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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墙虽高,尤可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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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等阿爹再一次要去镇子上的时候,宋渺渺积极响应,“我要去,我要去。”
阿爹不许,她就作出一副撒泼打滚的架势,阿爹拗不过,终究是同意了。
宋家住在桃花村,离镇上的距离不远,特色是家酿桃花酒,远近闻名。
阿爹把酒坛放在浮云楼掌柜处,掌柜的与村子里的里正有契约,正是因为掌柜的精明的头脑,他们村的桃花酒才越发出名。
宋渺渺仰头看爹,“阿爹,我想和秀姨一起去听说书。”
秀姨是镇上开绣坊的,阿姐经常拿了帕子去她那里卖。
阿爹将闺女交给秀姨,又从腰间那缝了补丁的荷包里数了十文钱给宋渺渺,他不好和秀姨说什么,只好交代自家女儿:“不要乱跑,就跟着你秀姨走,知道吗?”
宋渺渺乖乖点头,看着阿爹走远。
她知道阿爹是去打零工了,阿爹的一天是闲不下来的,最重要的是,阿爹晚上才会来接她。
宋渺渺看着秀姨,忽然道:“秀姨,我想和君哥儿一块玩。”
秀姨笑眯眯的应好,摸摸她的脑门:“也只有你不嫌弃他了。”
宋渺渺跟在秀姨后面,顺着绣房往里走。
院子里,一个高大的少年正蹲在地上,一脸严肃地用棍子捅蚂蚁窝。
听到声音,他回头,惊喜道:“渺渺,你来找我玩了。”
半个时辰后,镇子一角,君哥儿唬着一张脸,看起来格外有气势。
“我哥说了,五文钱,走不走?”宋渺渺不耐烦道。
对面的人脸色难看,黑着一张脸看看人高马大的少年提着一根粗长的棍子,比他低了不少的少女咬着一根草,斜眼睨着他。
大有你爱答应不答应,老子就是想找理由打你一顿的气势。
瘦弱的男人忍气吞声,环顾四周,就数他长得最矮,也怨不得来找他麻烦。
“走。”他唯唯诺诺道。
宋渺渺呸地吐出口中的草,“早说不就行了。”
“哥,上车。”
她打头就走,君哥儿护着她,恶狠狠盯着驾车的人。
那人被盯得两股战战。
宋渺渺坐在驴车上,使劲吐口水,呸呸,难吃死了。
君哥儿一张脸面无表情,杵着一张脸伸到她眼前:“渺渺,我可以眨眼吗?我眼睛好痛。”
宋渺渺看了一眼身后,确定旁人听不到:“君哥儿,眨吧。”
对面的少年猛然落下了通红的双眼,低声问:“渺渺,这个游戏不好玩。”
“我说好玩就好玩。”宋渺渺强硬道。
“好吧。”君哥儿委屈巴巴应下了,抱着棍子坐在少女身旁。
下车后,两人看着眼前连铆钉都钉得整整齐齐的的林家大门,两扇门足有三人高,看一眼就会感慨这家着实富裕,气势恢宏得连门口经过的人都被震慑得要绕道而行。
但宋渺渺看着它,惊叹过后只余一腔孤勇。
她上前敲门,门打开很快探出了一个脑袋,“您是...?”
“我找林家三郎。”
门后的小郎君看着眼前的两个人,衣着泛白,材质粗劣,一看就是水洗过很多次,应该不是什么尊贵人。
但以防万一,他耐着性子再一次问:“您贵姓?”
“姓宋,你告诉你家郎君,就说宋家小姐找他,他若是不来,后果自负。”
宋渺渺严重怀疑这小郎君是不是听不懂人话,问问问,问个不停,又不是找他,查户籍呢。
看着少女一脸的不耐烦,小厮顿时一惊,这态度,这口气,莫不是贵人微服私访?
再看看她身后的少年,原本平凡的面容顿时不平凡起来,那神态,那表情,那身材,一看就是练家子,看家护卫的好手啊。
“您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他立马点头哈腰道。
刚还觉得这小郎君挺有气势,怎么一转眼变成了石头那样的狗腿子?
宋渺渺虽不明白,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能见到林家三郎就好。
若是他不出来,那她就只好爬墙去见他了。
宋渺渺打量着眼前的府院,琢磨着,墙虽高,尤可攀。
06
“你是...?”
面前的郎君穿着一身青衫直缀,冠发高绑,面容俊朗。
宋渺渺看着他,从头至脚,一根头发丝也不放过。
她想起了夫子说的话,“翩翩君子”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她微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心情回:“宋家宋渺渺。”
看着对面还在思索的人,宋渺渺提示他:“宋清清的妹妹。”
“原是家妹,”青年郎君恍然大悟,“不知找我是...?”
宋渺渺发现府城的人好像都很爱问问题,但没关系,她来这儿也是来寻求答案的。
“你为什么不娶我姐?”
郎君僵住了,似乎没想到少女会问这个问题。
“既然娶不了,又何必纳?”宋渺渺追问。
那日王大娘的话还环绕在她耳边,宋渺渺不明白,若他真的喜爱阿姐,为何不能排除万难,娶阿姐为妻。
若他当真不能,又何必来招惹,阿姐也不是非嫁他不可。
郎君叹口气,他指着高门大户:“门户之见,便如这扇红漆高门,门外的人不见内里,内里的人也观不了外。”
“我和你阿姐,便如这两端的人,门关着,要想进出,必得有人矮下身子从旁进入。”他指着一侧敞开的小门说。
宋渺渺看着他,第一次觉得府城的人原来也很笨:“那你爬墙啊,为什么非要矮下身子,你从墙上跨过去不就行了。”
郎君语塞良久,他笑:“登高易跌落。”
宋渺渺便明白了,说来说去,归根到底就是四个字:他不愿意。
07
阿爹来接宋渺渺,看着闺女空荡荡的口袋没说话。
回家的时候,君哥儿在后面跟她打招呼:“渺渺,下次我们还一起玩过家家。”
宋渺渺挥挥手算作答应。
一路上她偷瞄着阿爹,阿爹感觉到了,迟疑半晌,还是从怀里掏出了半块烧饼,“吃了这个就没有了。”
宋渺渺迅速接过,啃的满脸是渣,看来,阿爹没发现。
村落里,经过大槐树下,她看见阿姐在采摘桃花,阿姐一身粉裙,头上飘落了几朵粉色花瓣,有风吹过,花落满天。
晚饭是阿爹在怀里捂得温热的烧饼,上面洒满了碎碎的芝麻,十分酥脆。
宋渺渺吃得饱饱的躺在床上,看着阿姐,悄悄地问:“阿姐,你当真要去吗?即便那个人不喜欢你,也要去吗?”
黑暗中,她看不清阿姐的面容,只能听到阿姐毫不犹豫的回答:“是,我要去,不论前面是刀山火海,我都要去闯一闯。”
阿姐这话,宋渺渺听明白了,无论她做什么,都改变不了阿姐的决定。
她开始不再贪吃,阿姐给她买的糖果她通通高价售卖给小伙伴;
她去山上挖野菜,让阿爹带去镇子上卖;
她跟在阿爹屁股后面学酿酒,也想赠阿姐一坛亲手做的美酒;
阿娘取笑她,说渺渺长大了,学会攒嫁妆了,她笑笑不说话。
那一天,宋渺渺见了高高的院门,也见了低低的侧门。
林家三郎说,门户之见,必须有一人矮下身子。
若是非去不可,宋渺渺想,她要用银钱把阿姐的脚下垫得高高的。
可她还没来及攒很多很多的钱,她的美酒还没酿好,阿姐就离开了这个家。
同年十一月,宋家清清出门子。
那一年,宋渺渺十二岁。
08
那一年,应是外人眼里宋家最富裕的一年。
接连不断的有价值连城的礼物从府城送回来,宋家为此专门腾出一间空房装载这些东西。
村里人都猜测着宋家穷人乍富,定是富贵如云,掉在金窝窝享清福了。
宋渺渺看着被锁起来的那间房,那里面寄来的是一片片思念,不禁落下泪来。
阿姐走后,就再也没回来。
宋家清清变成了林家清清,困在那四方院,守的是林家规,跨不出的是林家门。
她偷偷去看过阿姐,不敢露面。
阿爹说,阿姐既然出嫁,那就是别家人了,他们一家子虽不能为清清带来助力,但好歹别上门让人看不起清清。
她不明白阿爹的话,可阿爹说这样对阿姐不好,她想着那她就偷偷去,谁也不知道不就行了。
宋渺渺踩过很多次点,终于在一个月后发现了一个可以攀爬的地方。
那是红墙脚下斜冒出的一颗细长树苗。
她费力攀爬上去,对着底下的君哥儿说:“你在这里等我,有人来你就赶紧跑,我回去给你买糖画,就画个你。”
底下兴奋的君哥儿狂点头,笑得像个傻小子。
宋渺渺不忍直视,坐在高高的院墙上打量着。
外面看起来宅子大,其实里面更大,一眼望不到头。
看着脚下荒凉的草地,破败的院子,也是,人少地多,肯定住不过来。
就是不知阿姐住在哪里?她有三十文的米糕吃吗?有桃花酒喝吗?有新棉被盖吗?
悄悄跑出去,走出拐角便发现一个趾高气昂的女郎正在训话,人人手里都端着盆栽花卉,五颜六色的简直要晃花了宋渺渺的眼,偷听女郎们的对话,就听到主子们齐聚惠仁堂在迎接贵客。
宋渺渺偷偷跟在她们身后,转了一道又一道弯,经过花园,随手也搬了一盆盆栽,又走了许久,才终于看见她们都进了一个院门。
她抱着一盆盆栽探脑进去,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就被一个中年娘子逮住了。
“你是哪个院子的丫鬟,怎么没穿春装?”
宋渺渺被吓了一跳,回头就看到一个挑着眉梢,薄唇大眼,穿着富贵的娘子。
“我...我的春装被主子的茶水弄湿了,洗了还没干。”
低着头,揪着自己发白的裤子,宋渺渺祈祷这娘子莫要再追问了。
中年娘子本是要发怒,这场合竟然也如此不仔细,她本打算要罚这下人,可既然是主子的过错,她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玉果,你去库房再取一套来,”她嗤道:“破破烂烂的,成何体统。”
很快一个年轻女郎上前领路,宋渺渺跟在女郎后面,光明正大地打量四周,满府的假山流水,高阁绿瓦。
她想,阿姐住在这里下雨天应该不用起来接房顶漏下的雨水了吧。
09
宋渺渺跟着玉果重新出现在惠仁堂,这次她站在玉果后面,终于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一切。
人群虽然密集,但一眼就能分辨出那些穿得花里胡哨的主子。
宋渺渺在那些花蝴蝶堆里面寻找,却始终没看到阿姐的身影。
难道是还没来?
很快,一群青年相携而来。
她一眼便认出了林家三郎,可他身边全是男郎,等到最后所有人都落座,还是没有阿姐。
她拽拽玉果,玉果没搭理宋渺渺,她不死心,再次戳玉果。
玉果不耐烦地回头,压着嗓音:“干什么?”
宋渺渺也学着她回以气音:“怎么没见姨娘?”
她故意含糊其辞,没有具体指明是哪位姨娘。
玉果看着宋渺渺,似乎十分差异她问出这个问题,但她很快回神,随口道:“这场合,姨娘那么上不得台面,怎么会出现?”
“还有,你不要再拽我了,被抓到是要受罚的。”
闻言,宋渺渺如遭雷劈,心冷了又冷,什么叫上不得台面?
看着周围热闹的人群,花团锦簇,浮生喧闹。
宋渺渺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原来当人姨娘是一件如此卑微的事情,原来王大娘说得没错。
她看着林家三郎,不知他还记不记得对阿姐许下的承诺。
似乎是少女的目光太灼热,对面的人有所察觉,抬头看来。
宋渺渺猛然低头,阿姐,她不能为阿姐惹来麻烦。
耳朵里听着堂内众人的寒暄,她隐约听明白应该是他们在欢迎一位从京城来的公子。
林家三郎介绍着家里新培育的花草,她却在这声音里想起大槐树下那个穿着粉裙采摘桃花的阿姐。
她听见林家三郎让人上茶,宋渺渺从玉果手里抢过托盘,顶着玉果惊诧的目光,从堂内直穿而过。
惠仁堂一片寂静,谁也没有想到竟会有如此不知礼数的丫鬟。
宋渺渺弯腰将托盘放在茶几上,提起茶壶倒在茶杯里,淅淅沥沥的茶水浇灌下,不经意间手一歪,那茶水便尽数撒在了林家三郎身上。
“你——”,他手指着宋渺渺,她只低头沉默。
“罢了,表弟莫见怪,都是家里的规矩没教好,徒惹了笑话,我先去更衣。”林家三郎看着身边人,现在这场合不宜发作。
“表兄先去便是,这丫鬟应是不当心的缘故。”有人清亮的声音响起。
林家三郎甩袖而去,宋渺渺余光盯着他的背影。
正在这时,忽然发现有人在看她,宋渺渺恶狠狠地瞪过去,看什么看!
那是一个年龄稍小的公子,面容白皙,眉目清明,也是一位“翩翩贵公子。”
他被少女瞪得一惊,似乎没想到一个丫鬟也这般大胆。
堂上的一位妇人在这时发话了。
“你在哪个院子当差?”
哪个院子,你姑奶奶的院子,宋渺渺在心里狠狠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