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日，晴》我的慈父

4、120703

　　如今的王今平双手紧扶着方向盘，全神贯注地超车，后座刘虎的起哄和陈朵的尖叫声成了滋养他心中莽撞的兴奋剂，带出二十年来循规蹈矩的发泄。

　　坐在副驾上的王今平血液也开始冒泡，在超过一辆车后，侧头看向这条路上的手下败将，他挑挑眉，墨镜后的眼睛里带着明晃晃的得意，露出十分招人的笑。

　　那不友好的挑衅意味顺着车窗，由嘶吼出声的摇滚代为转告。

　　车窗半摇下来，独属于西北粗矿和直接的风浪袭来，陈朵的一头长发随风卷动，飞到脸上，顺到漂亮的天鹅颈。轻轻摇头，让风吹顺自己的头发，她面朝车窗，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感受着长久以来想要的自由。

　　风是艺术家，让上妆后看起来稍有些艳俗的陈朵多了几分风情和温柔。

　　半站起身的刘虎看着陈朵的侧脸心动，他的眼里不知什么时候沉了欲望，顺着风，他轻轻抚过陈朵的眼眸，将飞舞的发丝带到耳后，捏了捏柔软的耳垂，带着些爱怜。

　　他女人长得真带劲。

　　接着猛得捏住那脆弱的脖颈，硬是带着人转身，一把拉到自己面前，“草，怎么涂得这么紫？”风突然间汹涌起来，将陈朵的头发吹到脸上，粘在嘴唇上，像是在与刘虎争夺一亲芳泽的权利。

　　陈朵的眼中带着明显的勾引与挑拨，轻推刘虎一把，而后压在刘虎身上，脸上扬着妩媚的笑。

　　前面两人专注盯着路况，又有着震天的摇滚乐做遮挡，正好给互相一个互不尴尬的理由。

　　“等会儿到托克逊休息一下，吃点儿东西。”杜明军和王今平说话，带着打了个哈欠。

　　这会儿车速降了下来，王今平没开过这么长时间车，眼睛也有些疲惫，再加上他忘了拿墨镜，太阳光刺过来总归是不舒服的。

　　“行啊，哥，到时候你给我指路呗。”

　　杜明军笑笑，“小事儿。”

　　出了高速，是这边常见的沙土路，车轮胎压在上面带起一阵阵噪音，增加在狂野的摇滚乐中刚刚好。城镇两边商铺出现，众人盯着路边简单的招牌，下不了决定。路边出现骑马的牧民，常年在太阳暴晒下，他的皮肤呈现出小麦色，操着口不太流畅的普通话，“来我家...吃拌面~”

　　笑容很是淳朴，众人却不敢轻易选择。

　　这会儿车速降下来，三十码的速度绕着这个小镇转了一圈，最后还是陈朵做的决定。

　　“咱们要不去刚刚那个和田二街吧，拌面，抓饭都有，自己想吃什么就去吃，不用非得一起，怎么样？”

　　王今平觉得这主意好，杜明军也难得的松了口气。

　　如今太阳正是烈的时候，王今平在路边停了车，跟着杜明军进了旁边凉面铺子。实在是太热了，一步路都不想走，本着就近原则选了风扇最大的店，进门就拿起旁边的金黄色的茶壶，在碗中倒了绿豆水，咕嘟嘟喝了一气儿，算是解了渴。

　　两人揪着衣领给自己人工造风，抬头看着墙上红色打底的巨大菜单。

　　日头烈，门外的老板站在烤架前面烤肉，手上的白手套沾了些孜然辣椒，顾不上的时候拿线手套擦擦头上的汗。店里电风扇声音大，原本就坐着的几桌客人撩起工字背心，漏出肚皮。

　　没一会儿，刘虎过来了，后面跟着黑脸的陈朵。

　　他陪着笑脸，推着陈朵先坐下。“哎呀，别气了，我给你先来甁汽水。”

　　他没坐，站在陈朵身后，喊着来四瓶汽水。

　　这会儿见了杜明军和王今平，陈朵也没再挂脸，“你们点了什么啊？”

　　墙上一大片，其实她不是个纠结的人，别人吃什么她跟着就行，可怪就怪在刘虎。

　　他爱吃，好吃，什么都想来一样尝尝，这大太阳下带着陈朵从前走到后，还没选出来一家。

　　女人身上出了一层的汗，脸上的妆也要花，自然不高兴。

　　“黄面。给你也要一份？”王今平指指最上面的一行字，“便宜量又大，上来快。”

　　“行，那给我个小份。”陈朵不纠结，拿手扇风等着汽水。

　　刘虎看陈朵这会儿像是没脾气了，对着那张大菜单挠头。他吧，来这儿了就像那种爱买特产的老年人一样，想吃点儿特色。可上面都是乌市常见的拌面、黄面等等。

　　老面孔，总是少些新鲜感。

　　老板娘掀开后厨帘子，从前面柜台架子上拿了四瓶汽水，带着笑走过来。

　　“你们稍等等啊，黄面马上来。”从围裙的小兜里先掏出个瓶起子放桌上，又拿出个小本子，上面拿着线缠了只铅笔，“两位要点什么？”

　　她头上勒着头巾，是这边常见的打扮，脸上带着汗显得有些油津津，不过笑却挂在脸上，带着稍显黝黑的肤色，很是淳朴。

　　“再来一个小份黄面，虎哥，你吃什么？”王今平手上拿着起子给几人开瓶子，率先递给了坐在身边的陈朵。

　　陈朵刚说了句“谢谢”，手还没碰到，那同老板娘说话的刘虎眼睛都没斜，伸手就拿了过去。

　　“老板娘，你们这招牌是啥呀？”

　　问完话，紧着喝了口橙子汽水，才觉得松快了下。陈朵眼看又要发火，王今平赶紧推了瓶子过去，带着点安抚地笑笑。

　　对于这种幼稚的抢劫行为，陈朵只想优雅地翻个白眼。

　　“来这儿的人常吃大盘鸡，大盘鸭，加个面，不过量大，三四个人要一份就成。”又知道其他人已经点了单，推荐了黄面。“你也来个黄面，上来快。”

　　刘虎有点不甘心，但也知道自己点了大盘鸡也吃不完，只能退而求其次，“那给我来十串肉。”

　　“行。要是再要什么就喊我。”老板娘很利索，站在这桌子旁就朝外喊，“十串肉！”也不管烤肉人听见没，干练地收了本子和笔，转身大跨步就进了帘子后面。

　　帘子后能听出抽油烟机轰隆隆地响，有时候还能听到铁勺和锅边碰撞，带了些急躁。

　　其他几桌客人聊得热火朝天，这桌人却在静静喝水。

　　等这桌每人的汽水下去半瓶，几人才聊起来。

　　“太他妈热了。”刘虎撩起衣服，又顺手擦把汗。

　　王今平是个不愿意让话掉地上的人，“可不是嘛，车停在道边，等会儿进去就能热死。”

　　夏日，太阳下的车要远比外面热多了，闷带着烫，打开车门的一瞬间人感觉就能背过气去，勉强忍着坐进去，皮肉可别挨到车座，不然让你感受什么叫烙刑。王今平这会儿坐在店里吹着风扇喝着汽水，人凉快了，心里却惦记着在阳光下暴晒的爱车。

　　这片没有阴凉处，房子也矮，太阳照在沙石路上，点石成金，刺着眼睛生疼。

　　陈朵看看穿着热裤的自己，“那等会儿你先把车里空调开开，我们再过来。”

　　她可不愿意受那罪。

　　“行啊，正好军哥说等会儿吃完饭他去换身衣裳。”

　　杜明军受不了热，衣服贴在身上，带着潮热，身体止不住往外冒汗，他感觉自己已经臭了，恨不得等会儿冲个凉水澡。

　　出汗，闷热已经让他够难受了，那一对情侣进来他连头都没抬，兀自玩着手机。

　　“嗐，咱们军哥讲究人，自然干讲究事。”刘虎说了这么一句，带着众人都能听出来的阴阳怪气。

　　陈朵皱眉，不赞同地看着刘虎。

　　他们还准备要跟杜明军借钱呢。

　　“人家讲究干净，你不也讲究吃得好吗？”陈朵出声缓和气氛，又偷偷看眼低头玩手机的人，发现人家根本不在意，才松口气儿。

　　说起吃的，刘虎“噌”一下站起来，“妈呀，忘说调料了。”他知道，杜明军对这种话根本不在意，就没像陈朵一样紧张。

　　相比来说，羊肉串上的调料才是正经。他往门口烧烤架走，和人家说着什么，老板手上动作不断，添了两把孜然，一把辣椒面后，将肉串递到笑嘻嘻的刘虎手上。

　　这边桌子黄面已经上了，单放了一个空盘是为了放肉。

　　刘虎过来坐在杜明军身旁，原本吃面的人稍微一停，又接着吃起来。

　　“肉串，来分分。”

　　刘虎两三串一把递给另外两个男人。

　　杜明军摆摆手，头也不抬，“味儿太重，你自个儿吃。”

　　王今平不好意思拒绝，意思地拿了一串。

　　剩下的刘虎放在空盘让陈朵自己拿，而后自己先拿了一串，一次两块熟练地吃起来。

　　这个味儿正好，他左手吃着羊肉串，右手去翻店家桌上的辣椒罐，拿勺子扣了两勺，使劲拌起来。

　　“这家咋样？”

　　“还挺好吃的。”陈朵细细嚼着几根面条，尽量控制自己不要继续出汗。黄面这个东西只要别往里面加香菜，她没什么要求。

　　王今平手上的羊肉串已经全都撸到了盘子里，混着面条和黄瓜一起吃。

　　刘虎的口太重，他吃不惯。

　　孜然和辣椒面几乎淹没羊肉，肉块入口，最先感觉到的是各种各样的调料味，和有些粗糙的辣椒面的艰涩口感，调料太多显得有些苦，本该是东家的羊肉被喧宾夺主，他只能囫囵咽下去，然后吃了一大口凉面来中和。

　　陈朵已经习惯刘虎吃饭口重，跟着也会吃一点。

　　不过她有了经验，拿起羊肉串，先用筷子将上面的调料拨下来，等到了正常量，再放进嘴里。

　　是他们新□□有的鲜嫩的羊肉味道，弹牙又饱含汁水，从小吃到大，根本吃不腻。

　　杜明军却觉得有些食之无味。

　　他觉得今天这黄面也不解渴，吃下去也不让人舒坦，甚至越吃越多，颜色也没那么好了，直接撂了筷子，拿出了烟盒。

　　往后坐坐，右腿翘起，脚踝随意搭在左边大腿上，点烟的功夫下巴朝对面人点点，语气里带着疑惑，“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