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回》莫威仪

19、第 19 章

　　606车上，尚回选择了最后一排靠窗户的位置坐下。不知道是不是车窗打开沙粒吹进了眼睛的缘故，他眼睛有些发红，一言不发地望向窗外。车窗外的景色快速在他的眼前掠过，他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脸上没有表情。他丝毫没有为刚刚心里所做的重大决定后悔。
　　既然总要有人牺牲，为什么非要是我，不能是别人呢？
　　张俊与二萌看着身旁的尚回，总觉得他们今天从车站出来后尚回就怪怪的。他看起来比以往沉默了许多，很多平时一起侃大山的笑话在此时已经起不了作用。
　　“回儿，你怎么看起来怎么这么憔悴啊？”，张俊犹豫着开口了。
　　“是啊，你咋了？我就拉个屎把你还等抑郁了不成？”，还没等尚回回答，二萌就加了一句。
　　每个人周围总有一个傻逼，他们是上帝用来提醒着自己无聊生活中的一丝乐趣：不止生活可以糊弄你，连朋友也是可以糊弄你的。
　　尚回坐在车上，半眯起眼睛看了二萌一眼，回答：“关你屁事！二萌，你个傻逼，我祝你天天拉稀！下半辈子就住在厕所吧你！不，拉痢疾！”。
　　“咦，你咋这么恶心！”，张俊在一旁嫌弃他。
　　尚回永远记得，二萌小时候有一回走在路上拉肚子到裤子上并且被他喜欢的女生看见的场景。就像二萌永远记得，尚回给喜欢女生写的情书被老师截去放在班上朗读时的情景一样。
　　二萌没有接着刚才的话题，反而开启了另一个话题。他闭着眼睛，慢慢的说：“男人是很好骗的，为何你连说个谎都不肯，不让我继续天真，我准备相信你了；为何你却不否认，你这样沉默真的太残忍了！哈哈哈哈！你说你当时写的这诗，真他妈的有才！”
　　“哈哈哈……哈哈哈……”，张俊在一边狂笑说：“还有这事儿呢？你不说我都忘了！”
　　“滚，那是歌词！你懂个屁！”，尚回连忙解释。
　　“我咋没听说过有这样的歌词嘞？写的还挺押韵。”，二萌忙着怼他。
　　车厢内的气氛瞬间缓和了许多，尚回不想再回答，说完之后就闭着眼睛沉沉睡去了。
　　张俊跟二萌看见尚回闭上了眼睛，两个人便再没有说话，开始吃起刚才尚回从回城车站门口那个商店里买来的零食。
　　尚回闭着眼睛，他的梦里都配着“咔擦咔嚓”的咀嚼薯片的声音。
　　几个小时后，606车停在了一个简陋的车站。
　　车上的司机扭过头，对着车里的尚回他们大声提醒说：“到站了！到站了啊！终点站！快下车，下车了！”
　　二萌跟张俊在车上也昏昏欲睡，听到司机大叔的叫喊才清醒了过来。他们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尚回，说：“二萌，你叫他。”“张俊，你叫他。”
　　这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声音几乎同时出口。
　　张俊趁着二萌还没说话，就又重复了一遍说：“还是你叫。”
　　二萌说了句“好吧”之后，就一个巴掌拍在尚回的肩膀上，对尚回大吼：“尚回！快起来，你老家到了啊！”
　　尚回睡得正沉，猛然被二萌一拍，明显吓了一跳。
　　他身子抖动了一下，醒了。
　　他看了看二萌，又望向窗外，心里暗暗地想：栲栳村，我又来了。
　　606的终点站到了后，还需要走一段极长的路才能到达。这几人下了车，正对着他们的是一条笔直的水泥路。路两边的麦子地依旧郁郁葱葱，旁边偶然有两个农民伯伯骑自行车路过。
　　尚回连忙反应过来，向两位农民伯伯方向看去，他觉得一切似曾相识。
　　“老伯！前面的老伯！”，尚回不自觉的在后面大喊。
　　“你喊人家干嘛？”，张俊连忙打岔。
　　“啊，没，没干嘛，”尚回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的喊那个老伯好像并不是自己有意识的举动。具体为什么喊人家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二萌突然感到脑袋里一阵抽搐的疼痛，以为是自己昨天通宵玩游戏久了，也没太在意。二萌看着尚回，说：“尚回，你知道你老家路怎么走吗？”
　　尚回想都没想就回答：“知道啊。”
　　“你不是好久都没来过你老家吗？”，张俊奇怪问。
　　“谁说我……”，尚回突然想到了上次的经历，突然沉默了，没有继续说下去。
　　“你，你怎么了啊？”，张俊见尚回说话时顿住了，便又问：“难不成你之前背着我们来过了？”
　　“什么叫背着你们来？我回自己家还要给你们打招呼不成。”尚回显得略有些尴尬，摆了摆手说：“小时候应该来过，我现在就是记得这里大概该怎么走而已。”
　　“行行行，那咱们赶紧走吧。”二萌有些不耐烦了，“老在这些小事上纠结着，有个什么劲啊，做大事者应该不拘小节，我们还要探不探险了！赶紧出发吧……”。
　　还没说完，二萌又顿了顿，指向远处的一个黑点，说：“你看……那是什么？”
　　尚回跟张俊的目光随着二萌手指的方向望去。
　　远处，一辆小车缓缓从水泥路上驶来。
　　此时尚回他们的注意力全在前面的那辆小车上，根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在他们的身后不远的地方，一双眼睛正在直勾勾的看着他们。
　　尚回他们向前远远看去，一个穿着桃红色花衣服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姑娘赶着一辆山羊拉着的小车慢慢走近。走到近处一看，这辆车上还坐着一个穿着长袖褂子戴着棕色帽子的老汉。山羊的身上还佩戴了一个类似马鞍的东西，它的头上戴了一朵桃红色的大花，与小姑娘身上的桃红色花衣服相映成趣。
　　羊车越来越近，这个画面在此时尚回他们眼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山羊拉着的车是类似于二十年前满大街上跑的小三轮车。由于当时机动三轮还没有普及，这类小三轮车在几十年前是拉人骑车的师傅用脚在蹬着满大街拉人跑。这辆羊车是大红色的，大红色的垫子，大红色的靠背，以及大红色的遮阳车顶。
　　小姑娘头上戴着一个大草帽，笑的露出了牙齿。
　　老汉坐在车上左右摇摆着头，显得十分享受。
　　刚开始尚回只看见了那个小姑娘和山羊，他心想：农村发展的真迅速，这一个畜生打扮的都这么时尚。但随着之后他看到了那个坐在羊车上的老汉，那场景让尚回心里炸了毛，之前过来时明明没有看见这羊车与两个人，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只见那老汉面色惨白，红唇粉面，一看就不像是普通的田间耕作老汉。
　　“尚回，你看你亲戚来接你来了。”张俊看着尚回笑道：“他们一定是觉得你一个人找不见路，害怕你走丢呢！”
　　“滚你丫的！那才是你亲戚”，尚回冲着张俊破口大骂道：“你看那小姑娘在冲你抛媚眼儿呢！”。其实，尚回此刻心里十分害怕，经张俊这么一开玩笑，瞬间将害怕转化为愤怒。人在害怕到极点时是会有说不出的愤怒的。
　　“艾，好像就是啊。张俊，你看那个妹子冲你笑的多可爱。别是看上你了，你可是咱们学校的一只野凤凰，不能给别人当了女婿啊！”，二萌在一旁添油加醋。
　　“去你的，你还是野猪呢！她怎么不看上你呢？！她笑她的，关我屁事！”，张俊被二萌一逗，心里也有些发毛。
　　其实此刻，他们三个人心里都隐隐发毛，觉得现在情况不妙。虽说他们表面上斗着嘴，实际上都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内心。
　　最终还是尚回的反应最快，说了声：“快跑，快躲进旁边麦子地里去！”说完，就拉着身旁两人一个闪身进了一边的麦子地里。
　　麦子地里，尚回三人趴在深绿浓密的麦苗儿上，把田里的麦苗压倒了一大片。
　　“刚刚那人是怎么回事啊？”，二萌不解的问。
　　尚回说：“那两个人不对劲，还是先躲起来比较好。”
　　那你这不是有病吗，躲什么躲啊。二萌在心里想着，但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见了一个声音。
　　“其实我之前来过这里”，尚回没有看旁边的张俊跟二萌两人，低下了头。
　　“嗒...嗒…嗒…”羊车发出的声音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大。
　　尚回停下了说话，对旁边两人“嘘”了一声，示意让其他两人不要再说话。三个人谈话停下了，紧张的感受着周围的动静。
　　羊车上的老汉来到了尚回他们刚刚站着的地方，问：“刚刚那几个人上哪去了？”
　　“不知道啊！是不是躲进去了？”，小姑娘在一旁回答，指着身边的麦子地又问：“爷爷，我们要找他们出来吗？”
　　尚回他们三人听到此处，不约而同赶紧把脸贴在了地上，想让自己不被发现。其实他们不知道，此时的他们在那两个人眼中就像遇见危险把头探进沙子里的鸵鸟。自以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其实早已被身上背着还没来得及卸下的旅行包暴露了。
　　这个小姑娘声音极其尖细刺耳，就像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一样。吓得尚回三人汗毛直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尚回只听得那老汉说：“咱们找找吧，这里好久都没有人来了，有人过来也好。”
　　听到此处，尚回不禁抬眼看了一眼老汉所在的方向。
　　这个老汉脸上涂了大片的腮红跟红色的嘴巴，却满脸惨白。他终于懂了刚才为什么自己本能的要逃走，这，这老汉的打扮十分古怪，并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模样。他，他好像不是人啊！
　　张俊跟王萌也感受到了身旁的威胁，躲在麦子地里发抖。
　　“咱们冲出去跟他们拼了”，王萌头痛欲裂，在一边煽动着尚回。
　　“不行，你没看到吗？他们的脸……”，尚回在一边小声的回答。
　　“看到了，那又怎么样？你害怕我可不害怕，那你就一个人在这里待着吧！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出去。而且，你不觉得......”王萌这时已经受够了，不想再趴在地上感受着无限的恐惧。
　　“不行！”，尚回慌了，没听二萌说完。他一边说着，一边一只手捂住了身旁王萌的嘴，另一只手按住了他。尚回趴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们不能出去，我跟你说我之前一个人来过这里，这里有些不对劲……”
　　王萌感觉到自己脑袋里像电钻在钻般“嗡嗡”的疼痛，在一旁挣扎着。
　　尚回实在是太紧张了，他以为王萌又在犯傻，听不进去自己说的话。为了保住大家的性命，他手上的力道又深了几分。
　　老汉他们越走越近，尚回耳边都能听到悉悉索索一步一步的他们走进麦地的声音。
　　尚回越是手上力道深，二萌越挣扎的厉害。
　　不一会儿，那个老汉就走到他们身边，率先发现了尚回。
　　尚回一直捂着王萌的嘴。突然，他听不见脚步声了，抬起头来，正对上老汉那灰白浑浊的眼睛。尚回瞬间吓得哆嗦了起来。
　　王萌好像也感觉到老汉的到来，不再继续挣扎了。
　　两人四目相对。
　　“翠翠，走吧。”老汉看了一眼正在捂着二萌的嘴巴的尚回，掉头走了。
　　“为什么啊？我们……”，那个小姑娘还没走近，在远处有些不高兴问道。
　　“别问了！走吧！”，老汉掉头一个人先走了。
　　“走就走”，紧接着，手拿红布穿着花衣服的小姑娘撅着嘴巴也跟着走了。
　　看着那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尚回心里这才轻松了下来，松开了捂着二萌嘴的手。
　　“二萌，他们走了。”
　　二萌还在地上趴着没有回应。
　　“二萌，你怎么了？”
　　刚才情况实在是太紧急了。
　　尚回没有注意到。
　　他刚刚不仅仅是捂住了二萌的嘴，好像还捂住了他的鼻子。