开口：“放肆！贵人的房间你也敢进！来人，把她拉下去！“
陆晏上前一步，带着怒意：“刘玉寒是去帮你办事！现在她死了！你却不闻不问？“
一个小小宫女，居然敢冒犯主子！可姜贵人却被这小宫女的气势吓住，她强作镇定看向陆晏：“你来说怎么回事。“
“昨夜，快到入睡时间，张婉婉却催着刘玉寒去宝玉佛堂外，说是帮姑姑办事。”
没等陆晏说完，姜贵人看向孙阮筠：“有这回事？”
孙阮筠平日在小宫女面前说一不二，大家都怕得罪了姑姑没有好日子过，每回和姑姑说话都再三思虑、战战兢兢。
不过孙姑姑在主子面前倒是另一个形象了，卑躬屈膝、低眉顺眼，做惯了的。
她双膝跪地，只敢看到姜贵人的鞋履，语气也是说不出的恭谨：“小主，例银削减，姑娘们手头紧得慌，我想着有张公公这一层关系，叫姑娘们打络子赚些银两，这您是知道的。“
姜贵人不耐烦地站起身来，俯视跪在地上的孙姑姑：“少攀扯我。你说清楚，这和叫刘玉寒深更半夜出门，有何关系？”
孙姑姑不敢擦额头的汗，声音更虚弱了：“和张公公说好了的，昨日酉时三刻宝玉佛堂外见，去送络子。“
姜贵人冷声道：“不必再说了！你身上有人命。若是欣嫔娘娘问起来，我未必保得住你。“
“小主！小主您得救救奴婢啊！“ 孙姑姑话都说不利索了，却仍只敢看到姜贵人的鞋履。
“这件事有多少人知晓？“
“打络子的，除了张婉婉，只有…刘玉寒、陆晏二人。“ 说到这儿，孙姑姑突然回头盯向了陆晏。
陆晏没来由地感觉到一股冷意，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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