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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死神降临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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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觉得气苦,然而无法,只能将目光重新落到兰尼斯身上。
“那你还记得莉尔吗?”
少年垂了眸,神情也染上了几分哀伤,语气低低的,“记得……她……”
他似乎说不出口。莉尔是被他想要保护的这群人害死的,而裴宿跟莉尔似乎关系很好,他心怀愧疚。
裴宿静静地看着他,半晌,在他不安的视线中,终究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起身走开了。
兰尼斯抬头,看着她的衣服下摆,颤抖着伸出手,仿佛想要隔着空气拦下她,终究也只是徒劳。他眼眸微红,脸上的失落毫不掩饰,看着裴宿坐到了可查特身边。
他记得当晚是可查特出手相助,裴宿才知道了莉尔的下落,但依然是晚了。他们到的时候,莉尔已经被吊死了。
而他却只能……
脑海里一片雾气,他茫然睁大眼眸,却想不起那时自己做了什么。
是诅咒的加深影响了他的认知吗?
他唯一记得的,是自己迫切想要帮助她、救下她。可是……她根本不需要他的帮助,他是如此的弱小,除了缥缈的愿望,一无所有。
脑袋忽然又被随意揉了揉,裴宿笑眯眯弯腰看他,“想什么呢?走,跟我看看这里还有多少食物。”
他怔住了,那瞬间,浅淡的欢欣从心底泛起,他看着眼前人的脸,终于弯了眼眸,“好。”
其实他现在脚步虚浮,根本走不快,但他却还是咬着牙,勉力支持着。裴宿走在他的身前,脚步轻快,仿佛对他的窘境一无所知。
兰尼斯神态狼狈,自然没有注意到有一道冷冷的目光黏在他们的身后。
那人有一头红色乱发,颜色如此鲜艳,以致于使人几乎注意不到,在其中竟还栖着一抹小小的绿意。
走出屋外不远,裴宿忽而停了脚步,转过身,看到离自己几乎有三米远的兰尼斯,也没有错过他那一瞬的脸红。他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心虚,许是觉得当她意识到他的现状时就会抛下他。
裴宿果然走过来了。
他又红了脸,“我可以走——”
不要把他留下来。他想跟着她。
然后身子一轻,他被裴宿直接背了起来。她眼下其实比他还要瘦弱,但背起他,步履稳健,走得飞快。
他脸更红了,却不敢拒绝,把脸埋在她的背上,好像是有意要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裴宿在这个副本是受限制的,但是,她有精神力,所以他的大部分重量都被意识力接起了,她现在跟抱个枕头走路差不多。
到了目的地,她才把他放下来,想了想,看着他,一脸恐吓,“闭上眼,待会儿听到什么都不准说出去。”
他想笑,却不敢说话,只连连点头,然后裴宿才向前走去——是那教堂。
难道这里真有食物吗?
他不敢问,只顾闭着眼,然而……
轰。
非常沉重的巨响,似乎是建筑物倒塌的声音。他心中一惊,本能怀疑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正纠结要不要睁眼,却又听到了脚步声。
“真是见了鬼了。”
他不知道说什么,闭着眼点了点头。她说见鬼,那应该的确是见鬼了。
脸忽然被戳了一下,她的声音又好笑又无奈,“可以睁开了。”
入目一片废墟,刚才还好好的一座教堂,就这么塌得彻彻底底。而裴宿却满眼厌倦地蹲在地上,跟他大眼瞪小眼。
说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但他还是强行表现得很冷静,只是又茫然地看了看她。
不是说来找食物吗,怎么还顺便拆了个教堂?
她却很显然不打算解释一下自己身后的背景板,“这里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建筑?比如,最阴沉的,最高大的,最有恐怖色彩最阴沉的?”
“没有,修道院的一切都很普通……话说回来,可能最特别的……还是这个。”
他小心地指了指那片废墟,说起恐怖阴森,谁还比得过这教堂里的诡异壁画?兜帽人跪在尸体之前,怎么说也不是修道院会信仰的神明。
裴宿有些烦躁。她怀疑自己之前是意识被动了手脚,毕竟在最开始,她在面对黑袍时都是毫无反抗之力,若不是得了死神的馈赠,这个副本只会走得更加艰难。
然而,能在修道院守则上同时出现的两个人称代词,纵使“她”的力量稍弱,也不会差了太多,因此,在莉尔死的那一夜,自己的意识被做了手脚也没什么奇怪的。甚至,这样一想事情反而还合理起来了,她就感到奇怪,即使兰尼斯真能比其他孩子过得好一些,能偷偷塞给她一个苹果也是很难得了,指望他贮存起足够几十人撑过很长时间的食物,根本不可能。
而现在,他却是完全不记得这部分的事了,两人以为自己是进了什么密室,实际上恐怕又是入了什么幻境,一如黑袍藏身的树林。
可是……她又会藏在哪里呢?
她刚才用精神力把教堂检查了个遍,为了防止遗漏,连地底三尺都查探了,兰尼斯只是看到地面上的废墟,要是知道底下还有个大坑,恐怕要更惊讶了。
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要把整座修道院的房都掀了,才能探查到其中的异常。然而这也不过是她的猜测。又或许……
其实他们真的哪里都没有去,只是被凭空植入了一段虚假的记忆呢?
“啊,我忽然想起来——呃,不能说奇怪,但是……修道院有一个闲置的小屋子。里面堆着杂物,终年上锁,谁也不会去那里。”
“在哪里?”
对上裴宿的神情,他却显得有些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到了地方,她才知道他为什么那样。眼前的不过是一个偏僻的小门,门板很窄小,看起来就像一个废弃的屋子,终年布满灰尘,墙角布满蛛丝……的确是太不起眼了。
门上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锁。锁也很小,她掂起铁锁,又松开,金属碰撞在老朽的门上,发出沉闷又单薄的声响。
她将手放在那里,没有动作,门锁轻轻颤动。原来是她的手在发抖。
而后她忽然转过身,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兰尼斯朝背后一丢,直接走开了。这次目标倒是很明确,裴宿将他带到了厨房,一路沉默无言,表情也很严肃。
等到了吃饭的时候,她意识到可能存粮撑得时间比她想象的还要久,因为有些人已经吃不下饭了。
身体外部没有任何损伤,咳嗽往往引发剧烈的疼痛,全身虚弱无力,她用意识流探查,发现那些人的身体内部早已被病毒侵染,残破不堪。
她无能为力。她只会祛除诡异的影响,却终究不是真正的医生。
诅咒的影响蔓延得很快。这些人仿佛是一夜之间得上了瘟疫。
她特意带上兰尼斯,是怕他再被无形中施加什么影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只有他还表现正常,但不管怎么说,他都可能是这里唯一对自己没有恶意的人。而且,他还给过她一枚十字架。
……哪来的呢?
十字架是经由“她”而交到裴宿手中的吗?“她”是想借裴宿的手除掉瓦那?
那……之后呢?
她没有试图进那间屋子,只是因为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一股森冷寒意,从天灵盖直到脚心,将她灼了个透。她感到了没来由的恐慌。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那门,不能开。
记忆逐渐飘到了那个夜晚。
在黑袍在梦中追杀她的时候,她看到了少女的记忆。后来,在恶心的血块之中,她又看到了故事的后续……假如,所见即真实。
少女虔诚跪在圣堂之中,身子清瘦,表情严肃。从家里逃出来后,她进入了修道院。
修道院内没有男性,只有一群严厉又平板的老修女,但她们却对她苦难的遭遇同情有加,为她洗净污秽,让她穿上长袍,成了这修道院里年纪最小的修行之人。
“帕梅拉达会护佑所有不幸的姐妹,因为她自己就从血肉中新生。”
圣女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神,直到死去,她的长发依旧乌黑如二八少女,她的青春永远不会流失。所有被压迫、受苦受难的姐妹,都希望自己能像帕梅拉达那般,摒除杂念,身心洁净。神明才是她们唯一的爱人。
而裴宿看到的,是瓦那带着一群人闯进了修道院。
外面喧嚣,屋内人却还沐浴在神恩的洗礼中。然后,修道院内出现了第一滴血,第一具尸体。那是看门的老嬷嬷,已经九十多岁了,她在修道院待了八十年。
男人们闯入修道院,少女回头,看到她的哥哥,将一具尸体粗暴地扔到了她的脚边。
她回去了。修女们惊慌失措,只能跪在那老嬷嬷的尸体边,垂泪不止。
神会惩罚恶人,嬷嬷会和帕梅拉达一样得到安息,升入天国。
而再次回到家的少女,被自己的亲哥哥揍得遍体鳞伤,锁在房间里。她的未婚夫来看她,只看到自己的准新娘赤身裸体,躺在地面上,眼神涣散,身上血迹斑斑。
他不忍,想要退掉婚约。作为回应,瓦那让人带了一口棺材过来,将少女丢进了棺材里。
“我保证,她不会再逃跑了。”
如果他退婚,她会死。
怀尔特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来,披在少女的身上,回去了。那衣服仿佛是收敛死尸一般,和她一起躺在了棺材里。
少女日日夜夜睁着眼眸,瓦那曾以为她死了,直到看到她纯洁的胸脯还在微弱起伏,才放了心。
幸好,要是她死了,那就连最后一点出嫁的用处都没有了。
转眼到了婚礼前夜,他来看时,发现女孩第一次从棺材中坐起来,她用手指慢慢梳理着自己的长发。短短一个星期,她的头发已经长到了脚踝,红色的头发褪了色,死一般苍白。
她回过头,微笑,“哥哥。”
人还在。瓦那将门摔上,走开了。
第二天。
新娘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